汉明(校对)第17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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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孚远脸色变得惨然,“臣……愿赌服输,可臣还有一句忠言进谏!”
  “讲吧。”
  “请陛下亲贤达远小人……!”
  “何为贤达?如徐阁老之流吗?”吴争带着讽刺道,“满口礼义廉耻,做得却是叛臣、逆臣的行径……朕能信任你们?简直是笑话!”
  吴争的讽刺激怒了徐孚远,他醒着脖子喝道,“臣之本意,实为劝谏陛下依靠朝野贤良士人、世族……!”
  吴争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可惜,你口中的贤良士族、世家,在失败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造反!”
  徐孚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厉声道,“……那也被因陛下逼迫太甚……他们不得已而为之!”
  吴争讽刺道:“按徐阁老的意思,朕该任由着他们将江南搞成一团糟,然后再来请徐阁老居中调停,答应徐阁老所有的建言……如此,朕才是徐阁老心目中的明君,对吗?”
  徐孚远一噎,呐呐强辩道:“……大明立国近三百载,历朝历代,不都是依靠世家豪门、士族才长治久安的吗……?”
  “对,所以,明朝亡了,亡在区区数十万建虏的手中……无数读书人前赴后继地降了建虏,对吗?”
  徐孚远惊愕地看着吴争,“……那是成祖皇帝……杀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而今日,难道陛下也要重蹈前朝覆辙吗?”
  吴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今日朕算是听了一个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果然是读书人的嘴,骗人的鬼……朱棣杀了方孝儒,你们找朱棣去啊,也可以找他的后人去啊……天下百姓总没有招惹你们吧……为一己私仇,置天下无数生民于不顾,奴颜婢膝地投靠外族,反过来为祸自己同胞……这也是为圣人继绝学?”
  徐孚远愤怒地争辩道:“徐某并无投敌……陛下不可否认,如卧子先生、希声先生……等无数读书人皆在清军南下时,自发地组织、引领民众抗清……!”
  “朕不否认……可惜的是,当时有更多的读书人,还有徐阁老口中的贤达,反身投降了清廷!”吴争悠悠道,“说句真心话,朕其实对读书人并无恶意,甚至对商贾亦无恶意……朕能从杭州府崛起,不也是靠着繁荣商业吗……!”
  
第2349章
定都之争(三十四)
  “那陛下为何……?”
  吴争抬手阻止道,“朕可以容忍任何一个阶层、任何一个行业壮大……但,朕绝不容忍它们尾大不掉,你猜得没错,地价、股价,不过是朕的障眼法,旧既得利益团体和这么些年来因朕的政令形成的新既得利益群体,才是朕真正的目标……不是朕见不得臣民发家致富,事实上朕更希望看到臣民衣食无忧,但朕对官商勾结、亦或者士族抱团绝不容忍!”
  徐孚远嘴唇蠕动了几下,黯然道:“臣终于明白了……陛下口口声声说放政于内阁,事实上,陛下却想以皇权碾压相权……陛下是想集所有权力于一身吧?”
  吴争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道:“若你非要这么认为,亦无不可……朕明知前明就亡在既得利益者抱团之上,那就不会去重蹈覆辙!”
  徐孚远呵呵怪笑道:“那陛下恐怕能得逞一时,却无法得逞一世……哪怕是明太祖皇帝,亦做不得这一点……食甘知味,人,只要有了比较,就不会再回去了……!”
  “你说得对!”吴争颌首道,“所以,汉明朝虽然继承了前朝子民,但绝不继承前朝既得利益者……否则,汉明与前明何异?”
  徐孚远苦笑道,“陛下这么说,臣就明白了……陛下一直善待前朝宗室,可宗室之人却不断消亡……陛下一直声称对降敌臣民,只究首恶不追协众,可在一次次地所谓谋反中,那些人不断地死去……陛下称治下军工农商皆为国本,可事实上,真正的国本,并不存在,而是陛下随心所欲……陛下一再讲,军政分离,可实际上,政局一旦敢脱离陛下控制,便会有人死去……!”
  吴争并不分辨,但也不承认。
  徐孚远继续道:“……陛下想要的是一个散乱的朝廷,惟命是从的朝廷……陛下甚至想培植出只忠于陛下的读书人,这或许才是陛下耗费巨资建成江南学院的真正原因吧……一个江南学院每年六千生员,一个松江军校,每年五千尉官……如此十年,不,五载,整个天下,皆在陛下轻易掌控之中了吧?”
  吴争长叹一声,终于开口了,问道,“朕听出来了,你此时说得,倒算是心中想的话……说完了吧?”
  徐孚远仰头哈哈大笑,“说完了!”
  “好!”吴争挥了下长袖,平静地道,“原本朕不想解释,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但听你这一通牢骚,朕倒是想讲讲了……你想听吗?”
  徐孚远笑声嘎然而止,他脸色凝重起来,好一会,他看着吴争的眼睛,试探地问道,“臣……如果说不想听……臣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吴争慢慢摇头。
  徐孚远脸色顿时惨然,“横竖是好……既然如此,那臣就听听吧,也能做个明白鬼!”
  吴争笑了,“蝼蚁尚且惜命,徐阁老贪生……不丢人!”
  “臣非贪生怕死……臣只是不想背着一个反臣的恶名去死!”徐孚远悠悠道,“若在清人面前,臣誓死不降!”
  吴争点了点头,道,“这话……朕信!”
  “陛下请!”
  吴争伸手一指边上锦凳,“徐阁老也坐吧。”
  徐孚远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脸强挤出来的笑容,大步上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徐阁老知道吗……此事之后,朕会下诏废除跪礼,无论是臣面君还是民见官,皆无须跪拜……朕还会在议事殿设置环形桌案,从此皆共坐奏对!”
  徐孚远惊愕地看着吴争。
  吴争微微一笑,“徐阁老指责朕亏待前朝宗室,朕无法辩解……但前朝宗室被朕送上陈钱山海岛的人,到现在为止,除与鲁王朱以海等谋逆者,区区数十人之外,剩下三千多人,在岛上衣食无忧……而朕的宫内,亦有前朝惠宗血脉存在,并被朕册封为长公主!”
  徐孚远嘴唇动了动,沉默着。
  “徐阁老又指责朕言而无信,以计杀了不少归降者……这事朕还真的无从辩驳,可朕想问问徐阁老,你自清军南下以后,号召江南义士举旗反清时,可有打算饶过那些无耻之人……如果以德报怨,轻饶了那些无耻小人,那以何报德?”
  徐孚远神色毫无反应。
  吴争不以为然,继续道:“朕创办学院与军校,为得是为国家培养干臣、猛将……如果按徐阁老所言,朕是想以两院学子代朕统驭、控制天下,那朕何须勒令两院,将忠于国家而非一家一姓定为校训……如此,朕不是砸了自己的脚吗?”
  徐孚远神色有着剧烈的变化,他想开口,却被吴争抬手制止。
  “朕听完了徐阁老想说的话,徐阁老也须听完朕想说的话!”吴争哂然道,“徐阁老还指责朕,说是军政分离,可实际上朕在一手遮天……这话,朕不做辩解,但朕想问问徐阁老,从朕回到绍兴府时起,但凡朕的决策可有错过?”
  徐孚远不自觉地紧抿了下嘴,好一会,摇了摇头。
  吴争笑了笑,“汉明朝始建,却继承了前明所有,这其中有无数既得利益者和心存异见者存在,甚至有无数明里拥护暗里破坏的宵小存在……这话,徐阁老不反对吧?”
  徐孚远点了点头。
  “朕如何放权给内阁?”吴争轻叹一声,“譬如就象徐阁老……以大义之名,行谋逆之事……!”
  徐孚远急喝道:“臣绝无谋反之意,是那些无良之人误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算徐阁老初衷并非反叛,就算徐阁老本意是好的……可在朕看来,好心办坏事者,远比坏心办坏事者,造成的危害更大!”
  徐孚远被吴争的这番说词惊愕了,从古至今,但凡是判罚,必会是查其因究其果,都会说善意有情可愿,可到了吴争这,却变成了好心办坏事者,远比坏心办坏事者,造成的危害更大,这让徐孚远目瞪口呆起来。
  但徐孚远丝毫不怀疑吴争这些话,因为,到了这时候,皇帝已经没有一丝必要,去哄他玩了。
  徐孚远仰头长叹一声,“陛下要将这天下……变成何样,带至何方啊?”
  
第2350章
定都之争(三十五)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病有所医,老有所养,少有所学,贫有所依……!”吴争淡淡说道,“朕不想一手遮天,朕只是个凡人……二次北伐已箭在弦上,所以,朕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内耗上,朕承认,很多事情上朕说了违心话,但,这也是你们逼的!”
  “我们?逼的?”徐孚远惊讶至极。
  “没错……是你们逼的!”吴争一本正经地道,“你们让朕失望了,朕本以为,经过了这九年时间,你们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由此发生改变,可惜,你们没有……你们甚至变本加厉地肆意敛财、圈地、夺权……徐阁老不妨想想,若崇祯帝没有铲除魏阉,或许前明不会这么快亡,因为,就连魏阉都明白,有些钱不能贪、有些人不能杀……可惜,因为阉党的倒台,你们变得肆无忌惮,再无人能掣肘你们,朕不想让这一幕上演……所以,须用你们的血来惊醒、涤荡世人之心灵……还望徐阁老莫怪!”
  徐孚远听完发出一声嗟叹,他终于明白,自己曾一度认为可以用相权制约皇权的想法,此时显得如此可笑。
  皇帝磨好了杀人的刀,早已高高举起,而自己这些人,愣是主动将头颅送入刀下。
  好不好笑,可不可悲。
  一时间,徐孚远涕泪满面,缓缓跪倒,“……陛下,非臣怕死,可此事牵扯到太多人……陛下难道真要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吗?!”
  吴争看着徐孚远痛苦的面容,微微摇头道:“如果朕不杀人,徐阁老,及追随徐阁老的这些人,会放弃心中的执着,与朕站在一起吗?亦或者是,你们主动退出朝堂,归隐山林吗?”
  徐孚远愣愣地看着吴争,颓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亦是摇摇头道,“不能!”
  “那就是了。”吴争平静地道,“若是天下太平,朕会用时间慢慢地潜移默化,可惜,天下初定,战争还在继续,西洋欧罗巴人正虎视眈眈……徐阁老,你倒是替朕想个法子,能兵不血刃地解决矛盾和纷争?”
  徐孚远苦笑起来,“连天纵奇才的陛下都想不出方法……臣何德何能啊?”
  “那便是了!”吴争正襟危坐,沉声道,“知道朕为何在文华殿候着徐阁老吗?”
  徐孚远一听,突然挣扎着起身,趴上前去,抱着吴争的腿,急问道,“对啊……陛下若要杀臣等,只要下道旨便是……既然陛下还与臣讲了这么多,陛下是……有意赦免臣等吗?”
  吴争双手按膝,低头看着徐孚远,“朕确实有事求徐阁老!”
  “陛下请讲……只要臣能做到的,臣绝不推诿!”
  “愿赌服输!”吴争缓缓吐出四个字来。
  徐孚远惊骇地看着吴争的眼睛,整个身子都颤抖着。
  “九年了,死了太多的人……民心思安,须于民修养处息。”吴争平静地说道,“可战争依旧在继续,无法停止,北方清人的覆灭指日可待,但汉人的真正敌人,早已不是北方建虏,而是来自远洋的欧罗巴人……朕已经没有时间于民生息了,战争会一直延续,直到汉明海军扬威于世界的最西方……!”
  说到这,吴争慢慢起身,搀扶起惊骇莫名的徐孚远,然后郑重揖身,“故,朕恳求徐阁老……服输!”
  徐孚远愣住了,甚至忘记去阻拦皇帝的大礼,忘记了向皇帝还礼。
  徐孚远听得懂皇帝话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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