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校对)第11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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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争脸色顿时变了,真被李颙一语中的了,此行并非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也真被宋安说对了,到了这位置上的人,没有任何情意可言,就算是女人,一旦坐在这位置上,也就不再是……女人了。
  吴争有准备,他缓缓转身,面向朱媺娖,“上次臣派马士英传书于陛下时,信中所提及逊帝,也就是令兄,自尽疑案,不知陛下可否悉心追查……”
  朱媺娖脸色骤变,刚想开口,被吴争抬手打断。
  吴争平静地道:“臣一直在派人手调查此案,虽然进展缓慢,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案情已初显端倪……陛下恩宠,臣原不该拒绝,奈何此案所涉人员太多,须臣严加管束,以免皇室清誉受损,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媺娖脸色苍白如纸,她身体剧烈地抖动,气息急促,死死地瞪着吴争,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争大声唱道:“臣吴争敬谢陛下盛恩,臣告退!”
  就这样昂首退出殿门,在张同敞失望、不甘心的目光下,在群臣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疑惑下,出宫扬长而去。
  ……
  谈崩了。
  吴争不得不退出皇宫。
  这是他与朱媺娖之间,最大的一次争吵,也是最后一次。
  进京之前,吴争只是想以一种最“和气”的方式,解决后院不断起火的问题。
  其实吴争最初只是想与张同敞算算帐,然后不负责任地贬镝掉朱存釜。
  在吴争看来,只要让这二人离开朝堂,有朱媺娖的明理和黄道周的扶持,义兴朝至少还能撑上几年,至少不会在背后给自己添乱。
  废黜另立,是吴争临时起意,是淳化那一幕发生之后的临时起意,实际上,吴争自己也在斟酌后果。
  但经此一吵,这事就成真了,因为,一个对自己怀有恶意的皇帝存在,绝不符吴争自身的利益。
  从吴争顺利出宫时起,京城似乎变得风平浪静。
  内乱并未发生,君臣也没有对立。
  可消息灵通的官员们心里都明白了,一场风暴渐近,就连一些敏感的民众,都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无数的军队调动,官员们纷纷暗地造访、联络。
  第三天,一直闭门不出、没有动作的吴王,率先动手了。
  动手不是开战,吴争无意开战,若要开战就不进京,或者迅速离京了。
  吴争只是递了本奏疏,谏议也简单,彻查秦王朱存釜无端在狱中身亡案。
  ……
  吴争的奏疏,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池塘,激起轩然大波。
  朱存釜不是普通人,他是明室近支、亲王、宗正令,虽然张同敞当众宣读了皇帝的口谕,但这不代表着在没有最终定罪之前,可以无端身亡,就算是皇帝下旨,也不行,必须先定罪。
  也就是说,按律,皇帝确实有权下旨羁押朱存釜,但无权处死朱存釜。
  朱存釜需要经过内阁、三司定罪后,才可处置。
  所以,当吴争的奏疏入内阁之后,就如同一块极度烫手的山芋,接,还是不接?
  不,不对。
  必须接!
  没有人可以枉顾当朝吴王殿下的奏疏,如同吴争按诺举荐朱存釜为右营都指挥使一样,吴争的奏疏事实上左右着义兴朝廷的权力更迭,连皇帝也无法断然拒绝,这就是实力。
  既然必须接,那就没有了退路。
  可问题来了,这是皇室之间的恩怨秘事,有哪个不识趣、不知死的肯真的一查到底?
  那么,这奏疏还得推出去,推进宫。
  皮球就这么踢到了朱媺娖面前,这一招,叫四两拨千斤。
  站在道理的最高点,拔出萝卜带出泥,涉案之人肯定头一个是两个大。
  黄道周头大,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朱存釜怎么死的。
  张同敞头也大,因为他是具体经手人,自然知道朱存釜怎么死的。
  朱媺娖头更大,因为没有她的点头,张同敞是不敢动手的,而这事一旦泄露,绝对会引起宗室反弹,那么,在吴争废黜另立的号召下,帝位相易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柔仪殿中一片死寂,周围的内侍和宫女,避之唯恐不及,缩在殿柱后面,簌簌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生怕被一眼扫到,受了池鱼之祸。
  皇帝朱媺娖、黄道周、张同敞都脸沉如水,沉默不语。
  但三人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黄道周是牢骚满腹,大好的形势,生生被搅得一团糟,一旦朝廷和大将军府因此发生火拼,数年的辛劳便会付诸东流,岂能没有牢骚?
  关键是,朱存釜究竟为何死,内阁无法向臣民交待,仅以一个通敌,恐怕是服不了人。
  张同敞是心急如焚,对于一个正值壮年的张同敞而言,眼中不揉沙子,想到什么就去做,才是他为人处事的准则。皇帝迟迟不肯下定决心、一劳永逸,让他怎么做?况且他是朱媺娖已经内定的丈夫,可朱媺娖心中却记挂着另一个人,而这人偏偏成了他掌权的拦路虎,这种恨意,着实是种煎熬。
  相对于前面二人,朱媺娖想得更复杂,对吴争不可割舍的感情、自己给自己压担对明室的义务、对朱存釜之死的暗箱操作和吴争肆无忌惮的逼宫等等,这些几乎击垮朱媺娖的心防。
  她此时有些后悔听从张同敞杀朱存釜了,如果朱存釜不死,无非是右营军权旁落,但不会因此得罪吴争,只要有北伐军做后盾,那么就算是朱存釜有异志,双方也能形成牵制。
  想到这,朱媺娖又怨恨起吴争来,如果不是吴争上奏疏举荐朱存釜,她就可以断然拒绝朱存釜染指右营兵权的野心。
  可这些还不是最让朱媺娖为难的,最可怕的是,逊帝,也就是她亲兄长的自尽疑案。
  
第1455章
有备对有备
  之前世人都传言,朱慈烺是被吴争逼死的。
  当时朱慈烺逊位,吴争上疏要携朱慈烺回杭州府,美其名曰是优渥照抚。
  可朱媺娖却明白朱慈烺自尽之事真正的缘故,其实吴争与这事并无一毛钱关系。
  吴争这五年来,虽然驱逐大将军府辖下宗室,可手中从未染过宗室的血,哪怕是当年周思敏小产。
  当时,朱慈烺在宫中,吴争的力量还伸不到宫中去,而已经成为逊帝的朱慈烺,没有在逊位之际自尽,就更不会在逊位后自尽,这是常识。
  朱媺娖此时是惊恐的,她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掌过义兴朝的权,义兴朝的权分为四份,吴争手中是最大的一份,千丝万缕的朝中文武是另一份,还有一份是宗室,自己,只是最小的那一份。
  如果将朱存釜之死彻查下去,自己势必得罪宗室,再无回旋余地,那么,仅靠锦衣卫和张同敞手中的右营,绝对无法抗衡三方围攻。
  “二位卿家,有何应对良策?”朱媺娖不得不开口了。
  张同敞闻声抬头,可第一眼看向的不是朱媺娖,而是黄道周,在黄道周欲开口之际,他迅速低下头,就象没有抬过头一般。
  黄道周干嘛一声道:“回陛下话,臣以为……如今之势,须得与吴王殿下商议,取得吴王谅解,方可解一时之危……”
  张同敞猛地抬头,“黄相是要陛下向吴王低头?如此……君不君臣不臣,礼法何在?况且吴王此次入宫,明着要逼陛下退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黄道周愠声道:“张大人,你口中如此不堪的吴王,刚刚与敌经历近三个月激战,而朝廷当时做了什么……驻大军于江防旁观、见死不救!”
  张同敞一时语塞,朝朱媺娖施了个眼色。
  朱媺娖领会了,变了个声调,对黄道周道,“黄相年事已高,今日累了,且先回府歇息……此事体大,不急在一时,朕也累了,待明日再作计议。”
  黄道周心中一声冷哼,心道,皇帝不急,我急什么?既然要避我,我乐得眼不见为净。
  于是拱手行礼而退。
  等黄道周退下,张同敞立即道:“黄道周显然是吴争的人,陛下就不该叫他进宫商议此事。”
  朱媺娖冷冷道:“黄相是我朝首辅、文官之首,张卿是在挑唆朕与首辅的关系吗?”
  张同敞闻听一惊,忙请罪道:“臣口不择言,请陛下降罪……不过臣一心只为陛下,还请陛下明察。此时吴争在城内并无多少援手,可时间一久,难保文武群臣为取悦他而站到他一边,宗室因秦王之死,更会与吴争联合,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朱媺娖悠悠一叹,“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譬如,按黄相之意,与他商议应对之策,想他一心北伐,谅来也会顾全大局……”
  张同敞急了,是真急了。
  冲朱存釜动手,最主要的原因是朱存釜染指右营,对皇权造成极大威胁,但反过来,这何尝不是防备吴争与朱存釜联合,如此一来,右营加上北伐军,整个义兴朝就没皇帝什么事了。
  如果此时向吴争服软,张同敞或许相信,吴争会顾全大局放手,但,自己,就如同一颗被舍弃的棋子,置于众目睽睽、严峻刑法之下。
  朱存釜的死需要有人来背锅,舍他其谁?最合适不过了。
  张同敞焉能不急?
  “陛下……!”张同敞双膝一曲,以额击地,“陛下万万不可,自古以来弱君强臣,终非社稷之祸,况且此次一旦示弱,陛下之威信丧,以何号令天下臣民?吴争此次得势,气焰必更为高炽,如此一来,下次他进京之时,谁能阻他,又有谁敢阻他?臣一死死得其所,可……可陛下如何自处?!”
  声泪俱下啊,至少这席话,有七成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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