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俗人(校对)第268部分在线阅读
许敬宗现在很积极,也很低调,夹着尾巴做人。他在长安官场名声是臭了,个个知道皇帝恶他,因此哪怕他贬到国子监作个助教,可那些贵族官员子弟学生们,也没几个瞧的上他。
许敬宗表面微笑,心里恼怒之极,正好过年国子监放假,于是干脆便跑来转运司帮忙了,秦琅还没有把他调来,他纯粹就是自带干粮来帮忙。
想他堂堂名门许氏子弟,曾经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想想就不免让人叹息,但越是如此,越激励着他要奋起反击。
秦琅过来慰问转运司过年期间留守值班的官吏们,发现许敬宗在埋头干活,大家都不搭理他,但他依然很努力的在做事。
“许先生怎么也在这?”
“过年反正也是闲着,便过来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帮上忙的。”许敬宗一袭青袍,连绿袍也没穿,衣着朴素,脸上几分让人可怜的模样。“三郎,这是我整理好的诸藩朝贡物品名单。”
秦琅接过看了下,发现这许敬宗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居然已经自学了秦琅的表格和阿拉伯数字,秦氏计账法也做的有模有样。
表格看起来一目了然。
看样子这家伙确实挺用心了。
所谓的各国贡品,其实倒是不多,但各方使团都趁机夹带了许多私货过来,于是也都冒充贡物,其实就是来做买卖的,毕竟打着贡物旗号,能够一路畅通无阻。
秦琅心知肚明,但也并不打算揭破,反正他早就把这当成了一个朝贡贸易,既然是贸易,肯定有利可图,还怕多么?
各国的贡物,主要还是以珍异特产为主,比如林邑国献驯象,骠国献五色鹦鹉,天竺献菩提树,波斯献条支巨鸟,堕婆登国献白檀,曹国献汗血宝马,堕和罗国献火珠,来自天竺的一些国家献胡椒、婆罗、天竺桂、靛花、霜糖等。
此外来自波斯、罗马等地进贡的有珊瑚、琥珀、炉甘石、石硫磺、绿盐、金钱矾、乳香、没药、安息香、芦荟、小茴香、波斯枣,白矾、波罗蜜,橄榄、无花果、水仙等等。
零零总总的这些所谓地方特产,不下百种。
多数是象牙犀角珍珠或是各种香料和药材,少数如金银制品、霜糖、地毯、奴隶等物。
大象、狮子、孔雀、鹦鹉、驼鸟、犀牛、熊、牛、马……各国送来的这些珍禽异兽,都能组成一个动物园了。
昆仑奴、白头奴、新罗婢、东瀛奴、黑奴、僧祇等等奴隶。
这么多东西,许敬宗把他们分门归类起来,确实还是很了得的。
“许先生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回赐?”
许敬宗早就知道秦琅得了回赐的任务,故此早就猜测了许久。
“下官以为,当回赐我大唐特产。”
朝廷缺钱,所以回赐钱不现实,尤其是金银铜都稀缺。
“少府监所属织染署领织纴十作,有织、絁、纱、绫、罗、锦、绮、繝等丝织品,可用以回赐。”
织染署实际上就是大唐官方的织染国企,下面有专业商品的生产作坊,绢是丝织品通称,絁为较粗的丝织物,又称绨;纱为绢中轻而细者;绫为细而薄之高级丝织物;罗为质地柔软、经纬线分明的丝织品;锦为用彩色经纬线织出各种图案花纹的丝织物;绮是素地织纹起花的丝织品;繝是织有锦文的丝织品。此外,还有紬、练、缣、绶、帛、縠、缟、素、纤、纨、紃等名称,大体上以丝的生熟、质地粗细、颜色不同而区分。
少府监的官作坊,技术高,规模大,故此比起普通百姓们家庭手工织染的普通织物,更细分,也更有特色。
分类更多,品质更好。
中国的丝织品向来就得胡商喜爱,早在汉代起就开始了丝绸之路,东方的丝织品深得罗马、波斯等国喜爱。
就算到了此时,波斯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养蚕丝织业,但他们的丝织品比起中国来说,相差太远了,东方的丝绸才是最好的。
现在许多粟特、波斯商人也喜欢来中原直接购买生丝,回去卖给当地的丝织厂再加工,这种行为,其实对大唐的丝织业是有很大的打击的,毕竟生丝这玩意只是原材料,而丝绸等却是深加工的商品,附加值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要赐就赐些好东西,绢帛纱练这些就不要了,选绫罗绸缎锦绣这六种丝织品做为回赐物之一。”
秦琅直接做了指示,绫罗绸缎锦绣这六样丝织品,都是属于高级丝织物,是属于深加工产品,既能代表大唐的丝织技术高超,同时附加值也高,回赐给胡商,就能做高价。
比起简单出口生丝等原料或简单丝织品,当然更划算。
许敬宗赶紧拿起本子记了起来。
“还有瓷器,瓷器可是我华夏优秀的特产,河北邢窑的白瓷,江南越州的越窑青瓷,都是好东西,我们可以将白瓷、青瓷列入回赐物名单。”
许敬宗记下,又问,“历来与胡商贸易中,我中原的铁、宝剑、马鞍、披风、貂皮、沉香、麝香、肉桂、高良姜等也都是热销商品,是否也将这些列入回赐名单?”
“姜可以列入,其它的就算了。”
秦琅反对简单的出口原材料,但是铁、剑和马鞍这些不能算是简单的商品,这些东西现在朝廷都还是紧缺的战略物资,不能拿出回赐。
“如今朝廷汰佛道,正在禁毁拆除许多寺观,其中有不少佛经、佛像等物,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将之列入回赐之名单。”
一件铜器若是单纯的融铸为铜,实际是贬值了。毕竟铜器的价值往往是铜本身的数倍,如今大唐汰佛,那不如把这些寺观物品,弄来出口。
“许先生,就有劳你对各国使臣送来的贡物按市价进行估值,我们可以溢价两成估价,然后你把我刚才说到的这个回赐物品名单做个目录,上面也都标上价格,按市价溢价个五成估值吧,然后送去给诸国使节们看,与他们商议下,由他们选择想要的物品。”
秦琅打了个埋伏。
对胡人的贡物溢市价两成估值,但对自己的货物溢价五成。
最后按贡品的估价等价回赐,实际上表面上看还是大唐多加赏赐了。
反正定价权在秦琅这边,而且回赐的商品多是高附加值的,所以溢价个五成,其实也没那么明显,毕竟不是原材料这种东西价格清楚。
反正秦琅可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他就一个要求,不能亏本,还得赚钱。
“溢价五成,会不会高了点?”
“高什么?这些绫罗绸缎锦绣产量有限,现在一下子要这么多,自然也就市价上涨,这也是随行就市,市场供需关系导致的嘛。就是我们的瓷器,那也都是上等瓷器,又不是普通的便宜货,都是精品,明白吗?”
许敬宗现在很听话,对秦琅的决定立马去执行。
一天时间后,许敬宗就已经把估价做好了,不过秦琅看过后,依然对其中的狮子啊老虎啊大象啊驼鸟啊这些的估价表示高了。
“这什么五色鹦鹉,也不过是个鹦鹉,一只鸟能值钱到哪去?还有这海东青,也不过是只鹰而已,这个条支巨鸟,也就长的高了点,这些东西在他们当地,那都是极普遍的野物,到处都是,在咱们这还比金子都值钱了?”
“咱们这猎到头老虎,才能值多少?所以价格要打下来,不能比咱们本土的贵太多,给他们加上点路上运输饲养费用好了,总不能外国的禽兽比我们大唐的还贵重吧?”
许敬宗立即表示马上更改。
“我们这些佛像、铜钟、经书等物品,价格太低了,这些可不仅是死物,还代表的是文化和艺术啊,所以价格得再提高,我看提高个十倍都不为过,你怎么能把这精美的佛像当成铜价来卖呢?这佛经也不能按普通的书来卖啊,这是无上秘典,修道圣经,明白吗。”
许敬宗点头不迭,连连表示马上修改这个估价。
“这个天竺霜糖,价格未免太高了些。”秦琅看到这什么霜糖价格高的吓人。
“三郎,现在市面上天竺霜糖就这价格,还有价无市,供应有限呢。咱们这个价拿下,转手卖到市场上,就能赚上一大笔。”许敬宗提醒。
天竺霜糖其实就是砂糖,其实中国也早有制糖技术,但是眼下天竺人的制糖技术已经超过中国,他们的砂糖天热时也不容易化,甚至他们在制作砂糖的时候还会把牛奶加入其中,让砂糖更甜更香。
不过这种砂糖在秦琅看来很一般,因为颜色很黄,卖相不怎么的。
可人家毕竟是独一份。
天竺人的霜糖一直都是深受中原商人喜欢的,这次天竺诸国的进贡使者都带了许多糖来,没直接卖,是因为他们追求更高的利润,也就是把糖拿来跟朝廷换一些大唐更珍稀的商品,比如少府监官作的上等丝织品,和几大官窑产的上等瓷器,这样一来,他们带着这些好东西回国,立马就能再狠赚一笔,比起简单的把糖卖掉,更划算。
第255章
黄泥成金
秦琅看着许敬宗给的天竺霜糖估价三百钱一斤,不由觉得这是个大坑。而当他看到了库存的天竺贡物霜糖后更是直摇脑袋。
所谓霜糖,听着好像以为是雪白如霜的白砂糖,实际上这霜粮颜色黄土拉叽,颗粒也不如细砂那般匀称,总之他看着这一堆玩意,觉得跟霜着实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就是这样的玩意,居然也要估到三百钱一斤,而按许敬宗所说,这玩意其实还极受追捧,有价无市,再多吃下来转手卖出都能赚上一笔的。
相比起大唐自家生产的石蜜,就是本土生产的蔗糖来说,确实又要强上许多了,要知道,大唐的石蜜蔗糖,许多都还是在采用晒制法,把甘蔗榨出汁后,用太阳爆晒出糖,跟晒盐一样,这种粗糙的手法弄出来的糖自然不比三哥们煎糖以及过滤法得出的霜糖好。
唐人喜欢糖,糖甚至是种奢侈商品,一般的百姓能吃到的糖也就是饴糖,即麦芽糖,另外便是蜂蜜了,但是这种量更少。
麦芽糖自然是不如蔗糖的,尤其是蔗糖这种结晶颗粒状更易保存,也容易在食物制作中添加。
甚至在现在,许多医家都是把厢糖当成药材在用的,说是能补气血等等好多大功用。
但三百文一斤,着实贵了啊,不过就是区区甘蔗弄出来的普通砂糖,就卖三百钱一斤?
但许敬宗也说了,人家也卖的不贵,毕竟这玩意天竺人有独家技术,他们的糖好自然市场上更受追捧,大家愿意买啊。
就如胡椒一样,那玩意更是价比金银,但贵族世家还不是争相购买?
大唐的交趾、岭南一带也是甘蔗种植区,尤其是交趾一地,从汉代起就是甘蔗产区了,但这制糖技术却一直落后。
可连大唐交趾那边自产的落后灰糖,都要卖上五十文一斤,稍好点的粗糖,也能卖上百文一斤,人家天竺的霜糖卖三百钱一斤,也就不以为奇了,毕竟人家的糖更好嘛。
秦琅在想,这天竺人是在抢钱啊。
又想,这甘蔗制糖法很难么?他以前有个女朋友是广西的,当时女友微信上卖家乡的什么古法红糖,他还跟着一起在当地的那些家庭甘蔗红糖工坊里面瞧过的,说来当时这些手工作坊里的技术,早就是落后不得了的技术,但人家打上古法手工这几个字,在朋友圈里立即深受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追捧。
这所谓古法,其实非常简单,看几遍就会了。
甚至就那套设备,那套技术,不仅可以生产红糖,还可以生产黑糖、红砂糖、白砂糖,甚至什么玫瑰花糖等花糖、冰糖呢,相当简单。
有些东西其实就是这样,隔了层窗户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