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俗人(校对)第215部分在线阅读
“那些兵怎么处置?”
州衙里,众人有些不安的问,这些不安的人主要是泾州的官员们,他们虽然没跟着去长安,但之前李艺以校阅为名召集兵勇的时候,他们也是协助的,李艺自称接到密诏要带兵去长安,他们也是帮忙准备粮草这些。
“所有军官,就地解职,继续软禁于州城中,听候朝廷处置发落。至于那些兵,他们也是被欺骗裹挟的,没有必要过多追究。每人发二斗粮赏赐,让他们留下衣甲回家,告诉他们,老实在家捕蝗抗灾,照顾庄稼,不必胡思乱想,他们只是被欺骗裹挟的,这些我都会一一如实呈奏陛下,为他们开脱。但若是有谁敢胡作非为,暗里四下串连,煽风点火,想要趁乱打劫,那我秦琅的剑可就不留情了。我既然连李艺都敢斩,其它人更不在话下!”
事涉七八千泾州兵勇,后面就是七八千户泾州家庭,若是真严厉追责,谁也跑不掉,到时说要家家挂孝,于这种大灾之时,更容易引发动荡。
既然李艺的这次谋反叛乱,也不过是出闹剧,最终没出什么大乱子,所以秦琅也就斗胆做主,对这些不明原由就附了逆的倒霉鬼们,网开一面。
真正与李艺阴谋造反的从逆者不过数十人,这些家伙一个不漏的已经都被镇抚司清了来了,现如今俱都已经收押在监,这些家伙不出意外,最后都会被押到长安斩首,以儆效尤。
秦琅的决定,让泾州一众官吏们既惊且喜,既然那些士兵都不追究,那他们这些人应当也没事了。
在做出决定后,秦琅便把现在暂时围着的七千多泾州兵勇们叫起来开会,在一通宣示警告之后,秦琅先是拉了十几个附逆者直接当众斩了,立了威,然后便开始发放赏赐。
一人二斗粮,领完后留下衣甲等返回家乡去。
一场兵乱,连个泡都没怎么冒起来,结果就被平息了。
奏章已经发往了长安,秦琅也从原州、豳州、岐州、宁州等四面州抽调了几千人马到泾州加强防御,以防万一。
长安。
夜色里一骑自豳州一日夜狂奔三百里而至,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等到了长安城下,马上骑士直接就栽落马下。
“豳州急报,燕王李艺起兵叛乱,叛军已入豳州……”
当镇的镇抚司城门郎赶紧上报,中郎将吴黑闼接到禀报,大吃一惊,赶紧亲自把急报送往皇城。
急报直抵政事堂中。
“李艺造反,兵入豳州!”
当值的宰相们吓了一大跳,“立即呈奏陛下!”
长安城中,李艺起兵杀奔长安而来的消息也不径而走,听说李艺军已经打进了豳州城,整个长安都骚乱起来。
李艺能征善战,而豳州又是长安西大门,众人都开始担忧李艺叛军杀到长安城下。
东宫。
李世民接过内侍呈上的急报,看到开头说李艺兵入豳州时吓了一大跳,可越往后看越惊讶,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李艺造反,陛下为何反笑?”殿中监豆卢望问。
“李艺叛乱已经被平定了,李艺也被斩首。”李世民扬着手里的急报,“诏,夺去李艺国姓及燕王爵位,复其本姓,罢其官职,削其食邑,传首京师,枭之于市,族诛,籍没其家!”
第204章
李存义
黎明前的黑暗里,三儿醒来,他如往常一样擦了擦眼睛,扭头去看父亲,结果见父亲蜷缩着身子躺在那一动不动。
他抬头望了望天,黑暗里有了一抹晓色。
往常父亲肯定早就已经醒来了,可他今天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他害怕了,伸手去摇父亲,父亲依然不动,甚至身子都僵硬的如块石头。
三儿小声的啜泣着,连哭都不敢大声,因为他们只是逃荒进泾州城的灾民,若是惊扰了城中的官差,会被赶出城去。
才六岁的少年呆愣的啜泣着,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把昨夜父亲盖在他身上的破袄子盖在了父亲的头上,然后就跪在那里等待天亮。
天明。
泾州城中街上开始有了行人。
萧瑟的秋风里,大家行色匆匆,有人看到他们爷俩在那街角,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慢慢的,终于有人在旁边停下了脚步。
一个老头询问起来。
还有人在问要不要买棺材,有人问他要不要卖身葬父!
有人直接开起了价钱。
秦琅一早带着亲兵在城中遛马,也算是巡视街道,发现了这处聚集的人群。
亲兵赶开人群。
秦琅骑马来到近前,他在马上看到那个瘦弱的男孩,骨瘦如柴,但骨架还算粗壮,尤其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孩子的眼神。
他脸上犹带泪痕,但眼里却有着一股子坚毅,或者说是带着几分仇视。
他在仇视谁?仇视这些冷漠的人,还是仇视这个无情的社会?
秦琅的目光转向了地上的那人,一件破烂袄子全是洞,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黑兮兮的半截子,盖住了那人的脑袋和上半身,却把下半边身体露在了外面,粗布胯褶,一双赤脚。
裸露的脚很脏,还能看出厚厚的茧子。
“三郎,一个倒伏,估计是饿死的,看着昨夜就死了,人都硬了。”
独孤燕云上去检查了下,回来禀报。
秦琅叹气。
一个可怜的灾民,或许本来就是泾州城外附近的一个农民,饥荒之时被迫带着孩子出来逃荒。
可秋夜漫漫,他没能等来今天朝阳的温暖,死在了那个漫长的寒夜里。
“你叫什么名字?”
“三儿。”
少年面对下马的秦琅,表现的有些冷漠。
“三儿,这是你父亲吗?”
少年抬头打量秦琅,看着他身后的高头大马,看着旁边高大的兵士,“我愿意卖身为奴,只换郎君为我买口棺材安葬我阿爷。”
卖身葬父。
这句话从一个六七岁的瘦弱孩童的嘴里说出来,他的脸庞上还有泪痕,身边是他已经僵硬的父亲尸体。
许多人在围观,可更多的都只是围观。
秦琅一声叹息。
“你姓什么?”
“姓许,阿郎能买我吗,我不贵,只换一口棺材一些纸钱。”
孩子不哭不闹,却越发让秦琅觉得心疼。
这似乎又是一个李突厥。
隋末乱世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大唐天下了,百姓不应当还在受这样的苦啊。
“孝诚,去棺材铺里寻口棺材来,挑口好棺材来,再请队鼓吹班子,买些纸钱等,记得再找个白事铺子,给这位老哥弄一身上路的行头,要体面。”
许三儿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对着秦琅郑重跪下,一下又一下的磕头响头。
“谢阿郎为三儿葬父,以后三儿就是阿郎的奴仆,从此为阿郎做牛做马报答!”
这孩子把头都磕出了血来。
秦琅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用不着如此,快起来。”
秦琅这个早上让人为三儿父亲买来了棺材等,还请来了吹鼓乐班。
“叫泾州官吏都来参加这位许大郎的葬礼。”
翼国公带着泾州官吏们为一位乞丐送葬,引的泾州上下都是十分疑惑不解。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有人说翼国公收了那乞丐的儿子做义子,赐名存义,所以才有此一举。
不过在许三儿父亲的葬礼上,秦琅对那些奉令前来的泾州官吏们,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今年先旱后蝗,中间还有突厥大军进犯,虽突厥军未侵入泾州,可泾州前后两次集结兵马,也致农时多有延误,再加上李艺谋反做乱,更延误了泾州捕蝗放粮赈济百姓。”
“这位许大郎昨晚死了,在泾州城里冻饿而死,他原本是泾州的一个在籍良民课丁,可今年先是老母病死,然后又妻女饿死,最后仅余的父子二人逃入泾州乞讨求食,却依然还是在昨夜冻饿而死了。”
“而就在昨夜,泾州官员们还设酒宴为本使接风,并庆贺诛除反贼,酒酣耳热之际,谁又会想到昨夜那位许阿郎和他儿子是如何的饥肠辘辘,是如何的艰熬?”
“偏偏,这样的煎熬已经持续了许久,而且远远不止是他们父子俩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