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大顺朝(校对)第1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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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亲兵在帐外回道:“禀大帅,开封城内送信的人回来了!”
  左良玉霍的坐起来,说:“把他叫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百姓打扮的人在亲兵的带领下,走了进来,给左良玉磕头后,站起来,躬身把一封信呈上。
  左良玉看了信,这是开封内应写的信,信中说开封城守卫严密,城中乡绅百姓都倒向闯营一方,奸细根本没有活动的余地,也没法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留守开封的闯营军队有多少?”
  “大概有五万。”
  “有那么多?”左良玉有些不信。
  这人赶快跪下道:“大帅在上,小人不敢撒谎。开封城因为还有闯营的主母高夫人,连同众将家眷,城中文官,还有众多物资,所以闯营留下五万精兵防守,城墙上全是大炮,一共三百多门,弓箭礌石不计其数。守城的军民也一致倒向他们,助他们防守城池,所以袭击开封无机可乘。”
  左良玉长长的叹了口气,打消了偷袭开封的计划,他本来想派一支偏师偷袭开封,最好里应外合,能攻入城内,这样就会逼迫闯营退兵,自己也能全身而退,现在看来,敌人料到了这一招,派兵去了,也如偷袭水坝一般,是白白送死。
  他挥挥手,让亲兵把这人带走,心中正觉得失望的时候,忽然隆隆的炮声从北边响了起来,接着西北边和东北边也响了起来,炮声虽然稀疏,但响声很大,震的地面微微颤动。左良玉睡意全消,迈步走出帐外。他很有经验,轻轻对左右道:“这是贼军试炮,大家不必担心。听炮声此起彼落,轰隆隆的响声十分巨大。应该都是些重炮。
  他早就听说闯营炮火厉害,有许多重炮,他还不太相信。因为据他和农民军作战的经验,农民军较少使用火器,即便使用,也是用的火铳之类的轻武器,大炮很少,重炮更没见过。而且当时造炮的技术还掌握在官军手中,农民军哪懂什么制造大炮。可现在看来,他真是轻视闯营了,闯营真的如情报所说那般,有许多重炮,这是刚刚运送到朱仙镇,估计很快就要对自己使用了。想到这里,左良玉更加心烦。
  他问身边一员亲将:“督师和总督那里有何动静?”
  亲将回答:“他们那里还没有别的动静,属下已经派人监视,谨防他们逃走。”
  左良玉点点头,心情更加沉重,“这场战斗,不但要防备敌人,还要防备自己人。他们会不会像火烧店那般扔下傅宗龙,自己先逃呢!万一那样,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当先他们走这一招?向哪个方向走更好,不会被闯营埋伏或追杀?”一连串的疑问迅速涌上心头,其实这些想法都是他在白天战斗失败后,就一直在反复思虑着的。
  他在担心杨、汪二人扔下他逃走,杨、汪二人也在担心着他的举动。
  在傍晚开完会,左良玉走后,在杨文岳的军帐中又开了一次小小的机密会议只有杨文岳、汪乔年和三四名最亲信的将领幕僚参加。帐外戒备森严,杨文岳的亲兵头目站在门口,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帐篷。
  杨文岳对汪乔年道:“总督大人,你认为今日闯贼不杀左营被俘的官兵,反而用酒食款待,然后放回,是何用意?”
  “我看是离间之计,不必重视。”
  杨文岳轻轻摇头,说:“我们要谨防被左良玉出卖。”
  汪乔年心中一惊,说道:“大人何出此言?我看尚不至于此吧!”
  杨文岳道:“大人是三边总督,只管陕西和西北边境。我虽然是督师,名义上是保定、河北、山东、河南、湖广的最高长官,可左良玉有皇上圣旨让他节制这次入河南作战的所有军事人员,他是平贼将军,在一般总兵将军之上,向来跋扈惯了,连杨嗣昌都被他玩死了,你看他今日作战的样子,对你我可有一丝一毫的尊重?所以对他的举动不可不防啊!”
  汪乔年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和杨文岳虽然又是总督,又是督师的,可实际比起当年杨嗣昌可差远了。左良玉当年连杨嗣昌都不放在心中,又岂会卖他的账,所以他心中也暗自生气,叹道:“如今朝廷就是这副德性,各处全是骄兵悍将,当年火烧店之战,原怨不得大人先撤走,贺文龙、李国奇这些将领都先逃走了,大人又能怎么办?”
  杨文岳一听这话,登时有遇到知己的感觉,抚胸叹道:“大人此话深知我心,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汪乔年继续道:“如果左良玉真的有了私心,就如当年贺文龙、李国奇一般,咱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杨文岳道:“左良玉是个能战的将领,只是太过骄横。当年杨嗣昌待他不薄,可他却不听调遣,致使剿灭献贼之事功亏一篑,反而丢了襄阳,逼得杨嗣昌只好自尽。如今据我看来,闯贼也在用各种办法拉拢左良玉,说不定有暗中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汪乔年连连点头道:“大人说的是,闯贼头目范青诡计多端,咱们已经吃了他好几次亏了,这件事应该有可能。”
  杨文岳道:“我询问今日放回来的左营俘虏,被俘后都是好吃好喝的款待,没伤害一个人,即便受伤的也给医治。而我们两营的官兵可就惨了,不是被杀,就是剁去双手,割掉耳朵。难怪将士们流言纷纷,自有道理。”
  汪乔年道:“不过,此事左良玉自己倒是在下午见面的时候说了,认为是闯营的挑拨离间之计。”
  杨文岳冷笑道:“我看他是故意遮掩,混淆视听。明里跟大人说了,暗里的事情大人就未必知道了!”
  汪乔年一惊道:“大人莫非另有所闻。”
  杨文岳俯身向前,悄声说:“他手下有名军官,名叫刘忠武,是今日黄昏才从闯营被释放回来的,他不知道咱们二人和左营的防区,误到咱们的防区,被我擒获,搜出罪证,已经审问明白,情况十分蹊跷。我现在单独请大人留下,正是要面陈此事。”杨文岳说到这里,便吩咐一旁侍立的中军说:“把刘忠武押上来。”
  中军出去片刻,带来一名军官,这名军官一见二人便害怕的噗嗵跪下道:“卑职死罪,恳请大人法外开恩。”
  杨文岳道:“现在不是要问你的罪,是总督大人有事情要问你,你只需老实回禀就行。”
  “是,卑职一字不敢隐瞒,一定老老实实的回禀。”
  汪乔年问:“你的名字叫刘忠武?”
  “是,大人。”
  “你站起来好好说,你是怎么被俘的,他们为何没有杀你,又把你放回来了?”
  刘忠武站起来,垂手恭立,回答道:“回禀大人,那日,我率兵攻入朱仙镇,正好赶上大雾。大军撤离的时候,我迷失方向,连同属下一百多人都被闯营俘虏。”
  “后来呢?”
  “后来被捉到的俘虏都押送到闯营一个叫刘体纯的将领那里,一共有上千人,快到中午的时候,刘体纯忽然走到卑职面前,望着卑职微微一笑,对我说‘老兄,我看你有些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哎唷,我想起来了,从前我有个朋友跟你面貌差不多。现在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卑职当时立刻就说,‘我当然想活,可是我不能投降。’”
  说到这里,刘忠武偷偷瞟了两位大人一眼,因为“我不能投降”这句话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假话,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当时的情况是他已经吓破胆了,不停的叩头求饶。
  
第265章
陷入绝境的官军
  他见两位大人并没有反应,就又接着道:“刘体纯对卑职说‘我不要你投降,也不要你死。我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见你只是左营军官,想要救你罢了。我奉大将军的命令,不杀左营的客人。’说完,把卑职……”
  汪乔年截住他的话问,“怎么,他说你是客人?”
  “是,大人,他有时称我是客人,有时称我是闯营的朋友。”
  汪乔年和杨文岳交换了一下眼神,向刘忠武继续道;“你快说下去,他把你怎样了?”
  “他把卑职带到一座军帐当中,陪我吃酒,好吃好喝的招待,还要我不必害怕,说他一定会送我回左营。刘体纯还说,这次打仗,大将军立意要灭了杨、汪两军人马,但不想同左将军打仗,所以要优待我们左营俘虏,好和左将军有见面之情。”
  杨、丁二人又交换了一下眼神,对刘忠武说的深信不疑。
  刘忠武又道:“刘体纯对卑职盛夸他们的人马如何众多,如何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又说不出数日,就要向总督和督师的人马猛攻。他说,闯营和左营将士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互相开炮,也只打空炮,闯营绝对不会主动攻打左营。”
  汪乔年对这话半信半疑,他心想,“这到底是闯营的挑拨离间呢?还是确有此事。”
  他想起这两日,左营对闯营的猛攻,死伤惨重的情况,对左营勾结闯营十分怀疑。
  道:“他向你询问我们的情况,你都老实说了?”
  刘忠武心中害怕,额头渗出汗珠,立刻拱手道:“他们问了咱们官军的情况,卑职对他们撒谎,胡说一通,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还说‘你们那边的情况用不着问你,我们完全清楚。今天同你做个朋友,没有审问你的意思。来,咱们不谈军事,痛快喝酒吧!’所以卑职可以发誓,没泄漏半点咱们这边的实情。”
  杨文岳和汪乔年听完之后,汪乔年沉吟不语,杨文岳向中军使了一个眼色,中军将刘忠武押了下去,对汪乔年道:“大人以为如何?”
  汪乔年皱眉道:“只是一事不解,如果左良玉真的和闯营勾结,今天怎会全力进攻闯营,以至于死伤惨重呢?”
  杨文岳道:“学生以为,闯营一直要拉拢左营,但左良玉犹豫不决,想要试探闯营军力,所以才会大举进攻。今日试探完毕,觉得闯营是块硬骨头,并不好啃,随后定然是转为勾结。依着左良玉的狡诈,哪有为朝廷进忠,死拼到底的可能?”
  汪乔年觉得这说法有点道理,便叹道:“唉,外有强敌,内有军心不稳,十分可怕,如果左良玉真有异心,这战事不堪设想了!”
  他们相对摇头叹气,说了一通左良玉极不可靠的话,随后又把希望寄托在对开封偷袭,里应外合的计策上了。这计策是他们和左良玉共同商定的,一旦奇袭开封成功,就会挽回劣势,反败为胜也有可能。虽然他们对整场战争的胜利并无把握,但认为或许还能扭转战局,或者全身而退。
  这一夜很快又过去了,当天色再次朦胧亮起的时候,明朝官军和闯营在朱仙镇的战役已经到了第四天,双方依旧是对峙。闯营的策略依旧是坚守,而官军已经无力进军,此刻能够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从今天起,闯营的大炮陆续到来,开始向官军的阵地猛烈的施放火器。从早晨到下午,战场上一直是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官军的炮不多,主要依靠守在水坡集西南的杨文岳部开炮还击,他们带来的大炮比较多,有一百多门,但他们火药不多,所以有时也得停下来,不敢一直还击。
  但就算他们火药充足也不是闯营的对手,闯营带来二百多门大炮,其中重炮就有三十多门,炮火覆盖了方圆十多里,整个官军的阵地。炮弹不停的飞落到水坡集镇里或周围村庄,打坏房屋、帐篷,打死打伤士兵和战马。
  因为内地官军多与流寇杆子作战,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大的炮战,十分恐慌,许多官军都挖了壕沟,躲到壕沟当中,也有不少人躲到坚固的堡垒后面。
  这时候,官军不但取水困难,连粮食和柴草也变得很困难了。从湖广过来运送粮食的后勤部队,被白旺偷袭,根本过不来。就地打粮也很困难,四野的冬小麦都被烧光了,而且出去搜寻柴草、粮食的将士常常被白旺指挥骑兵杀散或者俘虏。不得已,他们把整个水坡集的房子都拆了,用拆门窗、房子得到的木料取暖做饭,凡事受伤的骡马和战马全部杀死充饥。水也更加困难了,连池塘里的脏水都喝干了,有的人渴得不能忍耐,竟然接马尿来喝。但马匹因为饮水不足,马尿也很少,而且特别臊。
  官军一直不停的在打井,但打好井能取得的水越来越少,而且特别浑浊。每打一口井,都会因为抢水引发械斗而死人,一股绝望的气氛弥漫在整个营地。
  杨文岳和汪乔年都着慌了,左良玉更加着慌,他知道军心已经很不稳了,一败涂地就在眼前了。更担心的是,自己向来跋扈,朝廷对他很忌恨,只是要利用他手中兵马,才对他一再忍让。如果这一仗全军溃败,他恐怕要性命不保。而且在一般将领中也弥漫着恐惧、抱怨和失败情绪。一旦开会,大家都拿不出什么主意。是战还是逃?谁也不敢提出明确主张,怕以后会被追究责任。
  此后两三天,杨、汪还不停的派人联络开封的内应,他们对偷袭开封的计划始终不死心,但派去的人杳无音信。这种情况让左良玉和杨、汪都变得很焦躁,而且他们越焦急,也越影响下级军官的情绪。
  军营中常常有人骂,说他们被将领们带到这个绝地,一无粮,二无水,硬是要死在这个地方。还有人说,没粮没草还容易熬,这没水,硬是渴死,实在难受。这些怨言大家心里都有的,起初只有少数人骂,小声的骂,后来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变为大声的嚷叫了。
  左良玉、杨文岳、汪乔年,还有一些将领都知道这种情况,有时他们自己都能听到士兵的谩骂声音。倘若在平日,军记森严的左营定然要斩杀几名士兵示众,镇压一下。可现在军心动摇,上下离心,诸营猜疑,已经不能靠杀的办法来杜绝怨言了。谁都明白,如果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都要怨言,想要威压的方法来维持士气,反而容易激成兵变。这种情况,在左良玉几十年的带兵生涯中还是第一次。
  当水坡集的官军陷入困境之后,开封城中却一片欢腾,义军在朱仙镇取得的胜利捷报,已经传回到开封城中。随后两日,连朱仙镇打炮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城中都能隐约听到。大家都说,闯营的大炮厉害,已经把官军的炮火完全压制住了。
  城中的官绅和富户也都一股脑的倒向闯营,他们主动捐钱捐物,支援闯营,这种情况与一年前,第二次开封之战的时候,他们支持守城官军何其相像,由此可见闯营这一年来,争取开封民心是多么的有效果。
  今天,在原来开封的巡抚衙门中,傅宗龙再次召集了开封城有名望的乡绅士子,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对闯营的胜利充满了信心。而今天他们要商议的就是如何犒劳朱仙镇的闯营战士。闯营号称五十万人马,其实实际兵力只有二十万左右。乡绅们商议一共摊派三十万两银子,送到朱仙镇。
  商议完毕后,傅宗龙亲自去周王府求见高夫人,把犒劳军队的事情说了,高夫人说,城中的乡绅大户已经对闯营有很多支持了,不必再破费犒赏。
  傅宗龙笑道:“情况确实如夫人所说,这些乡绅大户已经支援过前线了,但这次犒赏前线将士也是大家的一番心意,不能让大家伤心啊!”
  高夫人笑了笑,把三十万两银子的数目,抹去了一个“十”字,只剩下三万两,笑道:“既然是大家心意,不拘多少,三万两就足够了!”
  傅宗龙回来把高夫人的话转述给众乡绅大户听,大家都对高夫人交口称赞,说她体察民情,爱民如子。
  众乡绅打算写一篇赞颂闯营的文章,连同银子和物资一起送过去。一名须发皆白,态度潇洒的老绅士,自告奋勇的说:“这封赞表,必须由我来写。”
  众人一看,是开封士林领袖人物张民表,他被侄子张成仁劝服,也见到了闯营在开封的仁义之举,所以转变思想,忠心支持闯营建立新朝。他的字不只是开封,在整个中原地区都很有名气,许多人花多少银子也求不来一个字。但张民表却主动给闯营写赞表,这已经是十分难得一见的事情了。
  张民表虽然年纪大了,但向来豪迈,行止潇洒,他今日来会之前已经喝了几杯酒,此时略带酒意,甩着胸前一部白须,笔走龙蛇,很快就写好了赞表,最后还特意要了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有勇有谋,国之干城。”八个大字,让人装裱之后,送给大将军范青,作为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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