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泡影(校对)第156部分在线阅读
算了一下时间,他站起身来。他父亲应该已经被救回来,现在他可以前往裕泰行接走一家人。
经历这场风波,他已经意识到洪伦海说得没错,他应该直接带上家人跑路。
谢小玉放出一道佛光在身上流转一圈,原本湿透的衣服一下就干了,而且尘土之类的东西也被一起带走。
将自己收拾干净,不用什么遁光,谢小玉径直朝城里走去。
城里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仿佛过节一般,府尹一家暴毙的消息此刻已经传遍晋元城。
府尹一家尽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整座晋元城上到官吏富户、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一个不恨他们。
此刻最热闹的莫过于裕泰行。
底层百姓当然不知道府尹一家因何而死,但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般的情况下,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和裕泰行走得太近,毕竟堂堂一府之尊被杀,朝廷肯定要追究,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大家都已经得到消息,府尹之死涉及佛、道、魔三门,而且府尹还得罪蔡州林家,就算是王府尹背后的那位也不敢多生事端。
有人来贺,齐老板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经让人摆开宴席,名义上是庆祝裕泰行安然无恙,实际上是将林公子推到前台,为的是表明裕泰行背后殷实得很,有蔡州林家这个大靠山。
酒席就摆在裕泰行的总行,虽然这有点俗,却没有办法。齐老板并非官身,又没功名,虽然有钱,但是按规矩家宅只能是三进两厢,前后各一个庭院,客厅的大小也有限制,根本没有摆宴席的地方,总行却没有这个限制,地方够大。
此刻,裕泰行的院子中已经摆开三十几张圆桌,桌前坐满了人。最前面一桌自然是为林公子准备,道府的那位道官也在旁边相陪。
老道也是万不得已,他现在和林家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不管怎么说,府尹是当着他的面被杀,他难辞其咎,唯一的办法就是坐实府尹的罪名,这样一来,王府尹就成了咎由自取。
这桌相陪的除了老道和齐老板,还有谢小玉的爹。
谁都搞不懂一个小小的管事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张桌子上,不过没人敢反对,因为点名的是林公子。
正在觥筹交错之间,众人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吆喝声:“走开、走开,这里也是你能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哎呦、哎呦”的呼痛声。
这番动静顿时引起酒席上那群人的注意,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信步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齐老板有些讶异,他认出谢小玉。
“你倒是有本事,居然跟到这里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你也配得上紫钗?”旁边一个伙计大声说道。当初就是此人向齐老板告密。
谢小玉这次过来,想法完全改变。
他原来的计划是悄悄和家人取得联络,然后带着全家人离开。但是经历这次的事,他已经知道洪伦海是对的,有些事必须当机立断。
现在他不打算表明身分,干脆将一家人强行带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和家人解释。
既然计划改变了,他也就没必要像原来那样低调。
他看都没看那个伙计一眼,甚至也没看其他人,而是将目光锁定在父亲身上。
“张管事,你受惊了。好在你只受了一些皮肉之伤,没有大碍。”谢小玉装作一个陌路人,说话的语气很客气,却不带丝毫温情。
谢小玉的父亲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也以为这位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异常为难地说道:“这位小哥,阁下仪表堂堂,小女高攀不上。而且这位林公子已经说了他和小女有缘……”
谢小玉怒目而视,身上再次散发出浓重的杀气。
在场众人大多是凡夫俗子,自然感觉不到杀气,只觉得这个人一下子变得异常阴冷。但是主桌上,老道和身边两个徒弟、还有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觉出来了。
老道暗自叫苦,没想到自己又倒楣地卷进一场纷争。
他连忙站了起来,稽首说道:“这位师兄息怒。不知道那位小钗姑娘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居然让两位如此看重。不如这样,就将小钗姑娘请出来,让她自己决定如何?”
看到老道如此恭敬,又听到老道口口声声称谢小玉为师兄,底下不少人已经知道谢小玉也是修士。齐老板更是傻了,以往他想和一个修士搭上关系千难万难,现在一下子这么多修士凑上来。
“你懂什么?你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什么吗?”谢小玉冷哼一声。
老道脸颊抽搐,还没人像这样当众不给他面子过。但是他一想到谢小玉那浓郁的杀气和浑身散发的血腥味,又想起此人杀人之时狰狞的模样,他连还嘴的勇气都没了。
谢小玉转过头来看着林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才说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你最好清楚一件事,别替林家惹祸。你林家虽然也曾是天潢贵胄,现在是传承千年的豪门,有两位道君老祖、十几个真君,实力还算不错,但是卷进这件事里,绝对会顷刻间被碾为齑粉。道君很了不起吗?不过是大点的蝼蚁罢了。”说着,他的目光异常凶厉地在这几个人身上扫过。
林公子还好,老道的脸色却已经变了。将道君视为蝼蚁,这如果不是狂言的话,那就让人心惊胆颤。
谢小玉并没在意这两个人的反应,他信步走到父亲身后,语气平淡地说道:“张管事?或者是叫你谢管事。”
此话一出,谢小玉的父亲就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老道也像是被人抽了一鞭,不过脸上显露出的却是恍然和惶然。
缉拿谢小玉原本就由道府负责,天宝州发生的那些事在中土还没有传开,但是道府上上下下都已经听说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眼前这位管事姓谢却隐名埋姓,而且佛门还派人过来专门找他,几条线索稍微一凑,老道已经猜到真相。
“小儿品行不端,咎由自取,我这个做父亲的有失察之责,可这件事应该不至于祸及全家吧?”谢小玉的父亲满头大汗。这段日子忙着应付那位府尹大人,没注意城门口贴着的告示,自然不知道谢小玉又惹了新的麻烦,只以为这位佛门弟子是为了当年那件事而来。
“令郎天纵奇才,而且福缘深厚,得了数种上古传承,当年之事恐怕是那元辰派里的权力纷争,是掌门弟子方云天嫉贤妒能,设计陷害。”谢小玉的脸皮已经练得很厚很结实,自己夸自己一点都不感觉羞惭。
谢小玉的父亲一脸茫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个老道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说起来,令郎所学乃是我佛门剑修之法,和佛门大有渊源,可惜因为一些事他和佛门有所误会,佛门欲与他尽释前嫌,却找不到他的行踪。幸好佛祖保佑,贫僧得见谢居士的家人,还请施主随我走一趟。”谢小玉显得异常客气。
话音落下,底下一阵寂静。
齐老板傻了,那些赴宴的宾客也傻了。谁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管事居然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儿子。
“这位上人,谢小玉还有官司在身。之前在谢家庄他滥杀无辜,上面正在缉拿他。”老道忍不住跳了起来。
“谢家庄那件事是你道门勾心斗角。谢小玉和我佛门渊源深厚,佛门广大,能庇护一切有缘之人,谁若是从中作梗,我佛自有霹雳手段应付。”说着,谢小玉身上冒起数丈高的佛火,手中更是结了个法印,一双眼睛在老道身上看了片刻,又转到林家那两个人身上。
“此事和我林家无关。”林公子连忙表态。他虽然不知道详情,却也听出这件事关系到佛道两门的纷争,林家确实掺和不起,不管站哪一边都会被轻易碾碎。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是道府和我佛门之间的纷争了。这位道兄,之前我们未曾见个胜负,不如再打一场如何?”谢小玉咄咄逼人。
老道不知所措,进退两难。当初他有大阵相助,手下还有十几个帮手,结果差点没命。如果林家这两个人肯帮忙,他倒是还敢一战,但是这两个人表明置身事外,他哪里敢一个人和谢小玉交手?
好半天,老道终于下定决心,拱了拱手,说道:“上人法力高强,贫道不是对手,用不着比了。”
他干脆承认自己不行,丢脸总比丢命好得多。
“既然如此,贫僧就没什么好说了。路途遥远,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谢小玉双手合十,装得有模有样。
他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一切细节。
装成佛门中人将自己一家劫走,道府想要人,只有找佛门要。两边的关系原本就紧张,所以用不着担心佛道两门会坐下来好好商量。
其实就算两边肯坐下来,谢小玉也不害怕。
佛门广大这可不是一句空话,说到规模,佛门比道门大十倍不止。不说整个婆娑大陆都是佛门的天下,即便在中土,佛门的势力也远大过道门,只要有一座道观,就有十座佛寺。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佛门更贴近底层百姓,所以信徒众多。而且佛门对红尘更加关注,佛寺大多离市井不远,不像道观全都在荒僻深山中,佛门那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教义也吸引无数人投靠。
势力庞大当然是好事,却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宗派林立,互不统属。
道门中,几个顶级门派如果联合起来做出某个决定,底下各门各派就算有所抗拒,也不得不照章执行。
佛门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究其原因,是两者的教义不同。
道门除了讲究道法自然外,还讲究清静无为,这其实是一种统御的手段,是教上位者如何统御手下。这套东西既能够用于道门本身,也用于世俗中。
佛门讲究的是众生平等,虽然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平等,一座寺院里肯定有方丈、监寺和普通僧人的区别,但是整体来说还是平等的。
平等也就意味着缺少约束,所以某个佛寺单独行动,其他佛寺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没办法阻止。
谢家算得上人口众多。谢小玉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的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所以当他爹将所有人全都聚拢在一起,居然有三十几个人。
谢小玉看到所有的人全都到齐,双手一展,顿时放出一道佛光将众人全都卷住。
谢家上上下下全都算是有见识的,以前谢小玉过年的时候回家,也经常演示一些法术给大家看,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惊奇,此刻他们心中更多的是害怕。
佛光冲天而起,带着众人升上天空。因为带的人多,谢小玉不得不将佛光完全展开,那三色流转的佛光拖出两、三里长,远远就可以看见。
和之前一样,出了城之后,谢小玉用金蝉脱壳的法子,利用幻象装成自己仍旧远去的模样,实际上早早落了下来。
他落下的地方是河边,只见他从纳物袋里掏出一个梭子式的东西扔进河里,那东西见风就长,眨眼间变成七八丈长的一艘梭形小船。
到了这一步,谢小玉就不需要再继续装了,他身形一转,顿时变回原来的样子。
“爹,我总算找到你们了。”
谢景闲愣愣地看着儿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虽然多年未见,但是修士老得慢,所以谢小玉看起来仍旧和最后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只是少了一些青涩,多了几分成熟。
“我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谢小玉提醒道。
“对,快上船。”谢景闲第一个清醒过来。如果没有这一次遭罪,差一点搭上命,他或许还对儿子有一丝怨愤;但是现在他已经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就是蝼蚁,就算是坐在家中也可能有横祸飞来,躲都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