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第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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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小姑娘那睫毛颤得愈发厉害,就连白玉凝脂一样的颈子都泛出粉红来,只是怎么也不睁眼,覆在男人大掌上的手也不曾拿开。
  纪焕于是撩了明黄色的衣袍坐在床沿上,脊背直挺,眼里幽幽燃起一团森暗的火。他不是那等沉迷声色无法自拔的男人,若今日做此举动的是旁的女人,只怕他眼也不眨就厌恶的拂袖而去了,可偏生榻上这位轻易就能勾出他的心软与怜惜来。
  “醒了还不睁眼?那我可真走了。”纪焕哑着声音笑。
  陈鸾这才施施然睁开眼睛,不知是才睡醒还是想到了些什么,她眼里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水光涟涟,像是才哭过一场,叫人见了心里不落忍极了,纪焕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深夜低了好几度:“又做噩梦了?”
  这些日子她时常做些怪梦,醒来就挂着泪水,一言不发的呆坐着,纪焕自然看不得那样的场景,所以哪怕政务处理得再晚,也会回养心殿陪着她小眯一会儿。
  陈鸾摇摇头,伸出纤柔的藕臂环住男人的腰,一股熟悉的薄荷香便飘到了鼻子里,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尚带着些鼻音,“阿焕……”
  陈鸾叫完这一声,也不知道后边该说什么,有很多东西堆在心里不吐不快,堵得她难受极了。
  纪焕身子陡然一僵,唇畔的笑意也淡了下来,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漆黑的眼底却燃起了炙热的焰火。
  她叫他阿焕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忆中也唯有喝醉酒神志不清的时候脱口而出,此后便再也没有过了。
  两回,每回她这般叫他的时候,他总恨不得将她揉成团融入骨血里去,生与死都永远不离。
  陈鸾其实也是知道的,他一直期望听到什么,希望得到什么,其实她心里特别清楚,可心底的那道坎她过不去,直到方才,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身为高不可攀的九五至尊,她身侧的这个男人,其实一直都在低着头弯着腰同她相处,迁就她,包容她,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陈鸾声音更加哽咽了,她揪着纪焕胸前的衣物不撒手,觉得自己真是不懂事极了,她从喉咙里挤出声来,一声声的就像是最烈的酒,灌在纪焕心上,灌得他飘飘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外祖进京的事,是你开口先提的对不对?”
  “前两天有个宫女碎嘴,说我没了国公府做倚仗,日后迟早会被其他妃子踩下去,你当即发火将那宫女处置了,当着我的面没说什么,实则心里比谁都在意,是你联系的外祖父对不对?”
  陈鸾自顾自地说,眼泪水却跟着越掉越快,像是流不完一样,她也不去管,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一张小脸狼狈得很。
  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听她说着。
  “外祖父年事已高,但在文臣武将中都有威望,你叫他们全族搬回京城,培养新锐力量,多加提拔,日后好成为我新的倚仗对不对?”
  她曾说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比人心还不可靠的是男人的嘴,所以纪焕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其实很少同她讲。他只是将这份爱化作另一种实质的能叫人放下心来的力量,他将来若真的见异思迁爱上了第二个陈鸾,这份力量也能保她在后位上安枕无忧。
  陈鸾脑子转不过那么多弯来,直到今日胡元前来禀报说外祖母已经到了京都,她才如打通了经脉一样醍醐灌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声音越发颤得不像话,但仍在断断续续的说:“还有你前两日说想要个孩子,其实是想让我生下嫡长子,这样即使后头进宫的妃子再多,再厉害,也动摇不了我的位置是不是?”
  她一连好几个对不对,唯独这条,被男人否定了。
  纪焕抽过床角小几上雪白的帕子将小姑娘的泪一点点擦了,低叹一声,有些无奈地道:“还能回过味来,倒也不算太笨。”
  陈鸾才要说话,鼻子里却冒出个鼻涕泡泡来,她顿时觉得没脸。
  纪焕也笑,边笑便掰过她的小脑袋将那鼻涕泡擦了,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柔和下来,风光霁月如谪仙一样,就连声音也似带着丝缥缈仙气般,“不拘男女,是咱们的孩子就好。”
  他抚了抚陈鸾平坦的小腹,神情罕见的十分温柔,“后来想想,朕的鸾鸾自个都还是个小姑娘呢,还是缓两年再说罢。”
  陈鸾突然将脑袋往他怀里一埋,闷闷的声音随之传来:“那往后,你就多疼我一些,少去别的地方些好不好?”
  她才说完,便又不放心了,抬眸细细观察男人的神色,因为刚哭过一场,一双原就勾魂的杏眸像是盛了两泓清泉,像极了林间被箭描着的不安麝鹿。
  纪焕揉了揉她松散如海藻一般的墨发,含着几分逗弄的意味开口:“再叫我一声。”
  陈鸾于是乖乖地又叫了一声阿焕。
  不是那声白日里娇滴滴却又带着疏离的皇上,也不是羞恼时的连名带姓,这样的一声,纪焕听了身心愉悦,倒真不想去管堆在前殿那些恼人的奏疏了。
  只是现在时局未定,锦绣郡主和赵谦余党未曾被查到踪迹,他可不认为他们会就此收手离去,这始终是一根留在心底的刺,一日存在他便一日寝食难安,还有苏祁回京路上,保不齐有什么人听到了风声欲除之而后快。
  这些事,都需要他亲自操持定夺。
  想到这里,纪焕剑眸里积郁许久的暗色有若实质,脸庞上的线条更紧绷了些,他对着小姑娘温声道:“别乱想,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前殿接替胡元研墨的活,也好多陪陪我,嗯?”
  陈鸾顿时不声不语地摇头。
  她实在没那等心性,站着不消片刻便要走神,往往沾了一手的墨汁,被男人接连取笑了好几回。
  于是纪焕就只好将没骨头一样软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拉起来,想了想实在舍不得,又将人拉回来抱了会,温声道:“前朝还有好些折子没看,你先睡着,若觉着饿了,便叫苏嬷嬷做些糕点吃。”
  陈鸾顿时摸了摸腰间的肉,摇头拒绝:“我不饿,不吃。”
  夜长漫漫,几根抽了枝的兰草叶爬到了镂空窗上,才两天的功夫便往上蹿了一大截,和着殿里的香薰起舞,夜色都柔和几分。
  纪焕走的时候,陈鸾眼巴巴望着,他迈了两三步又折了回来,银线勾边的软靴落地,他挑起小姑娘的下颚,面色阴晴不定,开口道:“
哪儿来的那么多别处他处,后宫姐妹?”
  “一个也不会有。”
  他语气有些凶,说完就大步绕过了屏风,陈鸾在床榻上呆坐许久,而后渐渐地泛出深浓的笑意来。
  高高悬起多日的心,这一刻轰然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算双更,很粗长,不容反驳(骄傲脸)
第65章
  这一夜,
陈鸾睡得极好。
  纪焕处理完政务回来后,小姑娘已经睡下了,但这么些天养成的自觉倒是不赖,
他才将将躺到榻上,她就摸索着自觉地凑了上来,
一只手臂搭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轻飘飘的也没什么重量,纪焕却觉得有一簇火在胸口烧了起来。
  他知道小姑娘睡得浅,
这会其实是半睡半醒间,
迷迷糊糊的不想睁眼,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动了动身子将人虚虚搂过来,哑着声音在她耳畔唤:“鸾鸾。”
  陈鸾这些时日气性大了些,他声音低醇,沙沙哑哑的还带着热气,她一下子就躲了开来,
眼也没睁的就抱着被褥躺到了最里侧,
嫌弃之意显露无疑。
  男人哑然失笑,
偏生又稀罕她这副模样,倒也没舍得真将人吵醒了。
  她这些日子见天儿的做噩梦,
醒来衣裳鬓角都汗湿了,眼角还缀着一大片乌青。
  一夜无梦,第二日陈鸾睁眼的时候,太阳都几乎到了头顶,
流月与葡萄听了细微的动静,一个笑着将才摘了含苞待放的花枝拥进白玉冰纹瓶里,一个则将垂着的床幔帘子挂了起来,后边伺候梳洗的宫女鱼贯而入。
  陈鸾念着昨夜男人那句话,禁不住勾勾唇,露出两个温甜的小梨涡来,葡萄见她心情好也跟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清脆地道:“方才胡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又来送了好些东西,娘娘要瞧瞧吗?”
  这后宫中,无论是珍贵的字画古玩亦或是稀疏平常的簪子手钏,只要前头加上一句皇帝赐的,便足够得意许久。
  若不是得君心圣宠,皇上怎么会特意赐下东西?
  常常会将赏下的东西摆在殿里的显眼位置,不光为了给别人瞧,自个多看两眼也是舒心的。
  可如今整个后宫,就明兰宫这么一位,占的还是陛下嫡妻的位置,自然无需显摆炫耀什么。
  所以起先还是胡元亲自来送,后次数越来越多,来的人就成了常年跟在胡元身后的小太监,有时一天得来上好几回。
  常说物以稀为贵,这送得多了,陈鸾往往扫一眼就叫放在库里了。
  但是现在陈鸾心里念着男人昨夜说的那些话,每字每句都像是裹了层糖葫芦的糖衣似的,怎么品都是甜的,听了葡萄的话,嘴角笑意又大了两分,温声道:“呈上来吧。”
  流月于是憋着笑去端了来。
  是两盘炒得喷香的瓜子。
  陈鸾脸色登时由白转青,最后又晕开些晨起花尖的红来,为了不被两个丫鬟看笑话,硬生生地抿着唇不出声,片刻后,自个又绷不住地笑了。
  她自然知道这瓜子为何而来。
  自从苏嬷嬷昨日提了那事,她心里头不舒坦,就是在去大理寺的马车上头,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等新的妃嫔入宫,臣妾便不再这般日日无聊了,得了闲就约几个妹妹赏赏花磕磕瓜子,日子倒不乏味了。’这等话来。
  乏不乏味她不知道,但确实能怄死她。
  这话说得傻气,任谁都能听出那话里夹杂的酸醋意来,偏生昨日马车上男人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便再无后话了。
  原是留着这茬等她呢。
  陈鸾身子离了铺就软裘的凳面,走到那两碟瓜子前,白细的指尖捻起来一颗放在唇边,动作微顿,觉出一股子酸枣子味来。
  ……
  流月迎上自家主子疑问的目光,肩膀颤了几下,竭力稳着音道:“娘娘,那来送东西的小太监说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说是娘娘最近爱吃酸。”
  陈鸾捧了一捧在手心里,她掌心白净,这会儿沾上瓜子外衣的沙砾也仍是根根如青葱,她扬了扬下巴,道:“拿下去分了吧,本宫若是嗑完,牙又得疼上一阵儿。”
  流月和葡萄这才没有推拒,各自捧着一捧瓜子放进了兜里,笑着打趣道:“托娘娘的福,咱们竟也能见见这样的稀罕物。”
  皇上赏的,若放在外头,说是一颗千金也不为过,自然是稀罕的。
  养心殿前头有一方鱼池,大理石砌的栏杆旁,是一棵又一棵并排的小桂树,前些日子才挪过来生了根,这会倒也褪去了那颓萎之色,枝丫间甚至还缀起了些嫩黄,一簇一簇的小花,馥郁的香味飘出久远。
  陈鸾赶在午膳的当口去了趟妙婵宫。
  纪婵这些日子热衷于侍弄花花草草,庭前的小院子里摆放得满满当当,陈鸾一眼扫过去,认识的竟没有多少。
  陈鸾的脚步声极细微,流月与葡萄都守在妙婵宫外,纪婵却仍是听着了动静,侧身回眸时脸上的寒意有些重,见是陈鸾,才眉目稍弯,缓缓地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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