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第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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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铜色的手背上露出几根显眼的青筋来,就在陈鸢痛得以为他就要这样将她骨头捏碎的时候,纪焕却像扔抹布一样将她丢开了。
  陈申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惯来温婉懂事的小女儿,这段时间一反常态,一再惹事,简直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诋毁陈鸾对镇国公府有什么好处?
  惹了殿下厌弃,镇国公府失去的,将会是一个未来的中宫主位和满门荣耀。
  “小女口无遮拦,殿下别往心里去。”这话从嘴里说出来,陈申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纪焕自然做不到无动于衷,拢在袖袍底下的手紧了又松,最后狠狠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眉宇间却是一派的风平浪静,他的目光自陈鸢身上落到陈申一片惶然的脸上,道:“既然二小姐与安武侯庶长子情投意合,那国公爷也不必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尽快择个好日子成婚吧。”
  再简单自然不过的几句话,却带着一股子强硬的压迫与命令。
  陈申除了苦笑着说句是,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使这位屡屡被国公府冒犯的储君消气了。
  他冷淡地瞥了陈鸢一眼,那眼神中再没有半分从前的和蔼慈爱,他有些疲惫地想,或许老太太说得对。
  庶出一房,的确受不得这份宠爱。
  越宠越不知好歹。
  纪焕眉目寒凉,拂袖而去。
  书房门开,陈鸾神色复杂,与纪焕离着几步的距离,也不知在外边听了有多久了。
  两两相望,一时之间,陈鸾竟和哑了一样,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院子里细风微拂,卷动起她小半角裙摆,露出白皙得如瓷瓦一样的脚踝,这样的美景稍纵即逝,最后还是纪焕开了口,问:“老夫人身子如何了?”
  “年轻时落下的老毛病,刚刚喝了药,这会已睡下了,殿下不必忧心。”
  经此一闹,谁都没有心思再留在这国公府用膳了,纪焕颔首,而后深深皱眉,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陈鸾勾了勾唇角,软着声音道:“妾身同爹爹再说几句话,殿下先到堂屋坐着歇会吧。”
  纪焕点头,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从书房出去,明黄的衣角拖延出一道打眼的金丝,拐了个弯迅速消失在视线里。
  有什么东西,在放才陈鸢说那几句话时,就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陈鸾最担心最无法解释的事,竟就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的来了。
  书房里陈鸢狼狈的跌坐着,陈申怒不可恕,连着将端上来的两盏茶摔到地面上,碎片骨碌碌滚了一地。
  茶水染湿了陈鸢的衣裳,她双目无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彻底惹了太子厌恶,更亲自将自己的退路断了。
  她要嫁去安武侯府了!
  陈申将案桌拍得震天响,怒火中烧,气得心肺都在翻涌,“蠢货!都怨你姨娘平素里太宠着你,竟一点格局与眼界都没有!”
  “这样诛心的话你都能说出口,平素里可有将你嫡姐放在眼里么?”
  “自然是没有的。”陈鸾轻轻嗤笑一声,脚下避开尖锐的茶盏碎片,声音极轻,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让她们踩到我头上,不正是爹您一直默许的吗?”
  她若闲庭漫步般走到那方深黑的案桌旁,白嫩纤细的手指抚过线条流畅的椅背,掀了掀眸子,轻嘲道:“这世上哪有父亲在嫡女成婚不足三日的时候,就想方设法要将庶女塞进去的?”
  “爹,这么多年,您难道真不觉着心中有愧吗?你对得起我娘亲吗?”
  “闭嘴!你懂什么?!”陈申如同一点就着的炮竹,目光凌厉,怒吼出声。
  苏媛在国公府,从来就是一种谁也不能提的禁忌,小时陈鸾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去书房找陈申,才开口说了娘亲二字,就被罚打了手板子。
  陈鸾此刻瞧他的目光与瞧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她摊了摊手中的帕子,淡声道:“我是什么都不懂,只懂一样,既然国公府拿我当了弃子,那么从今日起,国公府的存亡,与我再无干系。”
  今生前世,陈申都做了同一个决定。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和庶出一家过去好了。
  反正,再也别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丝好处与甜头。
  说罢,陈鸾转身,望向一直死死盯着她的陈鸢,头一回现出怒意来,寒声彻彻:“下月二十号是个不错的日子,祖母与我都觉着妥帖,你就在那日出嫁吧。”
  她朝陈鸢走近几步,两双有着相似风情的眸子对上,一双蕴着灰暗的惨败色,一双交织着不可忽视的怒火。
  “瞧你这眼神,是觉着很不服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殿下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第36章
  风刮得越发急了,
些微的雨丝被吹得紧贴在窗柩上,细细密密的湿痕显/露,天空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
阴云从天边聚拢,慢慢的朝远处逸散开来。
  陈鸢跌坐在地上,
周围是被打碎的茶盏碎片以及湿/漉/漉的茶水叶子,
有的甚至沾黏在了那件精致的堆花裙上,光鲜不再。
  她慢慢站起身来,
与陈鸾平视,
脊背挺得笔直。
  她可以在所有人跟前颓废狼狈,却绝不能容忍自己在陈鸾面前弯一下腰。
  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陈鸾抚了抚手上的护甲,冰凉的触感让她身子微顿,而后掀了掀眼皮,有些散漫地道:“你虽是庶女,可得爹与祖母宠爱,
若没有那些害人的坏心思,
未必就不可以嫁个权贵人家,
得一份好姻缘。”
  陈鸢连着几声冷笑,胸膛起伏几下,
手指尖都绷成了青白色,声音怨毒:“事到如今,你何须在这惺惺作态?你我同为国公府小姐,不过是因为嫡庶之别,
我就得处处不如你?”
  “你说我心思歹毒,你又是什么好人不成?”
  被嫉妒与怨恨冲昏了头脑的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陈鸾更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你说得没错,我不是好人,所以不会放过你。”陈鸾漫不经心地说完,目光转而落到陈申的身上,后者面色铁青,今日戏剧性的一幕幕令他看得头昏脑涨,半晌回不过神来。
  “镇国公,您这向来懂事又乖巧的小女儿,今日可让您刮目相看了?”说罢,陈鸾由流月扶着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连爹都不叫了,直接称一声镇国公,陈申神思恍惚,而后从心底升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这个自小出色的嫡女,或许是真的感到了心寒,打定主意与他断绝关系了。
  荷包上吊着的流苏穗随着步子而轻轻荡,陈鸾脊背挺得比谁都直,远远看着,纤细的背影连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子清傲的意味。
  书屋前头是一片小竹林,这个时节,狭长的叶片都绿得滴水,陈鸾身子陡然一顿,而后扶住一根竹枝,像是不堪重负一样弯下了腰。
  流月连忙扶住她另一只胳膊,担忧得连声问:“娘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坦?”
  陈鸾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抬起了头,眼尾处泛着银光,还带着点红。
  再怎么说,国公府也是养她育她两辈子的地方,今日想将心怀鬼胎的庶妹塞给她夫君的,是与她流着同样血液的爹。
  而一直处心积虑想着置她于万劫不复死地的人,是她的亲妹妹。
  活到这个份上,陈鸾自个想想都唯有苦笑。
  “娘娘不必与二小姐一般见识,她阴谋诡计再多,也越不到您的头上去。”流月看出了些端倪来,急忙出声宽慰道。
  陈鸾摇了摇头,嫣红的唇瓣失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哑,“不,她今日极聪明。”
  陈鸢说的那些话,字字诛心,但凡是个男人,都没有可能真的置若罔闻,一笑置之。
  况且那人还是个那样高傲的性子。
  陈鸢今日那些话,看似是受了刺激慌不择言,实则早有酝酿,今日若真让陈鸢如愿进了东宫,这段话也将会扳倒她的底牌。
  今日只不过演变成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陈鸢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已。
  她现在没有国公府做依靠,便只能步步为营,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陈鸾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伸手揉着眉心,问:“殿下现在何处?”
  “许是在堂屋坐着呢,娘娘,咱们要去寻吗?”
  一阵风贴面而过,竹叶沙沙作响,有几片晃晃荡荡从高处飘落,带着零星的湿意,打着旋儿落到潮湿的泥土上。
  察觉到那一缕缕细密如针的丝线,流月不由得轻咦了一声,道:“娘娘,下雨了,咱们先回屋避避吧。”
  陈鸾颔首,边走边吩咐道:“这段时日,叫人牢牢盯着玉色阁与梨花轩,万不可松懈,但凡有一丝可疑之处,即可禀报。”
  若不出意料,陈鸢与玉色阁的那位康姨娘,都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的。
  这事,不能再出岔子了。
  雨势顷刻间变得极大,如同倒灌的江水,落得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那扇像珍珠串起来的雨帘,便只有摇曳在风雨中的大树,零星几棵,散着绿色的黯淡光泽。
  堂屋中却只有急得来回踱步的胡元,还有一盏尚冒着热气的清茶。
  却独独不见男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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