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校对)第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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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氏冷眼看着他吐了一口血歪倒在床榻上,嘴唇翕动几下,道:“我自然知晓。”
  “姐姐是个什么秉性我再了解不过了,她既受了这深墙宫苑夫君不爱之苦,就断然不会再要求我进宫续关家荣耀。”
  琼元帝默默擦了嘴角的血迹,声音嘶哑地问:“那你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进宫?当时那等情形,他是问过她的,只要她一口回绝了,他哪怕是脸皮再厚也断然不可能要她进宫了。
  关氏抽了他身后软垫,让他平躺在榻上省些力气,眼里闪过一丝压抑的痛色,她道:“姐姐的孩子还在宫里无人庇佑。”
  所以无论怎样,这继后的位置,她也要牢牢坐稳了。
  琼元帝弯了弯嘴角,缓缓闭了眼,嘴里还小声地道:“朕这辈子,天下尽在手中,却至死没得到过最珍爱的人。”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一样也没得到。
  琼元帝这一闭眼,就再也没醒来。
  霍裘带着人再进来的时候,关氏在琼元帝床边神情愣怔,坐得腿脚都有些麻了。
  “姨母。”他冷厉的眉宇间尽是深沉的痛意,声音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一触即断。
  关氏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起了身,许是因为坐得太久了,身体一个踉跄。霍裘闪身过去扶住,无意间碰到关氏的手指,凉得吓人。
  关氏和他对视一眼,而后神色极严肃地率先跪在了床前。
  琼元帝驾崩的消息顷刻之间就传遍了深宫,前来报信的太监是霍裘跟前的人,身上已患上了素服,面色悲痛。
  唐灼灼就算是早有预料也觉心头颤了颤,在那太监离开前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殿下现在何处?”
  这话才一问出口,她就觉得自个儿像是傻了一样的,琼元帝驾崩,他不定得忙成个什么样子,如今定是守在乾清宫的。
  宫里的丧钟悠悠响了起来,一声一声像是撞到了人的心坎上。
  唐灼灼被伺候着换了一身白色的素服,身上的饰物尽数褪下,可饶是这般素面朝天的样子,她的容颜仍是精致到叫人无话可说的,天生的一副勾人皮囊。
  她拿了两块糕点垫了肚子,一路带着人往乾清宫去了。自那日皇太后寿辰宴过后,她就再没有见过琼元帝,就是后来他卧病在床之时,也是不允旁人进入的。
  今夜,他们这些后辈子孙皆要在乾清宫守孝!
第五十六章
  八月十四的夜里,
天空突然飘了雨,
细细绵绵的又带着森寒的温度,
席卷了整个京都。再加上琼元帝大行的消息一经传出,前朝后宫更是动荡不已,且不论心底是个什么想法,
面上皆是一副哀伤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压抑不止。
  再晚一些的时候,
唐灼灼进入了乾清宫,
昔日熠熠生光的宫殿上处处皆是白布,
像蒙了一层朦胧的雾霭灰尘般。
  比她到得早的人按照品阶身份跪着,面容肃整哀伤,
唐灼灼不动声色跪下,抬眼一望,正前方离着不远处的男人身板挺直,墨发与素衣的对撞尤为强烈,
只一眼,她竟感受到了如山的威压与悲伤,如同一幅颜色分明暗蕴波涛的古画。
  女眷这边,是关氏跪在第一位,
但奇怪的是言贵妃从一开始就并未露面,
就连六皇子霍启都未曾前来。
  唐灼灼心下疑惑,只知这段时日霍裘对霍启的打压尤为厉害,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六皇子多年苦心经营,
也不可能被这样一朝一夕的敲打镇压了。
  更何况,琼元帝生前对这个皇子,也是较为爱宠的。
  这样一想,唐灼灼心头就有些惴惴不安。
  她低着头,弯月一样的黛眉悄不可见地蹙起,止不住又抬头瞥了一眼霍裘的背影,他生得高大挺括,单是一个背影都散发着深浓的寒意。
  也罢,他这般的人,自然无需她担忧些什么,省得又凑上去自作多情,倒坏了太子爷的好事儿。
  透过一扇小窗,外头乌沉沉的云压在了宫殿的顶上,唐灼灼突然觉着有些胸闷气短,揪着帕子沉沉喘了几口气。
  那日一场无厘头的争执,看似是太子爷单方面的发怒,实则她哪里又没参与进去?
  太子殿下既然想怄气,那她自然奉陪到底,这心底酝酿许久的无名之火,她若总憋着,非得憋出毛病来不可。
  到了后半夜,王公贵族和高位大臣都来齐来,琼元帝生前最倚重的总管太监面色沉痛肃穆,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前来。
  众人见状,心底都有了数。
  这张圣旨,将会决定皇位花落谁家。
  诸位皇子后妃都来了,唯独缺了六皇子一家与言贵妃,那些大臣眼观眼心观心,没一个敢发问的。
  这六皇子一派,不会已经被太子爷关押起来了吧?
  至此,皇位之争帷幕还未开始就已悄然落下,按琼元帝所留遗诏,拥皇太子霍裘继位。
  唐灼灼在乾清宫守了两夜,等被安夏扶着去往偏殿歇息的时候,只觉得双腿都在打颤,才坐在床榻上恢复了一些气力,她便扭头问:“皇后娘娘现在何处?”
  紫环一边给她揉捏着小腿和膝盖,一边恭顺地答:“娘娘比咱们早出来一会,现在应当回了长春宫了。”
  因为琼元帝丧事还未办完,所以关氏也还暂居长春宫。
  唐灼灼目光微微闪烁几下,而后小脸凑到冰盆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一股寒凉深入到骨子里,就连精神也为之一振。
  “走罢,咱们去瞧瞧。”
  他们到长春宫门口的时候,正见着几个低位妃嫔吃了闭门羹,灰头土脸地走了。
  唐灼灼就当没见着一样,不施粉黛的精致小脸上漾开了得体的笑,才要说话,那守门的宫女就蹲身行了个礼,道:“娘娘早有吩咐,若太子妃来了,自往里头走便是。”
  唐灼灼笑着颔首,在踏入那朱红色大门前回首望了一眼,那离去的妃嫔由一个小宫女扶着,白色的衣角颤巍巍的被雨点打湿又被风吹起。
  守在深宫里,命运向来如此,若无子嗣傍身,这些妃嫔往后只怕不是青灯古佛清苦一生就是给帝王陪了葬,至死都得不到史书上只言片语记载。
  进了长春宫,走过一段石子路,安夏收了伞,唐灼灼听宫女说关氏因为连着几日劳累,现在躺在床榻上歇息。
  她放轻了步子走进去,内殿有些昏暗,只点了几盏灯烛,床幔开了一面儿,随着风轻微飘动。殿里熏着素淡的檀香,又好似与一般的檀香料不同,更为平和安神。
  关氏见她来了,放下手中捧着的一朵白色花儿,那花开得正好,却沿着床边骨碌碌一路滚到唐灼灼的脚边,她稍微一愣,旋即弯腰捡起。
  关氏歪在软垫上,笑得格外柔和,冲她招了招手,道:“娇娇过来姨母这边。”
  唐灼灼耳根子稍稍有些红,关氏身居高位,待她却每回都是极亲热的,且也不是做面上功夫,却是真真实实的欢喜。
  她才走到床沿边,就被关氏捉了手,后者脸上笑意自然,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也瞧不出别的什么来,就连一丝丝的伤感与悲痛都没有。
  唐灼灼抿唇,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前阵子本宫照着你的法子磨了口脂,只是那颜色怎么也不对。”关氏笑着提起这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她的手道:“等先帝的事过了,咱两再一同说道说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唐灼灼陡然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一世,关氏没有再产生去寺庙里青灯长伴的想法了。
  “正巧妾前阵子央殿下寻了一种玉石花的种子,才种在妾的庭院里头,等几月后开了花碾成汁做口脂才好看呢。”唐灼灼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样的忽闪,关氏越瞧越觉得这孩子当真是个水灵的,长得好看,说话又甜,难怪霍裘那小子当个宝一样的宠着。
  “太子这些天可有得忙,娇娇闲时无事多来陪陪姨母,这长春宫啊,冷清得很。”关氏微微叹气,感慨道。
  唐灼灼自然一口应下,亲亲热热挽了关氏的手臂撒娇。
  最后走出长春宫的时候,唐灼灼瞧着琉璃砖瓦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滴连成一道珠帘,心底不知为何有些许难过作祟。
  关氏应当也是伤心的吧?虽然从外表上瞧不出一丝端倪来。
  她自己撑着一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悄然起舞姿态蹁跹的女子,豆大的雨点打在上头,就如同奏起了一段乐曲,让上头的人物更显鲜活。
  长春宫里,关氏看着她走了出去,对着身边的嬷嬷直笑道:“太子妃是个好的,唐家教得好,若是什么时候,给皇帝添个一儿半女,我这心也算是放下了。”
  说罢,她挥手叫人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宫殿顿时显得空荡荡,她半日下来,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如今人都出去了,她却只觉得脸僵。
  那人……就这样没了?
  关氏微微昂了头,鼻尖有些发酸,眼睛紧紧地盯着前头的床幔,那人离开前说的话却仍是一字一句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们之间,本不该如此!
  关氏狠狠蹙眉,一滴眼泪终究还是猝不及防砸在了被面上。她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关二小姐,深居后宫这么些年,她一颗心早就已经硬得不像话了。
  明明觉着苦得过不下去的宫中生活,在那人彻底离去后,她才觉出几缕兴味来。
  十几年如同一场梦恍然,她却仍十分清晰的记得,那日继后册立典礼上,琼元帝一身大红色的龙袍,眼角眉梢都是浓郁的喜意,就连后来挑开喜帕时手都有些抖,忐忑之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她也不是没有动心过的,只是姐姐对她太过重要,她只得一再告诫自己,进宫是为了将姐姐所留血脉护佑成人,其余旖想,通通烂在了肚子里。
  更何况,她做下的错事,就是一辈子,也偿还不清了。
  所以就有了后来那出,洞房花烛夜里,万人之上的帝王躺在喜床的外围,将里头的位置尽数留给了她,只是声音沙哑地与她说了一句。
  在宫里,你不要怕。
  他没有碰她。
  仿佛这样,他们之间,就还是当初那样的清清白白。
  关氏冷静地用指尖蹭去了眼角的点点湿润,不小心碰翻了手肘边的那个花篮,里头才采摘下来的白色花儿顿时散落了一地,沾染上几许尘埃,在琉璃色的地面上颤巍巍地抖动几下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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