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6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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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烃撇嘴没吭声,父亲为礼部侍郎掌詹事府,但自己只不过是个刑部主事而已。
  而陆树德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自从陆树声入京后,他的日子相当的难熬。
  就在昨天,陆树声又替弟弟联系了一家相看……结果陆树德相看完了之后,劝哥哥纳一房良妾,结果陆树声的捶衣棍又派上了用场。
  “对了,渊哥呢?”陆树德左顾右盼,劝陆树声纳妾的主意就是钱渊出的。
  这些天,钱渊也在陆树声手下吃了不少排头,还有钱铮……不过他稍微好点,在岳父那吃了排头就回头发泄到侄儿身上。
  “适才有护卫送信过来。”林烃解释了句,转头问:“朝阳兄,吏部可有风声?”
  一直沉默的徐渭抬起头路瞄了眼林烃,“石斋公能起身了?”
  林烃脸黑了下,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勉强起身,每日药汁不断。”
  从去年末病倒到现在三个月了,李默已经无法正常行使阁臣的职责,徐渭这句话也不是随随便便问出口的,如今朝局复杂,如果李默恢复,这是个需要考量的因素。
  杨铨摇头道:“虽是知府,但却是天下第一知府,分量太重,天官不敢擅专,内阁会插手……陛下可能也要过问。”
  “内阁?”徐渭嘿了声,“不是都定了张孟男吗?”
  “未必,张孟男资历太浅了。”杨铨身为吏部考功司郎中,摇头道:“若是明年,张孟男倒是确凿。”
  “今日与文选司相议,选派宁波知府,必通东南事,擅算术,有刚强之风,兼两袖清风,最好是懂新式记账。”
  陆树德脱口而出,“户部登之兄最为合适,本就是宁波清吏司郎中,也名正言顺。”
  “孙文和虽祖籍绍兴余姚,但落籍京城。”杨铨摇摇头,“但登之兄不同。”
  这句话的意思是,孙铤落籍北京,甚至县试、乡试都是在顺天府过的,任镇海知县还说得过去,但祖孙三代都在绍兴府余姚县的陈有年外放宁波知府……这个是违背户部选官的规矩的。
  孙鑨叹了口气,谁能想得到……尚未到花甲之年的荆川公居然突然过世,这么大的肥肉虽然不是无主之物,但现在没人亲手提着,留着口水扑过来的人数不胜数。
  短暂的沉默后,徐渭突然开口道:“朝阳此言未必作准。”
  “文长兄有何高见?”
  “东南通商事乃是本朝未有之先例,选派官员,未必要遵循前例。”
  “登之入户部多年,受指派曾南下查验红薯事,期间对通商事了如指掌,又执掌宁波清吏司多年,实是最佳人选。”
  “吴惟锡乃金华府义乌人氏,先巡按浙江,后任浙江巡抚;胡绩溪乃南直隶人氏,亦任浙直总督。”
  杨铨和孙鑨面面相觑,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吧。
第946章
忠君爱国
  出仕者不得在本地任职,这一条自古就有,明朝也不例外,但针对的只是文官。
  武将、吏员是不在这一条中的,前者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明朝特有的卫所制度,而后者更是自古流传……皇权不下乡,只能依靠这些本地吏员。
  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前些年东南倭乱,战局危急,身为南直隶徽州府人氏的胡宗宪出任浙直总督,还有金华府义乌县的吴百朋先后巡按、巡抚两浙。
  但类似的例子相对来说很少,比如嘉靖三十七年,张琏率贼兵窜入江西严嵩急成那样,也没办法让出身江西的谭纶、吴桂芳转任江西巡抚。
  所以说,徐渭的建议实在是在画饼充饥。
  但徐渭眼神闪烁,盯着杨铨,“不妨事,明日在吏部可以放点风声出去……特别是稽勋司。”
  杨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稽勋司郎中是徐阶的心腹门生陆光祖。
  孙鑨皱眉有点想不通,按品级来说,郎中外放倒恰好是知府,但陆光祖在礼部、吏部任郎中多年,再熬熬就能跳出来了,不说直升侍郎,至少转任太仆寺、太常寺、大理寺少卿问题不大,至于吗?
  众人围着宁波知府出缺议论纷纷,后院书房内,钱渊一个人漠然的看着手中这封信。
  信中,唐荆川只说了三件事。
  其一,举荐海瑞升任宁波府推官。
  其二,唐顺之择侯涛山入土。
  其三,东南大户走私之势渐起,需尽早筹谋。
  三件事,没有一件是和唐顺之自己相关的。
  即使是第二件事,也不是和唐顺之本人相干。
  为什么?
  因为钱渊已经拆开了那个小小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的笔迹……应该不是笔迹,只是用手指头蘸着墨汁划的。
  纸上只有四个字。
  忠耶?
  奸耶?
  早在第一次南下之后,钱渊就曾经告诉过妻子,选择台州,不是因为母亲突然迁居台州,不是因为史上大名鼎鼎的抗倭名将谭纶、戚继光。
  真正的原因是,唐顺之。
  钱渊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见识过无数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人物,他鄙夷徐阶,他敬佩聂豹,他和张居正似敌似友……
  孤独的走在这条似乎看不见前方光明的道路上,钱渊只发现有一个人和自己在走同一条路,虽然对方的方向有些偏,虽然对方走的很慢……那个人,就是唐顺之。
  最早在崇德城内的相识,唐顺之抵达台州后的一系列行为,以及钱渊抵达台州后与其的一系列长谈,让钱渊确定,这是个最可能撬动时代的人物……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而且唐顺之那极高的名望,清廉的作风,以及任事之能,都是能利用的……钱渊才会下定决心,使唐顺之主掌通商事。
  唐顺之不像钱渊,他无法确定自己走的这条路的前方是否有光明,他在探索的同时带着迷茫、疑惑、震惊、迟疑、犹豫……
  但最重要的是,唐顺之不可避免有着时代的局限性,他始终是个忠君爱国的士子。
  从钱渊看似护食的种种举动中,唐顺之窥探到了别人没有察觉的诡秘……因为,那个青年的所作所为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逻辑。
  的确,设市通商是本朝未有之事,对明朝的财政有着极大的改善,甚至给这个国家带来了一条新路。
  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官员,他们不会一直把持不去位,他们会懂得让别人共享这块肥肉,他们会以交易的方式使得自己向更高处攀登,简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会将此作为自己的政治资源。
  而唐顺之看到,钱渊没有这么做,至少他没有将此作为第一目标。
  能聚拢俊杰组建随园,能和徐阶、高拱隐隐抗衡,能在诡异的朝局中始终自如,钱渊不会看不到这些,唐顺之也知道,对方绝不会不懂这些,也不缺乏类似的手段。
  唐顺之只看到,为了东南通商事,钱渊几乎搭上了一切,勾连汪直,以珍宝媚上,与徐阶决裂,与高拱对峙,霸着偌大肥肉使得朝中无数官员投来愤恨的视线。
  的确,唐顺之也承认,由随园暂时掌管通商事,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毕竟还没有正式开海禁,但钱渊为什么要这么做?
  树敌无数,引人觊觎……说到底,这从长久看来,对钱渊的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只为公,不为私?
  只是因为随园士子均两袖清风,执掌通商事,能使开海禁无虞?
  唐顺之知道钱渊内心深处有一份赤子之心,但他不认为,钱渊不智于此,刷新吏治是每朝每代都在喊但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口号,钱渊不可能能长期使宁波府保持这样的吏治水准。
  几年间,唐顺之时常在疲惫的一天辛劳之后,在书桌前,在床榻上,反复思索这一切。
  始终没有头绪,始终想不出缘由,但唐顺之开始警惕起来。
  四年来,镇海成为了东亚最繁华的港口城市,无数的东方特产通过这儿销向南洋,与这个时代普遍认知不同的是,如今的南洋已经不像永乐年间,多为当地土著甚至明人后裔,已经大半为佛郎机人占据。
  大量的各式西洋货物也是通过镇海登上这片土地,其中最先引起唐顺之警惕的是西式火器和铁炮,之后是随之而来的种种让他或愤怒或沉思的崭新观念。
  这一切让镇海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种种变化,唐顺之猛然发现,这儿在给明朝带来极大好处的同时,也在感染这个国家,新鲜的血液从这儿灌注到这个国家的动脉中。
  就如同一只从海上而来的巨兽,没有吞噬,没有撕咬,但身上散发的迷雾渐渐弥漫开来。
  唐顺之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敏锐感觉到,这迷雾或许能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说的更具体点,唐顺之最恐惧的是,这片迷雾将大明带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钱渊知道唐顺之想问什么,“忠君爱国,忠君爱国……可惜了,……”
  “忠于谁?”
  “忠于皇室?”
  “还是忠于大明?”
  “你爱国,爱的是大明帝国,我爱国,爱的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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