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672部分在线阅读
张三、戚继美懵懵懂懂,但孙铤听明白了郑若曾这番话,一方面不能让王本固、董一奎轻易接手,另一方面也要提防董一奎玩一手狠的。
“筠江的确不能离开镇海。”孙铤喃喃念叨了几句,“那次董一元气势嚣张……”
“其三呢?”张三又追问。
郑若曾苦笑了声,“其三嘛……自然是老夫去向荆川公说个分明。”
孙铤同样露出了苦笑,“辛苦开阳公了。”
杨文、戚继美都不明所以,但孙铤是明白的,唐顺之主持通商事已经四年了,于国于随园均有大功,但并不算随园中人。
而钱渊这次的全盘计划,东南只有孙铤和郑若曾知晓,唐顺之是不知情的……而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却是需要唐顺之的参与。
孙铤这句“辛苦”是真心实意,而郑若曾在心里暗骂,这等得罪人的事……当年在嘉定城初见,就应该知道钱展才那厮不是个好鸟。
一席长谈结束,又用了些酒菜,孙铤、杨文、张三立即启程,只有郑若曾留了下来。
杨文需要镇守镇海,不能稍离,张三驻守慈溪,而孙铤在镇海凡事亲力亲为,忙的每天都是精疲力尽。
其实不是孙铤不会用人,他也不想凡事亲力亲为,可惜他上任之后,先是宁海,之后又是泉州、厦门,而且还都是随园士子主管,每一次都是从镇海抽调人手……那一段时日孙铤几乎天天晚上不骂几句钱渊都睡不着觉。
上虞城头,郑若曾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岭依旧挺拔,沃野中隐隐可见有农夫耕种,再转头换了个方向,姚江水滚滚动向。
“当年就是在这儿吧?”郑若曾指了指城外。
“是啊,张三当时在城内,事后还后怕不已。”戚继美笑道:“两百甲士横扫,钱家护卫正是由此战而被誉为精锐甲于东南。”
郑若曾怔怔的看着城外,良久才道:“自嘉靖三十二年两浙倭乱以来,几经辛苦,几经磨难,终至此时,若是两浙再乱……继美可有信心重头来过?”
戚继美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在下不过小小参将……”
人活世间,有千百模样,钱渊前世的记忆让他对很多事都有所忌惮,也让他拥有比这个时代士子更高的底线,这是没办法的事,时代的局限性在这儿展露无遗。
郑若曾很清楚开海禁通商事对朝廷来说有多么重要,也很清楚这事对随园代表着什么。
郑若曾并未出仕,但受钱渊信任,消息灵通,又沉得下心,更有闲暇,也不像何心隐那般专注王学儒学,对东南沿海有着自己的理解。
从还在浙直总督时期目睹钱渊、唐顺之、孙丕扬从无到有设市通商,聚拢海商,输税银入京,输粮米入闽赣去辽东。
再到离开总督府,受钱渊之邀前往镇海,虽然期间曾经入谭纶幕府,但绝大部分时间,郑若曾都在镇海,对通商事各个关节都了如指掌。
如果拱手让出,会出现什么后果?
郑若曾可以预见两浙会遭到什么样的灾难,贪腐、欺压、走私泛滥,甚至再无今日海贸的井井有条,海商与官府,与民众,与客商,与大户之间再次出现种种间隙,最终重演当日倭乱之源。
所以,在郑若曾心目中,有这样的虽然简单但很多人都看不到或者不愿意看到的想法,海贸一事,掌于随园之手,方能顺畅而通。
这种想法源自于钱渊之前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源自于钱渊、孙铤等人的两袖清风,更源自于钱渊从设市通商开始就不停抛出的各种计划……至少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无懈可击的各种制度。
所以,郑若曾和徐渭有着同样的想法。
到事急之时,不妨养贼自重。
第916章
郑若曾的B计划(下)
郑若曾在镇海县并没有正式住所,一直是借住在钱家,偌大的宅子前后五进,其中后三进都被封存,前两进容纳钱家护卫和郑若曾等人。
“郑先生回来了,一去三日,先生辛苦了。”洪厚迎着郑若曾进门,一路上碰到的下人、护卫都恭恭敬敬。
“鹿门公呢?”
“鹿门公去了威远城。”洪厚低声道:“又送来几门西洋炮。”
“还是铁炮?”
“是铜炮。”
郑若曾脚步一缓,他曾经听钱渊提起过,火炮最好的是钢炮,其次是铜炮,最次才是铁炮,但因为好钢难得,如今即使西洋最好的火炮也不过是铜炮。
但铜在中国向来是能直接代替银子用的……事实上,一直到海贸大兴之前,白银在民间流通不多,铜才意味着钱。
这也是郑若曾难以理解的地方,从招抚汪直开始,光是自己所知的,诸军以及炮台、水师收购各式火炮就接近百余,哪来那么多银子?
汪直帮的忙?这是也不会傻到如此心甘情愿吧?
想了会儿后郑若曾将此事抛之脑后,这不是当务之急,继续往书房走去,他又随口问:“句章呢?”
住在钱宅的不仅仅是郑若曾,自从钱渊回京,再到谭氏、黄氏等女眷也入京后,多有文人墨客借住钱家,但常住的除了郑若曾,只有他当年在总督府的同僚,茅坤和沈明臣。
茅坤是受郑若曾之邀而来,同时也希翼借随园之力起复,沈明臣是主动跑来……
洪厚沉默了下,看看天色,“正午时分,句章公理应去了酒楼。”
郑若曾又是脚步一缓,笑道:“句章真是神仙!”
沈明臣本就是宁波府鄞县人,距离镇海很近,族内也直接参与海贸生意,找了个理由常住镇海。
当然是神仙了……天天吟诗作赋兼把钱家酒楼当食堂以至于乐不思蜀,甚至沈明臣还不要脸的将侄儿都带来,还口口声声说是钱渊邀来的。
洪厚还出面证明,的确是少爷邀来的……提前投资嘛,历史上的沈一贯可是万历年间的内阁首辅,出仕的未必都是聪明人,但从千千万万竞争者中杀出一条血路登上内阁首辅高位的,肯定是个聪明人。
一路进了书房,跟在后面的洪厚将书童赶出去,亲手斟茶,“辛苦先生了。”
郑若曾抿了口茶,摇摇头,“展才虽是世家子弟,但不擅品茶,只知牛饮,你们也有样学样,烹茶之道尚未入门……说吧,什么消息?”
洪厚干笑两声,“先生说的是,昨日一早得信,处州府龙泉县,金华府东阳县均有盗匪出没,台州府太平县、黄岩县似有倭寇来犯,浙江总兵已然下文。”
“浙西参将戚继美率军去龙泉县剿匪,绍台金参将侯继高去金华府,游击将军张一山去黄岩、太平。”郑若曾看洪厚一一点头,忍不住冷笑一声,“盗匪也就罢了,居然还弄出倭寇来犯!”
开海禁通商的前提并不仅仅是招抚汪直,而是平息倭患,自从徐海授首,汪直来降,浙江沿海的倭患也不是立即就能平息的,戚继光、戚继美、杨文、张元勋、葛浩、卢斌、侯继高等将用了大半年的光景才彻底绞杀倭寇,并使倭寇视两浙为死地,纷纷向南方逃窜。
现在居然又有了倭患,郑若曾不禁心里啐骂了几句,王本固、董一奎这是想抢班夺权?
分明是想掀桌子啊!
要知道随园的根基在东南通商事,但前提是钱渊、胡宗宪招抚汪直,平息倭患……如若倭患再起,不要说什么开海禁通商了,科道言官会疯狂上书弹劾虚报战功的钱渊。
就在郑若曾琢磨要不要修改计划的时候,洪厚突然开口道:“处州龙泉那边不知真伪,但太平、黄岩……”
“嗯?”
“的确有点问题。”洪厚轻声道:“昨日闻讯,已经派人打探消息,今日回报,倭寇来袭并无此事,但出海渔民却遭劫掠。”
郑若曾警惕起来,思索片刻后问:“可有伤亡?”
“两县相邻,七日内先后亡三人,伤十余人,三艘渔船被劫。”洪厚迟疑道:“消息不会有假,都是信得过的人手,去黄岩县的护卫是梁生侄儿,黄岩县下梁乡人氏。”
最早是梁生投入钱家门下,不到一年就出任护卫队头目,之后梁家子弟多有投入护卫队、戚继美、侯继高军中。
如今梁家在黄岩县势力不弱,光是县衙里捕头就有两个,而且谭纶受钱渊之托在浙江沿海以乡勇之名练兵,黄岩县乡勇就是梁家起的头。
郑若曾向后缓缓靠在椅背上,眼中有狐疑之色,前些日子福建总兵戚继光北调蓟门总兵,南赣总兵俞大猷调任广东总兵,这时候却有倭寇来浙江沿海闹事?
郑若曾倒是没怀疑信息的虚假,但却怀疑会不会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怀疑的对象自然是两个,一个是王本固、董一奎,而另一个却是钱渊。
前者的目的无非在于调虎离山,甚至想掀桌子,而如果是后者……郑若曾眯着眼想,钱展才长于谋略,心机深沉,但有时候亦有赤子之心,没想到入京几年,倒是长进了。
“郑先生,候龙泉之前得先生嘱咐,已定明后日启程往太平剿倭,张三哥那边……”洪厚小声问。
侯继高和张三是不同的,前者是卫所出身,后者是钱家佃户出身,对钱渊的忠诚度有所区别。
换句话说,如果钱渊要闹点动静出来,侯继高即使自视为钱渊一党也未必肯事事从命,而张三是肯定会听命的。
回过神来的郑若曾直起身,拾起茶盏抿了口,“让张三去。”
不能怪郑若曾如此猜测,黄岩、太平均在台州境内,虽然如今知府调换,卢斌背弃,但钱渊在台州境内的势力依旧雄厚,是有能力有手段弄出点动静来的。
而且也只能选在台州,绍兴府已经被董一奎插手,宁波府……钱家护卫出身的杨文、张一山都驻扎宁波,选在宁波等于是欲盖弥彰。
要不要去信问一问……郑若曾犹豫了下,这等事是不能落在纸上的。
第917章
工具人
隆庆元年二月,浙江省处州府、金华府、台州府频频匪患,盗匪出没山林袭扰村民,又有海盗自海上来,袭杀渔民,以至于船毁人亡。
台州知府方逢时、金华同知、处州推官均上书巡抚衙门,浙江巡抚侯汝谅、浙江巡按王本固合议,命浙江总兵董一奎率诸军进剿。
董一奎言东南诸军皆为精锐,不弱边军,调浙西参将戚继美进剿处州盗匪,绍台金参将侯继高剿杀金华府盗匪,游击将军张一山南下台州击沿海倭寇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