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61部分在线阅读
这个时代的文人如果仕途不顺,吟诗作赋嘛,前面唐宋无数大家压得死死的,于是,他们往往选择书法来让自己流传后世。
不过,钱渊没这种心思,等了好一会儿看陆老头还在揣摩字帖,干脆把三篇八股放下,转身出了门。
“少爷。”张三远远招手,一溜烟跑过来,“京城的信,还有刚到的邸报。”
没理睬还想说什么的张三,钱渊接过信收起来,坐在前院石凳上先打开邸报。
迅速浏览了一遍,钱渊不禁微微摇头,但随即又点点头。
卢镗、汤克宽都一撸到底,但命其暂代原职,戴罪立功。
浙江巡抚彭黯下狱。
原应天巡抚屠大山调任浙江巡抚兼提督军务。
原河南副使曹邦辅升任应天巡抚兼提督军务。
彭黯下狱是理所应当,会不会死那要看他那位同年徐阶肯不肯出力了,不过钱渊估摸够呛。
曹邦辅来了,卢镗、汤克宽至少没有下狱,这是好事。
但最重要的那个人,南京兵部尚书张经依旧没有被放出来。
只能说,好坏参半。
“屠大山?”钱渊皱眉喃喃念叨了几声,这个名字他很陌生,前世今生都没什么印象,好像是原南京兵部侍郎,彭黯调任之后接任应天巡抚的。
在心里琢磨了下,钱渊拆开另一封信,张居正的信和邸报同时到达,应该不是巧合。
钱渊一直认为张居正是个话痨,的确如此,这厮整整写了五张纸。
看起来张居正心情不太好,应该说是在激愤之下写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怒气,就连字体都剑拔弩张。
“朝中唯双江公可依,然颇受钳制,众情汹汹,朝议终不过中庸……”
受钳制?
还能受谁的钳制呢,能在军事意见上压倒兵部尚书的人选并不多,只能是内阁那两位。
朝议中庸……这是在说八成最后的结局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仔仔细细看了三遍,钱渊才收起信纸,接过张三端上来的茶盏,曲起手指在石桌上敲击。
看来朝中,至少嘉靖皇帝在东南抗倭一事上是偏颇于徐阶的意见的,这和钱渊的印象不符。
不过事实如此,原本王忬任浙江巡抚还能说是嘉靖钦点,但随后的彭黯是徐阶同年,而如今的继任者屠大山也是徐阶同年,嘉靖二年进士。
想想也是,松江府是倭寇侵袭的重点目标,嘉靖皇帝的想法不外乎是,你徐阶总要为老家考虑考虑吧。
可惜徐阶,至少现在的徐阶只会为自己考虑,取代严嵩是他很长时间内唯一的目标。
张居正在信里提到,他将那几个人物举荐给了兵部尚书聂豹……钱渊咂咂嘴,没听说这厮和聂豹有什么关系啊。
聂豹在朝议中建议张经调任浙江巡抚兼提督军务,但是这话一出口,立即招致了严嵩、徐阶的同时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张经如今任南京兵部尚书,调任浙江巡抚那是贬谪,不符合规矩。
最终的结果是,徐阶举荐同年屠大山升任浙江巡抚,而聂豹无奈之下举荐曹邦辅接任应天巡抚。
倒是戚继光的调任只需要走兵部,并不需要朝议,所以很顺利的通过了。
不过,位置有点低,原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调浙江都指挥司,任游击。
游击位于参将之下,不能独当一面,这是个遗憾,钱渊心想,以戚继光的能耐,应该很快就能脱颖而出吧。
钱渊暗暗叹了口气,来到这个时代一年多,没看见历史上著名白脸奸臣严嵩的恶,倒是见识到了名臣徐阶的恶。
只顾着固守权位,拼了命的往上爬,完全不去考虑抗倭局势一旦糜烂出现的恶果。
“少爷,少爷?”
张三打断了钱渊的沉思,小声说:“少爷,往台州的商队回来了。”
“往台州的商队?”钱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捎了给小舅谭伦药材的那支商队,“都快两个月了,怎么这么久?”
“嗨,别提了,还没到台州货物就被倭寇劫了。”张三咧咧嘴,“去了四五十,就回来二十几个。”
“商路断绝了?”
“是啊,那商队的老板来求见,那批药材值不少钱呢。”张三试探问:“小人看那厮哭的惨,要不……”
“人都死伤那么多,欠着吧。”钱渊对此倒是无所谓,太仓王家年后送了一批分红银两过来,钱家目前不缺钱。
想了想钱渊又问:“他们在哪儿被劫的?”
“在义乌被劫的,那边也不太平。”
义乌金华那一带算是浙江中部,再往西都要到南直隶的徽州府了,浙江局势愈发糜烂。
“还是咱松江好啊,有俞总兵驻守。”
听张三提起俞大猷,钱渊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从嘉兴回来之后,他特地打听过,浙江那边倭寇局势恶化,召俞大猷回浙江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沉默半响,钱渊低声问:“去嘉兴、杭州的商路呢?”
“挺顺利的啊。”张三有点诧异,“那商队一路到杭州都没出事,之后不走绍兴,从义乌绕路去台州,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钱渊起身踱了几步,“杨文还没回来?”
年后杨文去了山东,到现在只寄了两份文墨不通的信回来,似乎有些眉目了。
“前天又收到一封信。”张三撇撇嘴,“那字丑的……噢噢,说是这几天就回来。”
透过缕空的窗户,钱渊看了眼还入神的陆树声,舔舔嘴唇心想,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就算绑也要将这老头绑走。
族人钱渊是懒得管的,孙承恩父子那边不会听自己的,何良俊已经远赴南京。
除了自家和叔母之外,如果要避难杭州或苏州,钱渊也只会带上陆树声、陆树德兄弟。
到了紧要关头,也只能将那些财物、仆役丢下,二十多个护院,五六个女眷……
钱渊觉得自己需要准备一份计划书,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第85章
渺茫的希望
状元巷因当年弘治年间状元公钱福得名,所住的全都是钱氏族人。
而钱氏族人大都自幼攻读以图出仕,但可惜这些年除了个钱铮之外,连个举人都没出。
不过状元巷里从早到晚,路过行人还是经常能听见高声吟诵声,似乎他们在向外界显示,虽然没有功名,但还是读书人。
但从半年前,这种情况出现了变化。
巷子西口的那栋大宅院中,从早到晚传出的永远是训斥声,撞击声,甚至还有兵器相碰声,惹得过路行人脚步匆匆,隔壁邻居频频来找麻烦。
又听见高声喝骂声,钱渝恼火的丢下书本,低低骂了几句,“真是斯文扫地!”
这一代钱家子弟中,公认最有天赋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小性情执拗古怪少有人缘的钱渊,另一个就是钱渝,他是钱渊大堂伯的独子,比钱渊大一岁,前年过了府试,但院试被刷了下来。
钱渝自小就彬彬有礼,可惜学业一直被钱渊压了头,但好在风评远远胜出。
但从钱渊自杭州归来后,除了自家人,再也没人提起钱渝了。
之前还因为钱渊赴南京乡试被打晕而高兴的钱渝相当消沉,好长时间之后才振奋精神,但隔壁那帮粗货天天嚷嚷……钱渝都在想,会不会是那厮故意指使的。
……
张三看了眼隔壁,小声说:“王哥你是不知道,前年末老爷丧礼,隔壁那厮还没出灵堂就在说笑,夫人被气得直翻白眼。”
这些年向来性情愈发安稳的王义笑了笑,“这点小动作有什么用?少爷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张三歪着头想了想,正要说什么,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哎呦,老杨回来了。”张三阴阳怪气的说:“这是去哪儿风流回来了?”
杨文难得没回嘴,甚至有点腼腆,向来冷脸的他居然讨好的笑笑,“老张和王哥都在啊。”
王义笑笑去倒了杯水,又帮忙将行李卸下来,而张三一点规矩都没有的去乱翻,突然眼睛一亮,“哎呦,好漂亮的荷包!”
“哎哎哎,别乱翻!”
张三向来是个胆子大的,啧啧道:“不会是外面有相好的吧,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少爷门下……不对,你是签了卖身契的!”
“滚蛋,少爷早就把卖身契撕了!”
王义古怪的瞄了眼那荷包,绕有深意的瞥了眼杨文,呃,这厮居然有点脸红,嗯,估计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