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5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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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后世的红薯、洋芋也是经过数百年的优化而成的,这个时代的作物能不能在西北土地上扎根,钱渊也不是非常有底气。
  不过情况还算不错,陆续转了三个县城,大抵都在十五石左右,将近一个月后,一行人抵达汉中府城固县。
  “嘉旭兄。”钱渊笑着和出城相迎的周诗打了个招呼,“三年未见了。”
  周诗可能是随园士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第一批进士中陆一鹏、杨铨也都是外放知县,但三年内都被调回京,而周诗这个城固知县已经是第二任知县了,之前他选官四川某县的知县,今年六月调任城固知县。
  “别来无恙。”周诗笑吟吟道:“展才东南做得好大事,愚兄远在西北,亦遥遥斟酒以敬。”
  周诗是浙江杭州人,早在中进士之前就和钱渊相识,这三年经常接到家中来信,杭州周家因海贸获利颇丰,对钱渊自然是好话一箩筐。
  “克柔兄。”周诗又和胡应嘉打了个招呼,毕竟是同年。
  胡应嘉此次随钱渊出巡,很是乖巧,一应事务都由钱渊做主,自己只查漏补缺。
  进了县衙,三人在后院正厅坐下,周诗轻声说:“城固县选八十亩官田试种,分在三个地方,已经让人试着收获一亩,不过只有十二石。”
  钱渊随口问:“城固县何时试种?”
  “今年三月中下旬。”胡应嘉脱口而出,他向来强闻博记,一路上对这些细节又极为关注,“按时日推算,还要再等等,红薯绿叶尚未枯黄?”
  周诗点点头,“的确仍绿。”
  胡应嘉从怀里取出书稿翻了翻,“三月中下旬……理应九月中下旬起获,还要再等半个多月。”
  “那就再扰嘉旭兄些日子。”钱渊伸了个懒腰,“就住在后院方便吗?”
  “当然,难道把你赶去驿馆?”周诗笑着摇头,他妻子都不在本地。
  胡应嘉面无表情的起身,收拾好东西,出门找了个小吏,径直去了驿馆。
  “虽然华亭门下,但也有几分公心。”钱渊无所谓的对疑惑的周诗说:“再说了,那事……不可让其知晓分毫。”
  迟疑了下,钱渊低声问:“可还安好?若有事都推到我身上。”
  周诗叹了口气,“你我自嘉靖三十三年与钱塘结识,后同登科,这三年多来,不仅愚兄,家中也颇受展才照料,这等事展才理应早些说明。”
  “更何况……袁公本为百年计,晁错翻罹七国危,照料曾公后人,分内之事。”
  周诗是今年六月调任城固知县,上任后接到钱渊的信,信中两件事,其一是红薯、洋芋试种后的收获查验,其二就是拜托他照料前三边总制曾铣被流放城固县的妻儿。
  第一件事其实是在给周诗镀金,而第二件事让周诗在意外之余觉得理所应当……他也知晓随园和徐阶不合。
  周诗虽久在外地,但与随园众人时有信件来往,也知道朝中如今的局势,试探问:“听闻分宜病重?”
  钱渊点点头,低声道:“病重,难以起身,半年多内,先丧妻,后丧子,毕竟年迈八旬了。”
  “内阁里?”
  “李时言、吴曰静联手制衡徐华亭。”钱渊眉头一蹙,“再往后……难说的很。”
  周诗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展才不如在西北借此多盘桓些日子,免得被搅进去。”
  钱渊微微点头赞同,离京前他和徐渭、孙鑨密议,也是这个意思……严嵩将死,徐阶虽依旧缩着脑袋,但仍然是接任内阁首辅的当然人选。
  徐阶上位后会不会一改作风,会不会对已经死了的严嵩穷追不舍,会不会替无数被严党打压的官员翻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徐阶绝不会在嘉靖一朝替夏言、曾铣翻案。
  钱渊没有向徐渭、孙鑨透露太多,但他也交代过,如若京中事变,三日内信至。
  钱渊需要选择一个关键点,如果徐阶抢在前面……就算他背上谋刺严世蕃的黑锅导致名望大跌,也很可能会因为替如许多被严嵩、严世蕃打压甚至陷害而死的官员翻案而聚拢人心。
  这个关键点在于嘉靖帝本人,钱渊只是试试运气……如果小七对嘉靖帝汞中毒已深的判断没有太大的偏差。
  “嘉旭兄再等等吧,先把手头事料理清楚。”钱渊轻声道:“如若殿下登基,嘉旭兄当入都察院,否则……可能要等子直兄外放。”
  “也未必需要回京,两任知县,明年外察,考评优上,或能拔为知府。”周诗摇摇头,“子直前些日子来信,孙叔孝南下巡按福建……”
  “泉州知府?”钱渊犹豫了下,“但若走这条路,知府、参议、布政司,只怕侍郎之下,难以回京。”
  周诗洒脱一笑,“展才,大明之重在于两京,但膏华之地在于东南,若非如此,你何以在东南使尽浑身解数?”
  周诗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东南虽有吴百朋、唐顺之、谭纶,但也需要真正的自己人,比如镇海知县孙铤,比如福建巡按孙丕扬,以及希望升任泉州知府的周诗。
  钱渊微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随园这个政治团体对自己的有着太多的助益,说到底,除了嘉靖帝的宠信之外,自己在朝中的分量很大程度是建立在团结而奋进的随园之上。
  这可能是明朝最具凝聚力的一个政治团体,只是不知道日后会走向什么方向……这不可能不让钱渊想起明朝后期的东林党。
  夜间,钱渊躺在床上,虽然白日奔波疲累,却久久难以入睡,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突然,外间有响动传来,王义急促的呼声传来。
  “少爷,京中来信。”
  钱渊一个翻身,鞋都没来得及穿,开门接过信封,拆开看了看,吩咐道:“点灯,将书摆出来。”
  这是一封密信,京中只有徐渭懂,为了和徐渭互通消息,钱渊此次出行还将翻译密信用的书籍都带在身边。
  片刻后,钱渊默然将信纸和译出的纸张放在烛火边点了个角,缓缓出门,抬头看向空中皎洁的明月,眼神中有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自幼被誉为神童,年纪轻轻登科,出仕后甘于清贫,一朝得势馋毙夏言,媚上而得以执政十余年的严嵩,终于死了。
第804章
京中变故(下)
  门外再也没有车水马龙,门外再也没有大大小小官员排队等候,门房里也再也不会有尚书级别的重臣迎客。
  欧阳氏死了,严世蕃死了,严嵩也死了,一家两代人死绝了,到此,显赫一时,权倾朝野的严党彻底覆灭了。
  徐渭在严府门口站定,抬头看见屋檐角上挂着的白灯笼有些破旧,这应该是欧阳氏病逝或严世蕃死讯传来时候的用具。
  严嵩病故后的第一时间,徐阶亲自登门拜祭,摆足了姿态,而徐渭直到第三天才登门。
  对于徐渭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年还是一个秀才的时候,媒婆说媒,他仅因为对方姓严就一力拒绝。
  在高中榜眼,又被钱渊塞入西苑,常伴君侧之后,徐渭才发现,严嵩的确不是什么好玩意,但也不比徐阶更差……说到底,一丘之貉而已。
  面无表情的走进严府,入灵堂拜祭,徐渭很快离开……事实上,他是选中午歇息的时候出西苑的,马上就要回去。
  回了西苑,徐渭犹豫了下,转身先去了直庐,找了个探问广东兵事的借口,却发现徐阶并不在直庐。
  “陛下召见。”李默瓮声瓮气,阁臣是很难被嘉靖帝单独召见的,有这种资格的一般只有内阁首辅。
  自从严嵩病重,徐阶一如既往的装孙子,内阁诸事均是共议,大都以李默、吴山为先,后者持笔票拟。
  内阁众人中,李默是唯一没有去拜祭严嵩的那个,私底下心里还在吐槽……之前每年都是摇摇欲坠,但总能撑下去让政敌绝望,偏偏这时候死了!
  啧啧,也不想想,严嵩先丧妻,后丧子,徐阶虽然缩头缩脑,但还安安全全,天天在眼前晃悠,能撑到现在才挂已经算不错了。
  只要严嵩不死,李默就能插手内阁诸事,毕竟严嵩是首辅,其他人地位差不多,都是阁臣。
  但严嵩一死,现在看来徐阶很可能要上位内阁首辅……李默再头铁也难以插手票拟之权了。
  毕竟票拟是内阁首辅的专权……李默也不敢,不愿坏了这个规矩。
  徐渭随意聊了几句转身离去,心里盘算徐阶上位应该确凿,要不要晚上写封密信给钱渊。
  在西苑老老实实的待到黄昏也没等到陛下相召,徐渭只得出了西苑回随园。
  随园里,已经放衙的钱铮和孙鑨早就坐定等着徐渭了。
  “应该是华亭。”徐渭无奈的摇摇头,“午后陛下召其觐见。”
  “理所应当。”钱铮叹道:“内阁中吴曰静资历太浅,李时言只是轮值直庐,尚未入阁,而吕余姚虽资历更甚徐华亭,但……”
  吕本其实是在徐阶之前入阁的,可惜这货肩膀太窄扛不起事,也不愿意扛事,接任内阁首辅几乎是不可能的。
  严嵩这么一死,朝中势力的平衡立即被打破了,原本已经在崩溃边缘的严党分崩离析,赵文华已然三度上书请求致仕,鄢懋卿原拟以右副都御史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运司盐政,现在也搁置了。
  李默虽然秉性刚强,但毕竟没有入阁,更别说当年被严嵩、徐阶联手阴了把,门生弟子寥寥,势力大减。
  “死的真不是时候,已然近冬……”徐渭嘀咕道:“以往每年入冬都要养病,但开春即行走无忌。”
  一直没吭声的孙鑨突然压低声音道:“再过几日是父亲寿诞,陆府托人送来例礼,提起了年初……严东楼离京前,半数银库缴纳入内承运库。”
  钱铮还没明白过来,徐渭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立即脱口而出,“严分宜将剩下半数亦送入内承运库?”
  孙鑨默默点头,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实话实说,严嵩对财富并没有如儿子严世蕃那般的痴狂,但在临终之际,尽献家财……这不是在针对徐阶本人,而是针对徐阶可能的清算。
  对嘉靖帝而言,严嵩执掌朝政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确贪了些,但如今尽献家财,无非是为了身后事,无非是为了那几个孙子。
  更重要的是,嘉靖帝不会不联想起,半年多前严世蕃献上半数家财,然后就被徐阶暗遣刺客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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