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5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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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渊似笑非笑,“到时候一应酒菜,钱家酒楼全都包了,世叔别客气。”
  张居正、张四维都暗叹一声,这厮脸皮真厚啊,叫起世叔一点犹豫都没有,神态自然,脸都不红。
  裕王终于听出了一点味道……但可惜这位王爷和他父亲的性子差别太大,不仅不推波助澜,反而要打圆场,赶紧将话题扯开。
  孙鑨虽然是绍兴人,但早就落籍北京,连科考都是在顺天府过的,对京中人脉、姻亲非常熟悉,早就将高拱的姻亲打探的清清楚楚了。
  说起来高拱也是不同凡响,这些年凭借姻亲关系硬生生能笼络到不少人物。
  高拱的妹夫刘巡,嘉靖二十三年进士,出任德州知府,其祖父刘璟成化年间进士,正德年间官至刑部尚书,其父刘讱正德年间进士,嘉靖二十八年也是以刑部尚书致仕。
  高拱的内侄张孟男,和林烃、陆树德同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任广平府推官。
  高拱的长女婿孟兆梅,其父孟淮是嘉靖十七年进士,曾任山西巡抚,名望极高。
  孟淮的三女嫁给了高拱的侄儿高务本,而孟淮的弟弟孟洙长子娶的是高拱五弟高才的次女。
  孟洙和钱渊、徐渭同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如今任南京兵部主事。
  高拱的二女婿郭宁,其父郭中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如今为南京户部员外郎。
  高拱的三女婿曹蕃,其父曹金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如今致仕归乡。
  高拱的五弟高才的亲家马颖谷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是高拱的同窗,如今任顺天府丞。
  还有大名鼎鼎的钧州李家也是高拱的姻亲,李乘云、李登云、李凌云分别为嘉靖十一年,十四年,十七年进士,四个弟弟均有功名,被誉为李家七子。
  李乘云虽已然致仕,但李登云任工部左侍郎,李凌云任山西右参政。
  高拱的三弟还是同乡王邦瑞的亲家,此人正德十二年进士,资历极老,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后,兵部尚书丁汝夔下狱论死,王邦瑞升任兵部尚书,后因仇鸾进谄被罢官。
  前些日子钱渊听孙鑨细细叙述都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大部分要么官阶稍低,要么已经致仕归乡,但真是一张大网啊。
  其实高拱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身处裕王府中,他不敢也无法擅自结交外臣,京官也不大信得过,怕其他人抢了他的宝贝,只能以姻亲笼络人手。
  这也是高拱对随园垂诞欲滴的一大原因……朝中有识之士多了,但如随园这般有很强凝聚力,才学、能力、亲民、储相各个方面都出挑,而且年龄也不大的政治团体太少了……甚至可以说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午后来拜,一下午的相聚,到了黄昏时分,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裕王迟疑的看了眼高拱,“高师傅和展才留下来用饭吧。”
  张居正暗叹一声,自己在裕王府内选择依附高拱是一条捷径,但同时也基本没希望和高拱平起平坐……而钱渊从不畏缩,虽遭高拱忌惮,却能得裕王如此重视。
  诸大绶、陶大临、孙鑨、潘晟看了看钱渊的脸色,都躬身行礼退下,陈以勤、殷士儋流露出笑意……如果殿下想做个和事老,只怕不容易。
  但下一刻,陈以勤、殷士儋脸上笑意顿消,咬着牙怒气勃发。
  “叔大、子维也留下吧。”
  张居正和张四维默然无语,看到裕王微微点头示意,才躬身应是,殷士儋生硬的行了一礼后甩袖离去。
  往外走的胡正蒙眼角余光瞄了眼和大小张一起入裕王府的林燫,后者神情平静,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陈以勤、殷士儋猜的没错,裕王的确是想做个和事老,虽然他对高拱在府内一手遮天有所不满,也遵循黄锦交代对钱渊颇为热情,以此制衡。
  但从内心深处而言,裕王更希望将相和……高师傅陪着自己熬过那段艰难岁月,到如今快要云散月现,如何能苛刻?
  而钱展才三年前得父皇允许出入裕王府,为自己带来随园一大批日后派的上用场的干臣,为自己带来了财源,甚至还频频一语成箴,咒死了自己那位小侄儿,为自己带来了长子。
  甚至裕王私下觉得高师傅太过不智,人家只要随口一言,就能心想事成……看看这些年和展才作对的,哪一个有好下场?
  “府内厨子手艺不佳,就不献丑了。”坐在上首的裕王笑道:“全都是刚刚从你家酒楼拎来的。”
  “殿下还是挂账?”钱渊挑了筷土豆丝,嘿嘿笑道:“不比宁绍台,这道菜在京城价格不菲呢。”
  “也太贵了!”裕王笑骂道:“赚的黑心钱。”
  “物以稀为贵嘛。”钱渊解释道:“等今年秋收后,顺天府、山东、山西、陕西都会传开,以后价比白菜。”
第773章
关键
  聊了好一阵儿,裕王无奈的发现,张四维和张居正是两只鹌鹑,高拱偶尔开口几句……而钱渊只以沉默相对。
  钱渊也很无奈啊,你老子是让我来怼人的,不是来上演将相和的。
  没滋没味的一顿饭吃完,裕王回了后院,继续耕耘……只有一个儿子,有点不保险啊。
  而高拱、钱渊四人去了侧厅,终于可以聊聊正事了。
  和钱渊想象的完全不同,高拱没有提起那些龌蹉事,直截了当的开始描绘日后蓝图,张居正、张四维在一旁不停补充细节。
  一条鞭法……钱渊笑着颔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一条鞭法都势在必行,税制的改革对普通民众来说是有阵痛的,但对于国家财政来说是有极大好处的。
  后世将一条鞭法和张居正相挂钩,但实际上这一税制的创立者是嘉靖初年的内阁首辅桂萼,数十年来陆续在各地试行,高拱将此作为他日后改革的重点。
  “一亩官田七斗收,先将六斗送皇州,止留一斗完婚嫁,愁得人来好白头。”张居正叹道:“无论如何,引入红薯、洋芋,展才此举堪称功德无量。”
  “一旦改行一条鞭法,不看种植是桑是稻,只以亩折算缴纳。”高拱点头道:“红薯、洋芋至少能饱腹,春荒之际能活万民。”
  “如今还好,但时日一长也难说。”钱渊摇摇头,“一旦红薯、洋芋遍及天下,只怕价比米面要贱的多……毕竟物以稀为贵,就算亩产二十石……按亩折算缴纳税银,只怕全都卖了都未必够。”
  这是个穿越者很容易看到,但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看穿的一点……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在农业产物这个分类里,红薯、洋芋算得上是大杀器了,清朝人口暴涨很大程度就是这个原因。
  看这三人都默然无语,钱渊靠在椅背上,继续说:“以叔大兄适才所言,罢里长、粮长,以县中官吏为主,征收税银入库,但县中官吏大都是地头蛇,靠得住吗?”
  张四维在心里叹息,他家就是个典型,明面上行商为生,没什么田产……但实际上家中良田一眼都望不到边,如若行一条鞭法,可以肯定的说,张家是不会为这些田亩缴纳税银的,别说县城了,就是府里、省里,张家都有的是关系。
  “刷新吏治。”张居正轻声道:“本朝有京察、外察,但往往浮于表面,甚至沦为政争,若能以六科、都察院为首,立限考事、以事责人,有功则赏,有过即贬……”
  说到这,张四维忍不住了,“吏部何能忍?”
  钱渊微微点头,这就是张居正后来施行的考成法,其中的重点在于,完善官员考评机制,改变了以往仅仅以吏部考功司来运作的模式……这等于说,剥夺了吏部相当大的一部分职权。
  吏部天官是外朝唯一能和阁臣甚至首辅相提并论的人物,无论谁担任吏部天官,只怕都难以忍受这样的结果。
  “若无大魄力,何以破局?!”张居正毅然道:“他日,叔大愿为天官。”
  高拱眼中闪过激赞神色,考成法他早就听张居正细细说了好几次,以内阁控制六科,以六科控制六部,从而强有力的控制从朝中到地方各级官府,这会让内阁的势力攀至顶峰……这对于高拱来说,是求之不得的美味佳肴。
  看三人都转头看来,钱渊懒懒道:“说的轻巧,且问你,某县有田亩若干,年征收税银若干,最终仅半数,如何处置?”
  “按比例,或罚薪,或降级,或革职。”张居正毫不犹豫。
  “但县有大户,三代五进士,田亩不上鱼鳞。”钱渊两手一摊,“调个心狠手辣,不怕得罪人的过去?”
  “云贵、四川那边就不提了,太乱。”钱渊哼了声,“山西、陕西那边也不好办,多有军户,缴纳税银最多的也就是湖广、两浙、福建、广东、山东、南直隶等地。”
  “数数看,哪个府洲没有这等大户?”
  “三代五进士有点少啊,但一族两进士……哪个府洲没有?”
  “要不要数数看,绍兴府有多少进士?”
  “一家家铲过去?”
  “好,就算你张叔大不怕得罪人。”钱渊玩味笑道:“但天下有几个张叔大呢?”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什么?”
  “内阁立限考事,地方官员惧怕以事责人,无奈将本应大户缴纳的税银,巧立名目,转到平民头上。”
  “自天顺年间起,东南各府就拖延税赋,如今已蔚然大观,原本今年缴纳不成,秋收补之,一旦行考成法,只怕多见或卖儿卖女,或低价售田。”
  高拱和张居正都不吭声了,在心里模拟了下,他们不得不承认,这种事非常有可能发生。
  张四维犹豫了下,开口道:“关键还是土地不均。”
  钱渊偏头瞥了眼,这货有点嫩啊,你以为那两位心里没数?
  说到底是个死结,土地这个封建时代最重要,不可替代的生产资源。
  农业国家,土地永远是最重要的是,这一点钱渊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开玩笑,一人之力逆数千年潮流,死的尸骨不存也没鸟用。
  钱渊也不准备改变太多,只希望在如今,这个可能转变的点上,轻轻转一转方向盘,让这辆车向着其他方向。
  前方可能依旧黑暗,但黑暗和黑暗也是不同的,至少不会比原时空更加黑暗。
  长时间的沉默,高拱依旧一言不发。
  张居正有些失望,而钱渊在心里回忆……高拱对行一条鞭法很重视,但最终历史功绩却都在张居正身上。
  毫无疑问,无论什么原因,历史上的高拱并没有进行清查天下田亩……这个对行一条鞭法最有推动力,但同时也最得罪人的一条改革。
  很多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人。
  高拱有高拱的选择,张居正有张居正的胆气……钱渊不好说谁优谁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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