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553部分在线阅读
“学生宽宏大量……”
黄锦失笑道:“去年六科给事中南下查验红薯事,据说被展才说的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嘉靖帝收了笑容,哼了声,“在崇文门外,已然说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钱渊僵在那半响,然后疾步过去抱起小黑,“想报仇雪恨,有这心气自然是好的,但也要看打不打得过!”
小黑作势不肯善罢甘休,张牙舞爪,但身子却往钱渊怀里缩去……还是打不过啊!
黄锦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听闻展才在东南威风凛凛,回了京城怎么却变了副模样?”
“东南有谁管得住他?”嘉靖帝招招手,狮猫得意的瞥了眼小黑,助跑几步一个纵身上了榻,钻进嘉靖帝怀里……这儿往常平平无奇,今日格外抢手。
黄锦笑眯眯的接道:“在京城,有陛下在呢,展才哪里敢乱来。”
“文长来信……一共就这十颗走盘珠。”钱渊将匣子递给黄锦,“刀都架在汪五峰脖子上了,他答应回头再去寻寻。”
嘉靖帝心里一喜,呃,老年人偏爱幼齿,寿妃……就是年仅十三岁,一把火烧了永寿宫的那位夜夜嚷着要走盘珠呢,永寿宫被焚毁当夜,半匣子的走盘珠都被烧毁了。
黄锦笑道:“才十颗,少了点吧……展才没有私藏?”
“还有一颗,在内人那儿。”钱渊郑重其事道:“现在实在抢不过来。”
“丢人现眼!”嘉靖帝骂道:“畏妻如虎!”
“绝无此事!”钱渊瞪大眼珠,“在家里,学生说一,她不敢说二,学生说赶狗,她不敢撵鸡……”
钱渊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徐渭早就在嘉靖帝面前漏过底了、
一旁的黄锦回忆道:“记得前些天,文长还提过,户部员外郎陈……陈有年亲眼所见,言不意展才亦有畏者。”
“不承认?”嘉靖帝忍笑道:“那就是你怕了徐华亭!”
“徐阁老位高权重,为天下敬仰,温和如玉,待下亲近,何来之怕?”
嘉靖帝好笑的看着钱渊冠冕堂皇的说些场面话,钱渊早就和徐家撕破了脸,最典型的就是徐阶招婿张居正又将其塞进了裕王府,如果没撕破脸,徐阶是用不着干这一出的。
看着钱渊又递过来的礼单,黄锦诧异问:“展才,这是……红珊瑚摆件、夔龙纹犀角杯、玉海东青啄雁饰,都是好东西啊。”
“锦衣卫不是已经连礼单都查的一清二楚了吗?”钱渊面无表情道:“文长来信……最好把东西都老老实实交出来,省的陆指挥使查验发现少了什么。”
“真的没贪什么?”嘉靖帝接过礼单看了几眼,冷笑道:“朕还真不信!”
“请陛下查验。”钱渊正色道:“陛下亦知,开海禁通商,是学生之盼,不敢因私事而坏公。”
顿了顿,钱渊干笑道:“当然了,开个酒楼赚些银子,那也是有的……”
天下真正不贪的估摸着也就海瑞一人,可惜这位能为万年青,不能为栋梁。
嘉靖帝点点头,撸了把狮猫,“听闻适才去严府拜祭?”
钱渊坐在对面的圆凳上,撸了把小黑,“学生在镇江和严东楼见了一面,回京前一日得知噩耗,入京后先去严府拜祭。”
“听闻少有人前去拜祭?”
“昨日挂白,学生是今日拜祭,可能都是昨日去的?”
嘉靖帝冷笑了声,“如此迫不及待啊!”
第741章
同情
如此迫不及待,嘉靖帝这句话有着明显的指向,但黄锦和钱渊都不敢接茬。
是,严世蕃有取死之道,这点嘉靖帝自己都不否认,但严嵩之前那种种怪异操作,无非就是想保儿子一条命。
显然,在嘉靖帝心目中,杀严世蕃的凶手,徐阶的嫌疑最大。
杀了严世蕃,严嵩就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就算有嘉靖帝的宠信,也再无回天之术。
最关键的是,严世蕃是死在劫杀之中,锦衣卫搜寻严府下人、护院尸首,密告上京,当有死士伺机行刺。
这实在是犯了官场大忌,政治斗争你死我活,但都需要一个底线,夏言、曾铣、张经、李天宠均遭弃市,家人流放,但他们都是死在刑法之下的。
如今,严世蕃被杀的消息遍布朝野,纵然是深恨此人,也往往向徐阶投去狐疑、忌惮的眼神。
有些聪明人难免心想,其实此事也未必是徐阶做的……但问题是,严世蕃就是被徐阶逼出京城。
考虑到严世蕃的所作所为,徐阶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是可以理解的。
对嘉靖帝来说,他不需要忌惮,但他不希望徐阶用这种手段打破朝堂的势力平衡。
当日,陆炳禀报严世蕃死讯,正巧董传策上书弹劾严嵩,嘉靖帝怒火中烧,大发雷霆。
自己驱逐严世蕃出京,言下之意就是留他一命,没想到却有如此结局……要知道,嘉靖帝是收缴了严府库房一半银两的,换句话说,那是严世蕃的买命钱!
收了银子,结果人却死了,这让嘉靖帝都没脸去见严嵩啊。
娘的哪个王八蛋干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要不是吕本撑不起担子,吴山又刚刚入阁,嘉靖帝真想找个理由飞起一脚将徐阶踢飞!
在怒火之后,嘉靖帝对失去唯一儿子的严嵩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触。
愧疚,可能还没有达到;可怜,或许又轻微了些。
从妻子欧阳氏病逝之后,严嵩一次又一次的上书请求致仕,不惜将严世蕃驱逐出京,甚至公然让权给徐阶,希望能逃过清算……这一切在严世蕃死讯传来的那刻都化为泡影。
总的来说,现在的嘉靖帝对徐阶颇为不满,对严嵩非常同情,而在嘉靖一朝,朝中局势的走向,和嘉靖帝本人的情绪有着直接的联系。
嘉靖帝叹息着向钱渊询问严嵩的现状,自严世蕃死讯入京之后,严嵩再也没有进入西苑。
“一世沉浮,何苦来由?”嘉靖帝摇摇头,心里琢磨永寿宫重建,丹房可以修建的更大些,修道一事刻不容缓。
一想起修道炼丹,嘉靖帝突然精神一振,问:“镇海、宁海可都安排妥当了?”
“学生大都安排了,只要驻扎宁绍台的几支军队能护卫海疆,台州指挥使葛浩所率水师能护卫商道,通商一事理应不会再起波折。”
钱渊尽量详细的将能说的都说了一遍,最后苦笑道:“学生自身敢保证两袖清风,亦能保证如荆川公、孙文和等人清廉如水,但……两年来镇海、宁海砍下十余枚小吏、文员首级,也只能保证短期内不会出大篓子。”
嘉靖帝倒是能理解,不然也容不下严世蕃敛财,摆手道:“福建那边如何?兵部的折子朕实在信不过。”
“戚继光实乃一时名将,麾下也颇为得力,原先因倭寇龟缩沿海岛屿无可奈何,但浙江水师南下之后,数月内连连获胜。”钱渊笑道:“今年二月,戚元敬率军攻克横屿,大败倭寇,挥毫泼墨写下凯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嘉靖帝品味良久,笑道:“此人欲封侯?”
“嘉靖三十二年,戚元敬于登州击倭,曾作诗,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之语。”
“若能护卫福建,择地通商,不使倭患再起,倒是可以考虑。”嘉靖帝突然道:“展才与此人颇有交情,都在朕面前举荐数次了。”
这是个很容易引起嘉靖帝警惕的话题,钱渊苦笑道:“早在嘉靖三十三年就认识了,交友不慎啊!”
黄锦好奇问:“展才何出此言?”
钱渊面无表情的回答:“若不是两家有通家之好,徐氏与其妻王氏交好,耳读目染之下……何以徐文长将我和戚元敬并列!”
嘉靖帝一愣,拍着扶手大笑,连连点头道:“朕记起来了,文长的确提过,钱展才、戚元敬皆名闻东南,一为剿倭似虎,二为畏妻如虎!”
钱渊捂着额头唉声叹气,“徐氏学医,在东南救了不少人命,颇得母亲喜爱,若是这次生了个女儿还好,若是儿子……学生,学生……”
嘉靖帝笑得都咳嗽起来了,若是生了个儿子,面前这厮只怕连个侍妾都纳不了。
看嘉靖帝心情不错,钱渊把屁股下圆凳往前挪了挪,撸了把小黑,身子前探,小声问:“陛下,陶虞臣……”
嘉靖帝立即变了脸,指着钱渊的鼻子,“前些日子朕还在对文长说,你钱展才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不料如此不济!”
钱渊摸摸鼻子,苦笑道:“陶虞臣因其叔父被贬谪,颇为不忿元辅……”
黄锦看看嘉靖帝脸色,笑着说:“展才还管他作甚,这两天连文长都不触这个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