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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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晚辈拜访上海县顾定芳先生。”钱渊补充道:“顾先生和叔父大人交好,但他似乎对徐家没什么好感……”
  这是昨天一直盘旋在钱渊脑海中的迷惑。
  夏言对钱铮有提携之恩,而钱铮也曾为夏言毅然上书。
  顾定芳和夏言交好,又在夏言被弃市后甘冒奇险为其收尸。
  而历史上,夏言对徐阶也有提携之恩,两人以师生自居,无数书中都提到徐阶忍辱负重为夏言复仇。
  那就不对了……和夏言关系密切的钱铮、顾定芳偏偏都和徐阶不和,要知道除了和夏言的关系外,这三人还是同乡,理应被视为乡党。
  钱渊想到更深处,徐璠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只在四年前和自己是同窗,后来没什么接触,但这些年两人闹出纠纷不止一两回,恐怕这并不仅仅是前身嘴巴太毒吧?
  虽然知道面前的少年郎心思缜密,但陆树声还是难以抑制心里的诧异,低低自语,“一叶而知秋……”
  “什么?”
  “这件事要说起就话长了。”陆树声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你叔父是个直脾气,你小子以前也是,但脑袋被敲了一棍子后……绵里藏针,令人捉摸不透。”
  钱渊拖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也斟了杯茶,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架势,就差拿一把瓜子了。
  “你叔父是嘉靖十四年进士,那一年夏言任礼部尚书兼掌翰林院,当时其颇得今上宠信,内阁李时、翟銮空占其位,第二年李时病逝,夏言一跃而为内阁首辅。”
  “夏贵溪那脾性……”陆树声叹道:“和你叔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人亦师亦友……”
  顿了顿,陆树声看向钱渊,问道:“你可知你叔父钱铮因何得士林赞誉?”
  “为夏贵溪上书?”
  “不仅仅如此。”陆树声幽幽道:“他还曾经为另一个人喊冤。”
  “谁?”
  “曾任华亭知县、苏州知府,如今官至大司马的聂双江。”陆树声轻声道:“嘉靖二十六年,任平阳知府时的聂双江遭人诬告受贿,夏贵溪将其下狱。”
  好吧,别说人家顾定芳头铁了,自家叔父也是头铁啊,难怪交情那么好!
  钱渊咧着嘴,“叔父大人上书为双江公喊冤?”
  “不错,当时夏贵溪大怒,朝中也多有议论。”陆树声轻捋长须,“双江公也因此被关在狱中长达两年。”
  “两年?”钱渊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重点,“嘉靖二十八年?”
  “不错,那一年夏贵溪致仕,但严分宜赶尽杀绝,将其下狱。”陆树声嘴角带笑,“满朝大臣多闭口不言,但你叔父毅然上书,虽被贬谪出京但清正刚直之名遍传士林。”
  感慨了下叔父大人的头铁后,钱渊皱眉问:“这和徐华亭有何关系?”
  “急什么!”陆树声似乎沉浸在往事中,瞪了眼钱渊,继续说:“当年夏贵溪虽遭弃市,但他几起几落,担任内阁首辅长达十余年,党羽遍布。”
  钱渊眯着眼,在心里将这些信息和前世的记忆对照。
  “当时严嵩还不能一手遮天,内阁张治、吕本皆碌碌无为。”陆树声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于是,华亭欲有所为。”
  钱渊听懂了这句话,低声问:“华亭时任?”
  “礼部尚书兼掌翰林事。”
  钱渊点点头,“礼部尚书常为入阁先兆,倒是有这个资格。”
  “当年百官哭门,今上的廷杖打折了多少根脊梁骨,但即使如此,夏贵溪散落的党羽门人,还有朝中科道言官多敬佩钱铮。”陆树声哼了声,“于是,徐阶连续三次举荐其起复。”
  “但是叔父大人没答应。”钱渊反应很快,他知道这件事,两年前是接任礼部尚书的孙承恩举荐钱铮起复的,孙家和钱家是姻亲,这件事和徐阶扯不上关系。
  “不错。”陆树声点点头,“从那之后,严嵩渐渐掌控朝局,到如今一手遮天,徐华亭只能勉力支撑。”
  “你说说看,你叔父和华亭的关系怎能和睦?”
  钱渊长叹一声,的确如此,夏言被弃市,朝中出现权力真空,徐阶拼了命要往上爬,但叔父却不肯配合……
  嘉靖二十八年就已经任礼部尚书了,但直到嘉靖三十年末才入阁,看来叔父给徐阶造成不少麻烦……
第69章
心学
  书房里很是寂静,钱渊半垂头眯着眼在心里快速思索盘点,心中的疑团还是没有解开。
  而陆树声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少年郎的面庞,他在翰林院里见多了年少就才华横溢的进士,但如此人物却从未见过。
  要知道严嵩、徐阶都自小有神童之名,入仕后也屡屡受挫,长期磨砺才变得老谋深算心机深沉。
  钱渊最疑惑的地方在于,陆树声讲述中,徐阶和夏言的关系。
  他试探问:“华亭和贵溪是师生?”
  “为何有此问?”陆树声很是诧异,“徐阶是嘉靖二年进士,以探花入翰林院为编修,后被贬谪出京,当时夏言还是都察院御史,直到嘉靖十年才升少詹事,掌翰林院,何来的师生?”
  钱渊咧咧嘴,“那贵溪对华亭有提携之恩?”
  陆树声皱皱眉头,在心里回想了遍,最终摇摇头说:“徐阶当年被贬延平府推官,后升任黄州府同知、浙江按察佥事、江西按察副使,这都和夏言关系不大,赏识他的是吏部侍郎唐龙,吏部尚书周用,礼部尚书兼左都御史熊浃等人。”
  “回京后呢?”
  “徐阶回京重入翰林院任侍讲,拜司经局洗马……”陆树声加重语气,“那一年,庄敬太子出阁。”
  钱渊愣了下立即懂了,所谓的庄敬太子就是嘉靖次子,嘉靖十八年被立为太子,出阁读书,后嘉靖二十八年病逝,谥庄敬太子。
  在明朝官僚体制中,詹事府是对太子影响最为直接的机构,司经局是詹事府下属机构,太子出阁读书,詹事府官员任免肯定是嘉靖皇帝亲自选定的,应该和内阁首辅夏言无关。
  而且身为内阁首辅,夏言本身就不应该和太子有所牵扯,当年的解缙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如此说来,贵溪和华亭没什么来往?”
  “同在朝中,自然是有来往的,徐阶后来升国子祭酒、礼部右侍郎,不可能不得夏贵溪点头。”陆树声摇摇头,“但徐阶算不得夏贵溪门人,牵扯不多。”
  钱渊在心里哀叹,都说二十四史中就属《宋史》、《明史》最为扯淡,果然如此!
  就在钱渊沉默下来的时候,陆树声悠悠道:“其实你叔父和徐阶不合,还有个原因。”
  看了眼一面迷糊的钱渊,陆树声轻笑一声,“为什么之前老夫会提到聂双江?”
  钱渊心里一个激灵,的确,夏言死,徐阶欲整合势力上位,这和聂豹有何关系?
  “徐阶从延平府推官后晋升极速,这段时间对其助力最大的是时任吏部侍郎的唐龙。”陆树声今天晚上谈性大发,“唐龙是浙江大儒,和王阳明是至交好友……”
  “心学!”钱渊脱口而出。
  这个时期的心学是明朝显学,影响力上到百官士林,下至平民百姓。
  对历史颇为熟悉的钱渊对心学不算特别了解,但却知道自己如果要出仕,难免和心学打交道,其他的不说,叔父是聂豹的学生,自己想去求书画的徐渭也是心学门人。
  其实包括了徐渭、沈炼在内的“越中十子”全都是浙中心学的隔代传人。
  陆树声笑着问:“之前你问华亭贵溪,现在老夫问你一句,聂双江和华亭有何关系?”
  “当然是师生,双江公曾任华亭县令……呃,是正德十五年,华亭是嘉靖二年进士,时间上也对得上,而且他还拜在双江公门下攻读心学……”
  “哈哈哈!”陆树声长笑起身,又一次摇头。
  钱渊有点颤栗了,前世自己读的历史书都是假的吗?
  “现如今,朝中都视徐阶为聂双江亲传弟子,但华亭人都知道实情,只是徐阶如今身处高位,心学门人都希望他能一举登顶……”
  随着陆树声的讲述,三十年前的实情渐渐在钱渊面前展开。
  当年的徐阶是松江府出了名的神童,正德十三年,年仅十五岁的徐阶中了秀才,但因为守孝误了正德十四年的乡试。
  而正德十五年,聂豹才赴任华亭县令,也就是说,徐阶过县试并没有从聂豹手中走一遭,而且徐阶并没有入县学而是进了府学,所以两个人在科举道路上是说不上师生关系的。
  在居家守孝的时候,徐阶倒是跟着同窗听过聂豹的讲学,但其实接触并不深,更谈不上是聂豹的亲传弟子。
  “现在回想,徐阶应该是在被贬谪延平府推官时期才真正开始钻研心学,还专门修建王公祠。”陆树声缓缓道:“当时心学在朝中影响力已经不小……嘿嘿,徐华亭真是心思机巧,和渊哥儿你倒是有点像。”
  这算是夸奖吗?
  钱渊翻了个白眼,“之后呢?”
  “之后?”陆树声撇撇嘴,“当然是一路青云直上,当然了,他也有所回报,回朝任吏部侍郎期间举荐的人才多有心学门人,其中最有名气的莫过于‘二德’。”
  “二德?”
  “曾赴余姚求教于王阳明的程文德,他曾经被贬谪出京为小县典吏,后来几乎和徐华亭一模一样,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再转任吏部侍郎,今年的会试他是主考官,听说孙承恩致仕,程文德接任掌詹事府事,教习庶吉士。”
  陆树声对钱渊虽然严厉,但也颇多期许,详尽解释道:“还有一人是欧阳德,嘉靖二年进士,如今任礼部尚书。”
  钱渊嘴角直抽抽,特么心学好牛叉啊,内阁有个徐阶,六部尚书有聂豹和欧阳德……难怪后来张居正看心学那么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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