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4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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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辅安坐。”黄锦扶着颤颤巍巍起身的严嵩,笑道:“元辅在皇爷面前都有坐呢。”
  严嵩心一松,喘了口气问:“黄公公,陛下吩咐何事?”
  黄锦咳嗽两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递了过去,“已批红。”
  严世蕃一手扶着严嵩,一手接过奏折,打开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
  严嵩没去管儿子如何想,笑吟吟的和黄锦寒暄,后者也隐隐提起嘉靖帝心情不太好。
  一直将黄锦送出门,严嵩也不看奏折,只道:“既然批红,那就照办。”
  等徐阶看过,吕本接过来看了眼,忍不住抬头看看严嵩、严世蕃,又偏头瞥了眼徐阶,在心里琢磨,这事儿严党吃了大亏,也不知道徐华亭有没有插手。
  这是都察院御史的一份弹劾奏折,弹劾宣大总督杨顺,宣府巡按御史路楷。
  杨顺是严嵩义子,路楷是严世蕃党羽,两人均是严党中坚,严世蕃票拟自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但嘉靖帝居然亲自批红,严令立即搜捕入京下狱论罪,显然,这次宣府大败,让嘉靖帝恼火非常。
  东南两浙倭乱平息不久,但福建又倭患四起,北边俺答上半年就来了两趟,蓟门、大同受损颇重,辽东又遭饥荒,现在宣府也来了场大败,饶是嘉靖帝修道日久也受不了。
  将事情安排下去,严嵩依旧躺在藤椅上眯着眼打瞌睡,吕本依旧在窗边发呆,而严世蕃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不时偷空看眼也在发呆的徐阶。
  一直到快放衙的时候,两个文员捧着厚厚的一叠奏折进门,严世蕃不悦的丢下笔,现在内阁掌权的是父亲严嵩,但能干事的只有严世蕃一人……徐阶、吕本虽是阁老,却无实权。
  “怎么到这时候才送来?”
  小吏诚惶诚恐的弯腰说:“通政司刚刚送到的。”
  严世蕃眼神闪烁,随手翻了翻,嘴角不禁流露出笑意,“真是花样百出!”
  看严嵩微微睁眼,严世蕃赶紧解释道:“均是弹劾浙江巡按钱渊的奏折。”
  “这封弹劾钱渊妄定罪名,这封弹劾展才擅杀……啧啧,第五座京观,也的确够得上擅杀这条了。”
  “还有弹劾展才贪财……为敛财抄家灭门,东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民乱四起……”
  “大部分还是弹劾展才违背祖制开海禁通商,片板不得下海……”
  “还有弹劾展才与倭寇头目汪直来往过密,收取贿赂才牵线搭桥,劝总督府招抚汪直。”
  “这封……刑科给事中吴时来。”严世蕃饶有兴致的抬头看了眼徐阶,“弹劾展才勾结倭寇乱东南,使船只出海收敛奇珍异宝,以此媚上,更有甚者,贸然定罪与东南大户,掠夺异宝……哈哈哈!”
  严世蕃乐不可支道:“将展才喻为朱冲、朱勔父子!”
  朱勔就是北宋末年大名鼎鼎的“六贼”之一,与其父朱冲设应奉局,搜求奇花异石入京,这就是著名的“花石纲”。
  据说东南百姓家中只要一木一石稍堪赏玩,朱家父子即令人贴上封条,一个不好,百姓就家破人亡。
  徐阶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起身缓步走到严嵩面前,躬身道:“元辅,今日小有不适,稍早……”
  “子升且去。”严嵩打断道:“朝中科道言官风闻奏事而已,外人不知,你我皆知晓,大同、蓟门、辽东都多**波税银,只怕这次宣府也……子升勿恼。”
  “谢过元辅。”徐阶口中称谢,心里暗骂,吴时来那本弹劾奏章,最关键的地方不在于将钱渊喻为朱冲、朱勔父子,而是指责钱渊媚上。
  但凡指责简在帝心的臣子媚上的……一般来说都没什么好结果,碰到嘉靖帝这种,更惨!
  吴时来这颗棋子是不能用了……徐阶在心里发狠,或者可以废物利用?
  这几日,徐阶也摸到了些蛛丝马迹,十日前突然卷起的弹劾钱渊的风暴,严世蕃也插手其中……只是不知道钱渊和严世蕃到底想做什么?
  一进徐府,徐阶第一时间掀开轿帘,看了眼左右,“叔大、与绳进来。”
  张居正和陆光祖都偏头看向了另一侧,那边徐璠低声道:“父亲,半个时辰前,大洲公密信已至。”
  徐阶沉默的点点头,快步走进书房,接过徐璠递来的信件,亲手拆开迅速浏览了遍,半响后才丢下信纸,叹道:“真是好手段!”
  陆光祖和徐璠还有些茫然,但张居正知道,这是在指钱渊。
第622章
一击而碎
  “六月初至宁波镇海县,月余巡视全府,亦往绍兴余姚、台州宁海,东南豪商或前来拜会,或私下密见,皆言浙江巡按钱渊为敛财勾结汪直,逼迫海商走私出海,杀人越货……”
  徐阶念的是七日前赵贞吉送进京的密信,顿了顿,他漠然转头看向并列桌上的另一封信。
  “七月初六,由慈溪返镇海,突遭掳掠至侯涛山深处,当夜千余盗匪来袭,焚毁库房,刀枪并举,直逼阵前。”
  “浙江巡按御史钱渊,宁波知府唐顺之,总督府幕僚王寅、郑若曾皆在,钱家护卫三度败敌,浙江都司游击将军戚继美率两百甲士由金鸡山中出,渡江抄其后路……”
  念到这,徐阶实在是念不下去了,将信纸掷向张居正。
  信纸飘飘扬扬落在地上,张居正弯腰捡起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暗叹,原来是三年前那件事,展才布的好局。
  陆光祖和徐璠陆续看过信,都一时无语。
  不论徐璠,徐阶和张居正、陆光祖都心生寒意,虽然早知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绝非凡品,但不料心思深沉至此,手段老辣至此。
  嘉靖三十四年,百余真倭绕行数千里,沿途杀官兵、百姓五千余人,破四城,焚数十村落,渡长江直取南都,此事震惊天下,陛下大怒非常。
  这等事背后的隐秘……钱渊却死死藏在心底,一直到南下击倭大胜,两浙倭患平定,招抚汪直之后,才设计让那些海商跳进挖好的坑里。
  如此心计,如此手段,如何不让他们心生警惕。
  陆光祖悄悄瞥了眼脸黑如锅底的徐阶,信中所叙极为相信,赵贞吉应该是事后才知晓内情的,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来,赵贞吉一直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不仅仅是钱渊,还有那些海商……赵贞吉名气不小,理学大家,但在钱渊和那些海商之间,赵贞吉只是枚棋子,甚至是枚没多少用处的棋子。
  书房里寂静非常,张居正盯着跳动的烛火,不由恍惚起来……记得三年前得知好友被倭寇掳走,自己既心伤好友之陨落,亦痛惜少了个或许能助自己建功立业的臂助。
  但那位好友脱险而出,在京中惹出好大风波,隐隐成了自己的挡路石……再到如今,好友已经名扬天下,注定将是名留青史的人杰,而自己却攀附徐阶而入詹事府……
  当然了,那位如今已经不再是好友。
  三人皆沉默无语,这封信将他们之前的谋划一击而碎,赵贞吉之前的那封信……简直就是这封信的反面,相同的事件,却有着截然相反的解释。
  徐璠冒失的打破了沉默,“既然三年前倭寇袭南京是这些海商主使,那这些海商也算是倭寇了……象山岛两次遇袭,这次镇海县也遇袭,也能解释为倭乱,弹劾两浙倭患不息……也说得通。”
  徐阶狠厉的视线投来,吓得徐璠收了嘴。
  不仅是同乡,还是同窗,甚至还是你的女婿,人家在东南布下如此大局,你却事后都看不穿……徐阶怒气博生,怒斥道:“如若弹劾就能罢免,严分宜何以执政十余载!”
  “师相勿怒,世兄年岁尚浅……”陆光祖一滞,那位可比徐璠年轻,而且还是徐璠的女婿,年岁尚浅这个词用的不太恰当。
  看徐璠被吓得脸颊发白,徐阶长叹一声,今日本不打算让长子进来,真是丢人现眼。
  “严分宜独掌朝政十余载,朝中弹劾不断,杨椒山、沈青霞均以微末之身上书弹劾,却或下狱被杀,或被贬边塞。”陆光祖轻声解释道:“严分宜诸事媚上,陛下信重,这才是其岿然不倒的原因。”
  徐璠还有些不服气,“据说今日锦衣卫北上,搜捕宣大总督杨顺入狱……他可是严分宜的义子。”
  陆光祖耐心的说:“今年蓟门遭俺答突袭大败,陛下已然不悦,仅仅数月后,俺答西移,几破大同右卫,又于宣府大败官兵,连破数十城堡。
  此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乱的最大一次惨败,陛下因此大怒,蓟辽总督王民应,宣大总督杨顺,此二人罪责无可辩驳,无从推卸。”
  看了眼沉默的徐阶,陆光祖接着说:“去年胡汝贞于绍兴大败徐海,后招抚汪直,两浙倭患渐息……如若今年倭患再起,如若倭患能勾连汪直,陛下必然大怒,胡汝贞即便不下狱论罪,也必然遭贬。”
  看徐璠还想说什么,徐阶训斥道:“如今两浙到底有没有倭患,你以为陛下不知?!”
  “咳咳。”张居正苦笑道:“徐文长入直西苑,常在帝侧,展才入京信件往往密入西苑,直抵御案,此事内情,陛下必然了然于心。”
  陆光祖叹道:“多有科道言官弹劾展才媚上,此事就是一大缘由。”
  张居正在心里琢磨,这些天弹劾钱渊以及随园的奏折,陛下均留中不发,也不知道是陛下的心思,还是徐渭做的手脚。
  呃,想多了,那是嘉靖帝想看戏……当然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朝中用度不足,需仰仗宁波税银,嘉靖帝就这德行,躲在后面看着别人闯地雷阵。
  徐璠怔怔的想了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这么说来,二月初大洲公搜捕汪直,才是最好的机会!”
  陆光祖和张居正对视一眼,都微垂眼帘不吭声了……那件事的确是最好的机会,一个不好,汪直麾下就要起事,陛下定然大怒,直接问责,从胡汝贞、钱展才到唐顺之一个都跑不掉。
  可惜仅仅隔了一日,钱渊果断急赴杭州,兵围巡抚衙门,将汪直硬生生抢了出来。
  但此事说起来有些龌蹉……属于能做不能说的那种,谁像徐璠这愣子直接说出口。
  张居正眉头一皱,拿起信纸又看了眼,“戚继美……”
  陆光祖随口道:“福建总兵戚继美胞弟,去岁长水镇、桐乡两场大捷,此人均有战功,应是展才心腹。”
  陆光祖对钱渊颇有好感,毕竟他是嘉兴平湖人,钱渊在嘉兴府多立战功,当年崇德大捷,陆家就避入崇德县城,去年桐乡大捷,陆家也在桐乡城内避难。
  张居正微微点头放下了信纸,他注意到戚继美是从金鸡山渡江的,而赵贞吉上一封信提到汪直率麾下在金鸡山脚建宅组村。
  弹劾钱渊勾结倭寇……只怕还真没错呢,但如若不是钱渊从巡抚衙门捞出了汪直,只怕戚继美也不会藏于金鸡山中。
  “叔大?”徐阶皱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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