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330部分在线阅读
啧啧,没办法啊,胡宗宪心里也清楚,田洲兵是不可能长期驻扎东南沿海的,而且现在俞大猷、刘显、戚继光、卢斌陆续编练新军,田洲兵的重要性正在急速下降。
钱渊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一个月内调拨……今日已经是正月十八了,也不知道胡宗宪是压下来了,还是恰好被自己敲了竹杠以至于要拖一阵。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
“宛溪先生,钱某还需在山阴逗留几日。”钱渊缓缓道:“如若有总督府公文至,还请告知。”
梅守德眨眨眼,含含糊糊应了声,他记得东南官场传言,钱展才和胡汝贞关系极为密切。
“张三、杨文。”钱渊走到门外叫来护卫,低声嘱咐几句,两个信使分别往杭州、台州方向而去。
这是张三、杨文等一批老人最后一次跟着钱渊出行,此行之后,他们就要应募入军。
回过身,钱渊笑着拱手道:“宛溪先生,此行还有两件私事,其一拜祭诸家,其二替文长探看其母。”
“拜祭一事容易,需准备的祭品等物府衙这边常备……”梅守德说到这儿顿了下,这个年山阴县内几乎小半人家都面带哀容,身穿孝服。
“但文长生母……”梅守德叹了口气,“徐家那边正闹着呢,文长在京中,也不方便处理。”
“还请详细道来。”钱渊眯着眼,脸色冷了下来,徐渭是他在京中最重要的棋子,又是随园中仅次于自己的人物,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听梅守德一番话说完,钱渊才算理解了对方的难处,早在嘉靖二十四年,徐渭的家宅、田产全都被当地的无赖抢去,这些无赖敢这么做,自然是有底气的,其中颇有几个当地的大户豪门。
而这些无赖敢,还有个重要原因,徐渭当时做了潘家的上门女婿,按例家产是要还与族中的,而徐渭的兄嫂当时也都过世,无奈之下,徐渭只能罢手。
但嘉靖二十五年,也就是第二年,徐渭的妻子潘氏病逝,徐渭自然不能再留在潘家,但原先家产已经零落,以至于要教私塾以糊口。
再到嘉靖三十五年,徐渭高中榜眼,那些无赖是无所谓的……绍兴府的士子多了,不差你徐渭一个,但被徐渭接回来的生母不是这么想的,有意抢回儿子的家产。
这下子就闹翻了,那些无赖哪里肯把吃进肚子里十多年的肉吐出来?
状纸一度递到梅守德这个知府案上,虽然他也同情徐渭,还和徐渭同为心学门人,但实在不好判,这事儿徐家其实是不占理的。
不过这对于钱渊来说只是小事,他松了口气,“今日先拜会瓦老夫人,明日再处理那批无赖。”
梅守德特地提醒道:“其中还涉及徐家族人……”
“宛溪先生勿忧,小事而已。”钱渊随口道:“还请置办些猪羊,随钱某一起拜会瓦老夫人。”
第443章
拜倒
昏暗的军帐内,两个女兵正在小心翼翼的扶着头发花白的瓦老夫人喂药,帐内不太通风,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腐臭味。
瓦氏这一辈子就没舒心过,父亲杀婿,夫妻反目,亲子早夭,好不容易扶起长孙却又战死海南,以至于年近花甲还要率兵远征东南。
毕竟年过六十,肩胛处被利刃刺穿,背脊又受了两处刀伤,瓦氏知道,自己只怕是撑不过去了,现在想的就是回乡。
自嘉靖三十三年应招远赴东南,至今已经三年了,唯二的继承人岑大寿、岑大禄一个七岁,一个四岁,田洲已隐隐有不稳之像。
和朝中政争相比,壮族内部权力争夺更加直接,更加血腥,一个不好就是连绵大战,当年瓦氏的父亲岑璋和岑猛反目为仇,其中多有缘由,但最重要的还是权力之争。
“说了半个月,到现在也没见一两银子!”进门的钟南嚷嚷道:“要不我再去杭州总督府一趟?”
瓦氏微微摇头,这也是她心生去意的原因之一,前两年有聂豹、赵文华、胡宗宪等人关照,田洲狼兵奋勇杀倭,粮饷不缺,斩获颇多,赏银从无拖欠,但去年大战后,总督府那边拨付银两颇有拖延。
瓦氏心里有数,俞大猷、戚继光、卢斌、刘显等军中骁将陆续编练新军,颇有战力,田洲狼兵对胡宗宪来说,重要性不比之前了。
对了,还有那位刚刚出任浙江巡按的钱展才,去年嘉兴府大战力挽狂澜,前两年田洲狼兵粮饷不缺,就是他在其间说合。
要不要再拜托这位已是名扬天下的青年进士呢?
瓦氏有些迟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钱渊对田洲兵颇多礼遇,多有助力,更给予了其他官员很少有的尊重,她很清楚,自己欠了对方人情,而对方不欠自己什么……
但据说浙直总督胡宗宪和钱渊关系密切……而且钱渊出任浙江巡按,是东南少有能直面总督府的官员。
半靠在床头的瓦氏的视线落在还在忿忿不平的钟南身上,第一批率军远征的头目如今只剩下钟南一人了,而他和钱渊之间颇有些渊源,去年还跟着在嘉兴府两度大败倭寇,或许可以让他去试一试……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轻微的喧闹声隐隐传来,钟南脸色一变几步迈出去,没一会儿就满脸喜色道:“钱渊来了!”
真是瞌睡就来了枕头,瓦氏精神一振,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坐起,喝道:“扶我起来!”
片刻后,裹着厚厚皮袄的瓦氏在两个女兵的搀扶下缓步走出军帐,钟南紧随其后,伸手指向营地门口处。
梅守德是不肯来的,他对田洲兵最后援山阴颇为不满,但无奈自己是绍兴知府而不是山阴知县,于是派了个小吏和几个捕头衙役帮忙。
营门口处热闹非凡啊,几十个百姓赶着猪羊往里走,营地里的狼兵个个眼冒绿光,大过年他们每人也就吃了一块肉……虽然粮饷不缺,但想吃的多好那也不可能。
一个狼兵忍不住拔刀在手,倒不是想抢劫,实在是馋啊,急着杀猪,田洲兵军纪严明,更何况他已经看到了钱渊和那些脸熟的钱家护卫。
结果呢,麻烦大了,那几只羊还好,但几头猪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杀意,任由后面鞭子再抽也不肯往前走,一头猪还扭头拱倒了两人,哼哼唧唧的往外逃去。
“阿桐,又是你!”钱渊一脚踹过去,笑骂道:“这次用不着你垒灶台了,那几头猪全归你杀了!”
阿桐木讷的傻笑了几声,带着几个兄弟追出去,没一会儿就将那头猪摁倒绑起来,老远都能听见肥猪的惨叫声。
远远看见这一幕,钟南不禁笑道:“和三年前好像啊!”
三年前,吴江县外小河畔,钱渊使人送来粮食、米面,还送来几头猪羊,解田洲兵燃眉之急,也借此将田洲兵拉倒了松江府……当时也有两头羊到处乱窜,惹得狼兵追之不及。
“对了,阿喜呢?”钱渊看看左右,三年前就是阿桐、阿喜两兄弟将从崇德县出来的钱渊一行人绑了,还拿着刀威胁钱渊,要不是钟南赶到……钱渊英俊的面容就保不住了。
听得懂汉话的几个狼兵都沉默下来,赶回来的阿桐指了指营地后方,“刀,腿……”
钱渊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当年数千田洲狼兵援东南,数次增调,人数逾五千。
去年大战,狼兵二十日内先援慈溪,后援余姚,最后在紧要关头赶到山阴,连续大战之下斩杀倭寇近千,但折损极重。
钟南率五百狼兵随钱渊去了嘉兴,基本上没什么损失,就算加上这五百人,如今田洲兵也不过一千六七而已,其中可能还有不少伤员。
这个时代伤员的治疗本来就有点尽人事听天命的味道,而远道而来的狼兵只怕尽人事都很难做到。
钟南正要过去打个招呼,他心里也在想着总督府调拨赏银这件事,还没等他迈步,围拢在营门处的人群分出一条路,在几个狼兵的带领下,钱渊带着护卫径直走向了营地后方。
凡事需要对比才有好坏之别,这次跟着钱渊出来的护卫有老人,有新人,还有去年大战留在临海的,每个人都去过那件诊所。
对比起来,这里实在不能看,腐烂的臭味让人忍不住掩鼻,脏水、垃圾处处可见,几个简陋的灶台上两口铁锅空空如也,掀开帘子,里面更是传出一股让人闭息的古怪味道。
钱渊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护卫将随身带着的药箱拿出来,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尽人事。
之前留在临海县的十几个护卫都在诊所帮过忙,那些老人也都是有裹伤治疗的基本技能的,这是去年大战之前,小七怕钱渊受伤特地让袭人、晴雯辗转教给护卫的。
面前躺在门板上的阿喜和钱渊脑海中的印象已经完全对不起来了,骨瘦如柴,腮帮子上都没肉,蜷缩起来像只受了伤的猫,被戳了刀的大腿处随意用碎布裹起来,甚至那碎布都黑漆漆的。
梁生快手快脚的将碎布撕开,从药箱里掏出一小瓶提纯过的医用酒精,转头叫来两个护卫,“摁住他。”
先用清水清洗,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酒精倒在伤口上,原本已经没什么力气甚至没什么生气的阿喜猛烈的挣扎起来,嘴里呜呜直叫唤,还好两个护卫早知如此,拼命摁着身子。
梁生等了会儿,再用清水清洗一遍,拿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将腐肉割去,然后再用酒精消毒一遍,最后才拿出外伤用的药粉撒上去,从药箱里取出已经消过毒的棉布紧紧的包裹起来。
“少爷,就用这药方?”
“你问我?”钱渊瞪了眼梁生,“要不要再回去学学?”
“晴雯那嘴巴跟刀子似的……算了算了,惹不起周泽。”梁生咧嘴笑笑,将药方递给一个护卫,“统计一下,待会儿让人去城里药行买药。”
“再熬点粥,细火熬制的粥。”钱渊又细细交代,“十日之内都只能喝粥,对了,赶紧换个地方,这块又脏又乱……”
“展才。”
随着钟南的高呼声,周围的护卫、狼兵们纷纷向两侧退开,钟南扶着瓦老夫人缓步而来。
“老夫人,钟兄弟。”钱渊不悦摇头道:“山阴距临海可不是十万八千里,何至于不让人带句话?”
瓦老夫人没有回话,而是环顾四周,低头看看昏睡在门板上的阿喜,最终定睛看向已经两年多未见面的钱渊。
“老夫人……”
瓦老夫人还是没有说话,微微用力挣开钟南的搀扶,颤颤巍巍的上前两步,拜倒在地。
“老夫人不可如此。”钱渊赶紧上前搀扶,但视线所见,面前的钟南,周围能看得见的狼兵如风中弱草,纷纷拜倒在地。
如杨文、张三这些老人还算镇定,他们都知道自家少爷和田洲兵的渊源,也都在京中见过自家少爷纵横往来。
但新人就有点不自在了,梁生悄悄给了侄儿梁万宁背脊一巴掌,抖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第444章
入彀
营帐内,钟南搓着手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什么叫心想事成,这就是了!
钱渊和胡宗宪有交情,又是浙江巡按,五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