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是谁发现了那份秘方?”
“是谁下手杀人?”
父子毕竟是父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金宏脱口而出,“不是我,是张四……”
“我信。”钱渊立即钉死话脚,“张四维和海商多有往来,汪直和他关系密切,而且还曾经联手剿灭数支海盗,只有他有能力有门路请倭寇出手。”
“对,对对。”金宏心惊胆战的连连点头,如今张四维还被扣在巡抚衙门,明军攻打沥港厉行禁海,海商势力必定一落千丈,这时候和巡抚关系密切的钱渊一竿子捅上去,金家只怕生不如死。
金宏也很清楚,如果张四维安然无恙的出来,自己脱层皮都算轻的,但他同样清楚,自己需要过现在这一关。
低头盯着桌面,金宏支支吾吾的解释:“确实就这样,是张四维发现了秘方,后来他让我去买,再后来……”
钱渊无所谓的点点头,他知道这话最多三成真,但无所谓,我只要结果,无所谓过程。
“写下来,签名,摁手印。”
金宏愣了下,瞄了眼笑容真挚的钱渊,立即提笔写下,摁下手印。
钱渊小心的将几张纸装进信封,随口问:“我让人打听过,金家二十年前起家,但直到四年前才发家,金叔应该就是那时候投入张四维门下吧。”
“是。”金宏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名字实在太能让人联想起那位了,好像这时候已经放榜了,他好像是这一科的状元,钱渊换了个称呼,“那这位张把总应该家财颇丰吧?”
金宏张大嘴巴,“我……”
“别说你不知道。”钱渊摇摇头,按道理说,朱纨四年前剿灭大批海商,而金宏恰巧是那时候投入张四维门下,那金家应该就是张家的白手套。
“包括房子田地古玩一起十万两?二十万两?”钱渊好奇的问:“金叔,有那份口供,房子又转手了,如果张四维安然无恙,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金宏一个激灵,要知道自己在张四维面前是完全没有地位的,如果这厮真的安然无恙,金家家破人亡都算轻的了。
咬着牙关想了会儿,金宏低低的说了个数字,一直保持云淡风轻神态的钱渊登时膛目结舌,难怪张四维死守着一个把总不肯升上去,居然搂了这么多钱!
恐怕不是不肯,而是不敢吧!
特么大明一年财政收入才多少啊!
“写下来。”钱渊殷勤的研墨。
金宏没有拒绝的勇气,接过毛笔,一边写一边瞄了眼有点失态的钱渊,“金家还有些储蓄……”
“算了,有这栋宅院已是心满意足。”恢复神态的钱渊挥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一万两!”金宏有点急了,面前这厮绝不是个不贪财的主,不收钱真的不放心啊!
啧啧,真有钱啊,这年头做进出口贸易居然这么赚钱!
钱渊笑着摇摇头。
“五万两!”金宏苦苦哀求,“我当时什么都没做,只试探问问能不能买下秘方……”
啧啧,五万两……钱渊在心里琢磨,把握又大了点啊。
“十万两!”金宏咬着牙噗通跪倒,其实这里面大部分钱都是张四维的。
“金叔,起来起来。”钱渊叹了口气,“好吧,我对天发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必竭尽全力。”
“说话算话。”钱渊拍拍胸脯,一阵胡吹大气,“幸师爷是我忘年交,我必定劝说他放金家一马,日后我专心举业,应星钱铺还要劳烦金叔费心呢。”
“我……哪里敢……不敢不敢……”
没理睬已经语无伦次的金宏,钱渊甩甩衣袖出了前厅,招手叫过身边的张三,“其他人无所谓,金家父子和家眷一个都不准跑了!”
“是。”张三应下,瞄了眼呆若木鸡的金宏,侧耳听听偏厅里的哭泣声,忍不住问:“少爷,你不是说要放他一马吗?”
“你知道什么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吗?”钱渊冷冷一笑,“你觉得少爷我心肠有那么软?”
“恩,少爷心肠不软,不过不是对天发誓了吗?”
“是啊,我说到做到。”钱渊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边我安排人守着,现在回铺子?”
“不,去巡抚衙门。”
第25章
谋划(上)
巡抚衙门偏厅。
其实幸时很忙,但百忙之中还是抽时间见了钱渊一面,他很好奇这位松江案首到底想做什么。
从第一次来巡抚衙门剖析海商倭寇局势,随口一句话让张四维脱颖而出至今还被扣押,之后又运送货物径直去了宁波,在明军攻沥港后第一时间返回杭州……幸时觉得这看似混乱的线索今天应该有一个圆满的解释。
当然了,关键还是钱渊的身份,虽然父兄经商为生,但有一个两榜进士的叔父,而幸时意外探听到,钱渊叔母的父亲陆树声和王忬是同年,而且还是嘉靖二十年科考会元,在翰林院中名望极高,前年丧父归乡守孝,但眼看着就要起复了。
呃,其实钱渊还真不知道叔母的娘家那么牛,事实上,陆树声的弟弟后来也中了进士,儿子还是进士。
抿了口茶,小心翼翼的将茶盏放回桌上,钱渊低头盯着地面默默等待。
薄薄的三张纸,幸时迅速浏览一遍,在心里默算了会儿后,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着端端正正坐在那的钱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虽然只是借力打力,但能从无处着手到剥茧抽丝查出真相,可见其人心思机巧,呃,倒是个做师爷的好料子。
不过,幸时并不打算帮钱渊这个忙,他抖了抖纸张,“按你的说法,金家和张四维合谋行凶杀人,主谋是张四维,金家是帮凶。”
“是,金宏已经画押。”钱渊摆出一副哀伤神情,“还望幸先生相助,张四维此人和倭寇牵连甚多……”
“没有证据。”幸时突然开口打断,“张四维虽是个小小把总,但在军中人脉甚广,只凭这份口供……”
“你之前拜托我多扣押几天,我已经尽力。”幸时摇摇头,“而且这份口供也未必详实,金家真的只是帮凶?”
幸时非常清楚东翁王忬的为人,有胆子承担重任,但在关键时刻不愿意得罪人。
厉行海禁,剿灭沥港,已经是王忬能干出最出格的事了,要不是朝中逼迫太甚他都不会下手,事后杀几个海商还行,如果下手杀几个明军将领是他不愿意做的。
幸时的意思很明白,搞张四维敬谢不敏,倒是搞那个海商金家是可以的。
钱渊嘴角扯了扯,“金家哪里来的门路联系上倭寇……而且之前为了这份口供,我已经许诺不再去找他麻烦。”
幸时笑笑没说话,端起茶盏慢慢抿了口。
沉默片刻后,钱渊笑着换了个话题,“幸先生,回杭州路上听说有倭寇流窜上岸……”
话还没说完,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隐隐可见穿着军服的兵丁四处站立,幸时和钱渊匆忙起身,风尘仆仆的浙江巡抚王忬已经大步走来。
“大人。”幸时拱手笑道:“已经接到书信,此次大人亲临前线督战,一战功成。”
王忬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角带笑,点点头后看向钱渊。
“多谢中丞大人为先父、先兄报仇雪恨。”钱渊长揖行礼,“那晚晚辈在宁波城东的鼓楼上亲眼见沥港火起,由小而大,……”
说到最后,钱渊声音微颤,显然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王忬和幸时都微微一怔,明军是半夜出动攻沥港,而钱渊却是亲眼见到火起,这说明其很确定明军动手的大概时间。
幸时眯着眼打量了下钱渊,之前为报父仇都没激动到这程度,甚至自己打好的腹稿都没机会说出口,现在这厮是想干什么?
“钱公子客气了,东翁奉旨巡抚浙江,这是分内事。”幸时挽起钱渊笑道:“天色不早了,钱公子先回去……”
“咳咳。”王忬咳嗽打断幕僚的话,“这几日在军中,吃的都是荤腥,安排些素食。”
王忬原本饮食就是以素食为主,但特地点出来,自然是为还在守孝的钱渊考虑的,这是要留客。
看着东翁离去的背影,幸时眨眨眼回头瞥了眼钱渊,“等下别提张……”
“绝对不提。”钱渊笑容可掬的连连点头。
幸时舔了舔嘴唇,这货刚才泪眼婆娑呢,变脸怎么就能变这么快!
太仓王家诗书传家,也是官宦世家,吃穿诸物无一不精,之前钱渊已经在王世贞身上体会过,但这次也大开眼界,可能是因为剿灭沥港,王忬心情不错,虽然只有四人入席,但摆出的阵仗还真不小。
王世懋刻意放慢动作,眼角余光瞄了眼钱渊,后者从侍女手中接过毛巾净手,又接过茶盏漱口,微微举手让侍女将宽大的衣袖别到后面。
没看成笑话,王世懋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一旁的王忬微微咳嗽两声提醒儿子别闹事,人家松江钱氏的名望底蕴并不比太仓王家差。
特么就知道这厮不是好鸟,不就是上次在孙家没给你面子嘛,钱渊脸上笑着,心里骂着,还真把老子当林黛玉啊!
酒过三巡,钱渊起身举杯,“晚辈以茶代酒,再次拜谢中丞大人。”
“好了,你倒是礼数周全。”王忬黝黑的脸上透出几丝红晕,“孙季泉的回信我看过了,他倒是挺看重你,据说还留了你几天?”
“是,不过晚辈很快就前往宁波。”钱渊小心翼翼的回答:“明军攻沥港的第二天早上,晚辈匆匆忙忙离城回杭。”
幸时把玩着手中的白瓷酒杯,笑吟吟问:“初三半夜攻沥港,钱公子初六就到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