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成长计划(校对)第243部分在线阅读
但别说其余众人了,就连刘弘,都已在郦寄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等候那个必将到来的‘但是’了。
“然……”
如刘弘所预料的那般话头一转,郦寄再恭敬一拜:“然大略虽善,其细微之处,尚有不完足处,臣斗胆,以述愚见。”
得到刘弘点头默认后,郦寄直起身,面向众臣。
“陛下以四面之围堵困齐贼,虽面面俱到,然患亦于此。”
“倘使齐贼知其已陷四面之围,自当军心大乱;然兵法云:归师勿掩,穷寇莫追;贼知其陷重围,恐未必坐以待毙。”
“夕鲁王破釜沉舟,大破秦章邯、王离大军;淮阴侯背水一战,亦曾以弱胜强。”
“故垓下之战,淮阴侯以十面埋伏击鲁王,行围三缺一之阵,乃与鲁军一线生机。”
言罢,郦寄来到堪舆前,双手环抱于腹前:“今齐贼大军虽号称二十万,然可战之卒不过五万;睢阳却有大将军十数万之兵相阻。”
“若贼知四面之围,则当如鼎众之鼠,穷寻解困之法。”
说着,郦寄转过身,在睢阳以西、以东各点了一下。
“荥阳得淮阳守驻之,然兵不过万五;丰沛之地虽狭,然隆虑侯将兵者恐亦不过数万。”
“倘贼为围困所迫,勿取睢阳,取道下邑,击荥阳而取敖仓,则天下大乱!”
“便使荥阳得守,敖仓得固,贼亦或东至丰沛猛攻之,国朝则颜面尽丧;陛下亦或蒙羞于高庙……”
躬身一拜,郦寄便直起身,对刘弘面色郑重道:“臣意:加兵于荥阳,以助淮阳守固守敖仓不失;再以车骑将军援丰沛,以保高皇帝龙兴之所之宁!”
“及至齐贼,则当驱至赵地,再缓图蚕食为上。”
听闻郦寄的提议,众人都陷入短暂的权衡之中。
最终,御史大夫张苍最先开口:“臣以为,中尉所言甚的兵法之要;或可采之。”
不过片刻,其余众人也都纷纷出列:“臣等皆以为,中尉所言,实老臣谋国之言。”
看着众人齐声附和,再回味一番郦寄的提议,刘弘不由点了点头,对郦寄的专业能力表示认可。
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住叛军,确实如郦寄所言,可能会导致叛军慌乱之余,衍生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斗意志。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狗急跳墙。
而荥阳身负敖仓之重,只有申屠嘉麾下的一万五千名淮阳郡兵,以及从长安赶去的彻侯勋贵,及家兵驻防。
丰沛关乎汉室法统,驻守的周灶大军,兵力同样不足三万。
反观叛军,虽然可战之卒不过五万人,但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那十数万随军民夫、青壮,也同样能挥着戈矛剑刀,乃至于棍棒,杀向荥阳或丰沛。
至于郦寄‘放开一道口子,将叛军赶到赵地围剿’的提议,也确实属于相对好的办法——赵地多山川丘陵,地形对于围剿颇为有利。
但那样一来,赵地只怕要被穷途末路的叛军祸害的不成样子了……
“中尉所言,甚善。”
“然于荥阳,朕亦有所铺排……”
淡笑着向郦寄表达认可过后,刘弘便似笑非笑的望向一旁,已有些呆愣的田叔。
“八月朔望朝,朕与朝公共议,拟以今岁之新粮,替敖仓之陈米。”
“还请少府,将替粮之事告与诸公知。”
言罢,刘弘洒然一拂袖,回到了不远处的御榻之上。
殿内众臣也不由将疑惑的目光,撒向一旁呆若木鸡的田叔。
只见田叔复又呆愣片刻,旋即一激灵,略有些狼狈的擦了擦额角冷汗,调整一番面色过后,对着众人一拜。
“八月,朝堂拟替敖仓之陈米;及至月中,少府便以主爵都尉为首,强弩都尉兵士为卒,往敖仓取粮。”
“时至今日,敖仓粟米六百余万石、其余各粮近百万石,皆已运至少府;待主爵都尉于关中各处分设售粮铺,便可售与民食用之。”
言罢,田叔颇有些惊恐的撇了御榻之上,正淡笑而坐的刘弘。
“及至关中今岁所产之新粮,虽秋收已毕,然税赋尚须时日方可厘清,运抵长安;主爵都尉所购之粮,亦尚未运至长安。”
“新粮送低敖仓,尚需时日;此刻敖仓,只怕是粒米未剩……”
待田叔语带恐惧的将敖仓的状况摆在众人面前,刘弘爽朗一笑,温颜望向郦寄:“如此,贼攻荥阳,便当勿有所得;”
“中尉以为然否?”
第0245章
主少国疑
走在殿外的广场上,几位重臣不由回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少府、少府慢行。”
缓步移向宫门处的人群中,张苍稍加快些脚步,追上了仍有些恍惚的少府田叔。
“敢问少府:敖仓之米粮,如今确已在长安否?”
听闻张苍的询问声,其余众臣亦不由自主的靠了过来,竖起耳朵,等候田叔的回答。
缓过神来,田叔对张苍稍一拜:“敖仓之粮,自八月上旬已开始起运,强弩都尉除尚未班师之萧关材官校尉部,其余众者,皆随之。”
“及至睢阳大军之运粮民夫,亦在此列。”
“如今已抵长安之粮,便有四百万石之巨;睢阳、荥阳大军,以敖仓之存粮,得军粮五十万石。”
说着,田叔又打了个寒战:“其余二百五十万石,亦于运途;敖仓之粮,当大抵已入函谷……”
闻言,张苍终是长出一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
“如此,荥阳-敖仓一线,确如陛下所言,当无忧矣!”
“哼!无忧?”
张苍话音刚落,一旁的审食其便轻声一斥,满面怒容:“大战在即,诸侯不稳,陛下竟不与吾等老臣商议,便开敖仓之粮!”
“敖仓者,太祖高皇帝早有定论:乃负吾汉家江山社稷之重!”
“陛下开敖仓也便罢了,诸位皆朝中重臣,非但未于廷议时出言相阻,竟还于此大言不惭‘关东无忧’?”
言罢,审食其拂袖一斥:“依老夫之间,何止无忧,只怕关中及至江山社稷,危矣!!!”
见审食其突入起来的暴怒,众人稍一滞,便见郦寄稍出身。
“左相。”
一声招呼之后,郦寄似是并未发觉审食其面上惊诧般,又对周围众人拱手一拜。
“一岁以降,陛下于妄臣之争,朝堂皆知矣。”
“便是陛下未经廷议,便密令楚王、车骑将军调军,亦为时局所致;陛下亦已谢吾等。”
说着,郦寄回身,向审食其一拜,温声道:“左相国之柱石,当知晓个中厉害,不必因此太过挂怀。”
见审食其愤然侧过身,田叔也稍站出身来:“丞相,敖仓之粮,确陈藏已久;若不替之,数百万石粮米徒损于仓,吾等亦担待不起啊……”
“且夫敖仓之粮入关,可使齐贼无从祸乱天下;知敖仓已无米粮,贼当勿举兵攻荥阳,此于江山社稷,当有大利。”
“及至丰沛,贼之所图者,不过划江而治于关东,疑惑行以叛逆夺大位矣;齐王刘氏宗亲,唯免天下骂名,亦或勿敢惊扰高皇帝龙兴之所。”
言罢,田叔也同样一拜:“陛下所谋虽略有瑕,然须知陛下今年不过十五,于军阵之事能有如此知解,已然不易。”
“还望丞相以江山社稷计,暂息雷霆怒火,助鄙人行主爵都尉之策于关中,以报效太祖高皇帝之恩德啊?”
听着田叔一句句劝说之语出口,审食其的面色愈发扭曲,终是一拂袖,在众人面前露出一个傲娇的侧脸。
“陛下未冠而临朝亲政,有如此乱命而卿公不足,此大谬矣!”
言罢,审食其便气冲冲转过身,向着东宫门的方向而去。
“吾汉家以孝治天下,廷议过后,当至长乐以问太后安;老夫不敢乱国策,此便去也。”
审食其远去的背影,随着一句阴阳怪气的‘忠告’,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不过片刻,人群中又走出一道人影,略带些歉意的一拱手,便快步追随审食其而去。
“太……”
‘仆’字还未出口,田叔便发觉手臂上,传来一道不小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