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寻常(校对)第3部分在线阅读
那下人闻言却是犹豫了起来。
李休侧目,皱了皱眉头。
那人摸不清他的脾性,以为他心生不耐,身子一颤急忙解释:“殿下,夫人已备好家宴,两刻钟后还请您移步朝月亭。”
王府内的格局建筑大多没有变化,比如朝月亭便是当年小时候李来之抱着李休经常吃饭的地方。
“替我转告,王妃有心了。”
李休点头道。
下人急忙行了一礼,然后俯首离去,在走过园门拐角处的时候才忍不住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心道这位世子殿下未免太难伺候,以后还是躲着点为好。
按照民间俗礼,他应该称二夫人一声婶婶,或是叔母。
但他却称了一句王妃。
下人不懂,但有人应该懂。
李休走了几步推开身前的门,眼神恍惚了一瞬然后恢复平静。
屋子里的装束与小时候一般无二,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就连窗前的四尺木马都安静的摆在那里,破旧的斑点没有一丝变化。
“他一定吓坏了。”
老乔上前走了几步,将李休的衣衫脱下,然后搀扶着他坐在椅上。
李休闭着眼,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他在极尽全力的抑制着自己的呼吸。
自小到大,每一年他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每个月都会发病一次,疼起来犹如抽筋剥骨,难以言喻。
刚刚皱眉小厮以为他是不耐。
其实他只是很痛苦,只是如今已成习惯,不在像小时候一样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哀嚎罢了。
看着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李休,老乔的眼中布满了疼惜,少爷天下无双般的人物,竟然被一个三劫残命弄到如此地步。
足足一刻钟后,李休的呼吸方才渐渐平稳下来,他的眸子渐渐张开,身上已经布满汗水。
老乔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掌心中有淡白色光芒闪烁,李休满身的湿润便消失了,在外人看上去仍旧是那个傲立在城门前的青衫少年。
“乔叔,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休看着窗外柳树上的白雪,轻声道。
他的声音平淡,脸上还是那样的古井无波,就像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一般。
“三劫您已经破了两劫,如今只剩最后一步,您还是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
老乔小声安慰着。
“破初劫之时我五岁,那一日白雪天降,埋葬了半个人间,若不是楼主救我,那是我便死了。”
“可您还是破了初劫。”
李休没有理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四年前我为破第二劫闯了莫回谷,这一次遇见了陈先生,他在我濒死之时救了我一命,助我破了第二劫,所以后来我才会救了他一命。”
老乔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沉重了许多。
“如今我还能活月余,这最后一劫还有谁来救我呢?”
没人答话,老乔也不在开口,只是阴沉着脸,天上隐有风云汇聚,冬日里竟有雷声响起,在王府上方轰鸣作响。
李休起身按住老乔的手,笑道:“走吧乔叔,该吃家宴了。”
老乔的脸色恢复平静,他冲着李休行了一礼,恭声道:“是,少爷。”
二人走出门口,走向了朝月亭,天上风云散去,雷声隐没。
一如往常平静。
三劫残命是天生带有的一种体质,顾名思义这人会在二十年内经历三劫,撑过去自然一帆风顺,撑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也称之为残命。
这种体质的人天赋异禀,是绝佳的修炼体质,但矛盾的是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在未破三劫之前无法修行。
无法修行便无法破劫。
无法破劫便无法修行。
这是走进死胡同的事。
自唐书记载,自古以来拥有三劫残命的无一人破劫成功,其中大半都死在了初劫之上。
类似于李休这般连破双劫,已然是亘古难寻的壮举。
……
朝月亭位处王府偏西的一处湖中,亭子与岸边行道间只有一道木桥相连,自从十四年前李来之战死,李休消失,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今日李休重回京都,李安之铺十里红妆相迎,百官俯首等候。
便是书院的陈先生也现身城门。
这是天大的礼遇,因为李来之的功劳很大,李安之的苦劳很大,而且众所周知他这一次归京的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一人一仆一马,滚风雪携大势归来。
这一日无人会撄其锋。
因为李休身份特殊,因为没人知道他这十四年去了哪里,因为所有人都还摸不清他的底细。
正因如此,那在城门前出口询问的书院女子才会被百官众人看作是蠢货,是在自作聪明。
那样的话你可以明日问,可以后日问,但绝不能再今日问。
李安之长红黑甲是一种态度,二夫人于朝月亭设家宴同样是一种态度。
亭内的打扮极其奢侈华丽,在外人看来这是王府的底蕴和实力。
是对客人的一种尊敬与重视。
但老乔的脸却冷了些,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这是家宴,布局格调应该以温馨舒适为主,眼下是迎客的装饰,这是陈留王府,他李休是王府世子,何时成了客人?
亭内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随便一道菜的价格拿出去都足够长安百姓一年的花销。
这里没有下人侍奉,桌旁坐着两个人。
两个女子,其中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模样,嘴唇鲜红,眉毛笔直,坐在主位,一身一品夫人的装束便是在无色的水面照映下都是显得那样的雍容华贵。
这人便是李安之的妻子,太尉的女儿,当今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齐柳。
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女孩,二八年纪,是李安之唯一的一个女儿,李杏儿。
二人虽然只差了三岁,但李休却并未见过她。
老乔在亭子外面站下,背着手低着头看着水下的近千尾鲤鱼,面无表情。
“李休见过王妃。”
迈步进去,李休冲着王妃行了一礼,然后冲着李杏儿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椅子上。
李杏儿回了一礼,按辈分李休是她兄长,自然不需要特别对她如何。
对于李休的存在她自小到大幻想过不知多少次,如今亲眼见到,万般心思就只是化作轻轻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去。
“休儿不要客气,称我叔母便可。”
齐柳鲜红的嘴唇张开,语气平淡,其中带着些许的关切,恰到好处。
但太过刻意,虽不能修行,但他的天赋毋庸置疑,在听雪楼的十四年他学会了所有能够学习的东西,说一句通读天下也不为过。
但李休还是点了点头,称了一句叔母。
“你消失了十四年,你二叔找了你十四年,若不是前几日收到你的书信,怕是就连你回到长安我们都不知道。”
王妃没有吃饭,而是对着他说道。
“侄儿看了十四年的雪景,虽然没甚意思,但那样很美。”
李休道。
“想来确实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