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传(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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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省钱,“总理会务”的总务部主任决定以九十元的租金与中国文艺社合租了汉口中山路永康里的一处房子。有道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舍临危受命,无米也要开饭。一阵紧锣密鼓地忙乎后,几百会员就四处散开,各干各的去了。而“文协”这个摊子就交给了舒舍予。除此之外,还有住会干事一名,文书一名,工友一名。帐目上记着捉襟见肘的几笔小帐:教育部补助:二百元(自1938年4月份领到)
宣传部补助:五百元(自1938年6月份领到)
政治部补助:五百元(自1939年1月份领到)
这几笔小钱虽不够大扑腾,但生性幽默的老舍先生并没有皱一下眉头。
会员们虽个个都日子过的不富裕,但张罗着大家咬牙凑凑,仁瓜俩枣,积少成多,便也解决了印刷信封、信纸、刻图章、备笔墨等日常的杂务费用。
出头露面的交际,为“文协”的事务奔彼接洽的茶资车费,便都由热心抗战工作的诸君自己掏腰包了。
工作虽然很忙很累,老舍却心甘情愿,同时也很兴奋。因为大家团结抗敌的精神使他看到了力量,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由于众心一致的抗日所奠定的胜利基础。
出版部设在了交通路四十号姚蓬子的家中。老含最关心的就是《抗战文艺》的早日出版。“文协”自然有着许许多多的活动,但是《抗战文艺》是“文协”的门面呀!人们要从这本小书上去了解,去熟悉抗战的生活呵。
隔三差五老舍就一定来出版部一趟,进门头一句话准是:“我给各位请安了。”而第二句就直截了当地冲着姚蓬子先生去了,“您倒是给说个准日子,这《抗战文艺》咱们这辈子还瞅见瞅不见了?”
姚蓬子不好再提困难了。说缺钱吧,人家老舍先生一趟一趟地四处去给奔。说人手不够吧,这不除了老向之外,又添了孔罗苏、锡金、以群、何容诸君吗?再说,连稿子有时都靠老舍先生跑来跑去地去取去送,怎好总麻烦他呢?
老舍说过这句玩笑话后,直盯着姚蓬子,他当然看得出来,出版部的诸位仁兄都在卖着膀子地拼命于,没一个藏好耍滑的,许多事确实办得不容易,可他还是要逼一逼诸君。
“就定在'五·四'怎么样?”姚蓬子鼓了鼓劲,从咬紧的牙缝中迸出了一句硬话。
“真格的!”老舍认真起来。
“咱们击掌为定吧!”
“啪”。姚蓬子和老舍像孩子似地拍了一下巴掌,算是订下了合同。
此时,前线也打得热闹,李宗仁、白崇禧在徐州前线指挥作战,在台儿庄一举围歼了几万日本鬼子。台儿庄大捷振奋了全国人民的抗战热情,“文协”也特派郁达夫、盛成率队前往台儿庄慰劳前线浴血奋战的抗日官兵。出版部印了大批“慰劳前线将土书”,“文协”总会还特意绣了一面“还我河山”的锦旗,着盛、郁二位带着文艺界诸君的愿望,奔了前线。
为扩大抗敌宣传,“文协”又制作出版了一批特刊、小册子、传单,姚蓬子接了“活儿”后,硬是在三天之内全部赶制出来了。
五月四日,三日刊的《抗战文艺》创刊号如期出版,刊头题字是丰子恺的手笔,梁白波的封面设计,而《发刊词》是由楼适夷撰写的,大吼,“笔的行列应该配布于枪的行列,浩浩荡荡地奔赴前线而去”。
老舍也把为抗战而写的小戏登在了创刊号上。他没忘了向忙得团团转的姚蓬子请安,并祝贺他如期完成任务。
老舍身为“总务部主任”,最头疼的还是钱紧。
老舍是那号楞叫自己刹紧裤腰带挨饿,也不能叫朋友受半点屈的人,虽在异邦也待了多年,可却挺看不上西人那套两人吃饭,各自会钞的臭毛病。
他觉得这种冷冰冰的交际,太缺乏人情味。过去自己要单儿,待客接友总是那么透着大方,那总是除了稿酬之外,还有着一份“铁杆庄稼”似地工资收入,现如今操持这样一份家大底薄的大“家”,甭说是缺银短两地老闹“无米之炊”,就是有米有肉也还难操持得好呢。
为接待英国诗人奥登和小说家伊粟伍德,便定下了德明饭店--派场还是要讲的,邀了文艺界人士近百人--体面不能失。可这些开销全部要钱啊。
没旁的办法,只能再挨帮磕头,以解燃眉,坐冷板凳,甩脸子,老舍什么没见过,共满仨瓜俩枣的款子,还甭说曾经答应下的,好几个月了,崩子儿没见着,这便是政府的机关,这在先,甭说这几个钱了,就是再有这么一倍,宁肯不要,也不受那付气,老舍思忖着。可眼下,甭说这几个钱了,就是再少上那么一倍也得硬着头皮去磕这个头,谁让咱们是为众人效力的呢,老舍不再瞒怨谁了,套上他的夹袍,两手抄在袖筒里,一路紧走,奔了教育部。
一听说是审请补助,就甩过来一句冷冰冰的官话:“先等着吧。”
老舍为了能办成事,便强压着火气,坐了两个钟点冷板凳。还不见召见,他忍不住拉住一位科员询问:“我那事有点门没有?”
“等着吧。”又是那句话。
好,那咱就等了,反正不给解决,咱就不走。从上午等到中午,又等到下午,还不见动静,老舍耐不住一把推开了管事科的门,撞了进去。
“出去,跑这来干什么?!”申斥中透着轻蔑,要不是在教育部的办公室,到真以为是什么人在撵叫花子呢。
这声喝斥,让老舍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索兴敞开大门,冲着满屋子人不紧不慢地说:“咱们这是好说好了的事,可要象您这位这个劲儿,咱们今儿就算叫上了。这年头,谁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我愿意来这儿找诸位的麻烦吗?可我既然来了,就必定要有个眉目。再说,我既然敢来这衙门口要钱,你就应该问清个缘由,要不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怎么得罪的,将来指不定让那位吃不了兜着走呢。”
这几句话,声音不高不低,节奏不缓不急,温温吞吞,和和气气,可就是让那几位听着的主都坐不住了,科长摘下眼镜,擦掉了水气,重新戴上,凑过跟前:“您先生是……?”
老舍打心眼里腻透了这帮子混官饭的虫儿,要不是为了“文协”他一辈子也不愿意和这道号的人打交道。
他把身子一转,避开了凑近来的油头粉面,“我叫舒舍予,去问你们的张次长!”
老舍一甩袖子,头也不回,走了。
老舍回到“文协”时,发现平日并不多见的沈雁冰、冯乃超都在那里等他。
“你回来了,告诉你一个消息,周作人当了汉奸。”冯乃超说。
“当了汉奸?”老舍一楞,知堂先生曾经是老舍十分敬慕的人。“现在打仗,消息有时难免传走了样,不会弄错吧?”他追问了一句。
“哎呀,怎么会错?”锡金用手指着一个风尘朴朴的人说:“他刚从北乎跑出来,周作人现在做了北平大学文学院的院长,那官能随便当得吗?那不是汉奸是什么?”
老舍难过地摇摇头,“好糊涂啊,怎么会,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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