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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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马毛缩如蝟
  此地潜龙寺,何基即帝台。细花庭树荫,清气殿门开。
  长老多相识,旬休暂一来。空空亦拟解,干进幸无媒。
  《北都题崇福寺》(寺即高祖旧宅)
  唐代:薛能……
  “王上,前出延州梳理延边诸戍的周本所部,刚刚递来军奏;”就在周淮安的手指愈发深入温暖之处,这时外间再度传来一个禀告声:他不由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念。”
  外间顿然朗声汇报起来:“彼部已收编和整合了旧时朔方、银夏的戍户和边军、世兵残余约两万有余,又获编册民口十一万有余。自从再度分作两路行事;”“其中一路扎排顺大河溯流向北,越过灵州的灵武(今宁夏灵武)、安远(今宁夏银川市)、宁远(宁夏石嘴山)诸城,抵达了丰州的九原和西受降城(今内蒙乌拉特前旗)内。”
  “另一路沿旧长城诸垒东进,行经白(盐)池、五原(陕西定边)、长泽(陕西靖边)、宁朔(陕西白城子)、德静(内蒙乌审旗)、连谷(陕西神木)诸城后,抵达胜州治所的榆林/东受降城(今内蒙托克托)。”
  “此后,两路人马各沿大河齐头并进,最终会兵与天德军的中受降城(今内蒙包头市附近),收并当地境内藩汉杂胡牧部约三万多帐,牛马二十余万口。”
  “稍后,又有先手马队一团自东受降城进发,沿紫河继续向东前趋振武军/单于都护府(今内蒙古和林格尔)鸣沙城境内,却在大青山下的九十九泉(今内蒙集宁)处,遭遇卢龙军的旗号。”
  “因沿途的金河水东西皆为大小沙泽,遂引兵暂还黑城镇(今内蒙呼和浩特)顿守,随后就有使者前来交涉,自言为卢龙镇的行军司马刘仁恭;”“当前不敢擅专,遂已派人护送前往长安的道途之间了。”
  “如此甚好。”
  周淮安轻轻拍了拍行状不算大却足够挺翘的肌理,心中暗道,果然是随着大时代浪潮的冲刷治下,而让形形色色的实力和人物得以相继冒头出来。而这刘仁恭似乎也是一个历史上的知名人物啊。
  在他依稀的记忆当中,这位名字似乎是总是被专门拿出来嘲讽和打脸那些宋吹,以及被“不讲武德”的契丹人欺负的不要不要,只能靠檀渊之盟的岁币来维持相对和平的铁血大宋。
  因为以号称在家门口打的对外战争胜率最高的煌煌大宋举国之力,还不如这么一个五代延边的军阀给力。起码人家当政的时候几次三番打击并战胜过正在崛起的契丹八部联盟,还俘虏过契丹首领令其重币来赎云云。
  当然了,因为刘氏对于契丹打击的厉害,而导致契丹大八部联盟的遥辇氏痕德堇可汗权威衰弱,而让原本只是遥辇氏附庸和侍卫部落的耶律氏得以崛起和掌握了夷离堇(军事首领)大权,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想到这里,周淮安突然就想起来按照后世的记载,另一条时空线上的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生于唐朝咸通十三年(872年),今年已经差的不多十七八岁岁了;正当是锐意进取的少年得志之际。
  此时应该正好担任契丹可汗的挞马狨沙里(扈卫官),而追随伯父耶律释鲁率领挞马部(扈卫亲军)东征西讨周边的小黄室韦、越兀、乌古、六奚、比沙笰等近邻小部落;为将来崛起生聚实力和铺垫当中。
  当然了,等到将来他率领的耶律氏族走上崛起之路后,就轮到这个刘仁恭成为他弘扬名声和武功的垫脚石了。不过,在这时空里,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东北游牧部落头目,就连本族首领都不是。
  虽然太平军依旧对于塞外,尤其是东北的松漠都督府还有有些鞭长莫及,但是卢龙军却不是。或许可以暨此做点什么,为将来逐步解决草原上的后患而进行铺垫。
  最起码,不能让他轻轻松松的在中原内乱征战不休之际,得以从容的平定和统一周边的草原势力,并得以大举屡屡寇边掳走大量人口和牲畜自肥。
  在另一个时空线上,他就是以此为基础置州县,立城郭,定赋税,模仿汉地制度来管理俘掠的大量汉人,而开启游牧政权到的封建国家转型过程。
  想到这里,他不由发问道:“可知振武军境内遭遇的卢龙军,乃是哪一部所属?”
  “回禀王上,乃是卢龙镇名下的棣州司马兼衙前兵马使李全忠。”
  帘外顿然应道:周淮安闻言不由心中一动,这似乎又是一个脑后长反骨的潜在预备役么?另一个时空线上的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就似乎是死在了他的手中;仅仅是因为他奉命出征易州却打了大败仗,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回头发起反乱围攻幽州城内的节衙,把李可举全家烧死在府邸里,而自己继任为留后。
  当然了,周淮安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却还是因为他身后两个儿子李匡威和李匡筹,因为床帏之间的恩怨情仇所鼓捣出来的那些破事;与敬翔的奇葩老婆,张居言的全家桶一样,也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五代八卦之一。
  虽然不知道这个时空线上,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内情和类似机会,但是既然机会已经送上门来了,或许自己这边可以再推上一把?毕竟,在一旦解决了盘踞河东的李克用/朱邪翼圣之后,迟早也要对上的。
  想到敬翔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来了对方的一些事情。在朱老三决意易帜而相继遣散了,身边剩下那些显得有些多余的幕僚官属,而只留下身边十几名文佐人员之后;其中一部分在动乱中因为牵扯太深被清算了,一部分自此赠金归还乡里,一部分为太平军的基层所吸收,作为临时接管地方的过渡。而这位名义上的联络使者,也顺理成章的留在了长安城这里。
  不过周淮安暂时还没有想好这位的用处,而督府现在眼下缺少的不是一两个精英奇才,而是大量踏踏实实的事务人员。同时也需要一段时间以为观察和考验,所以就将他给暂时晾着放一放,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月时间了;“去调查一下,这段时间敬(翔)子振都在做什么。”
  “诺。”
  帘幕外轻声应道,然后又变成了轻手轻脚飞快离开的细碎动静。=在此期间,周淮安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既然太平军北进到了后世的包头和呼和浩特,那位于包头和榆林之间(胜州)山地丘陵与荒漠草原交汇处的鄂尔多斯,岂不是也在太平军力量投放的范围之内了。
  那里的鄂尔多斯高原腹地,可是有号称中国内陆或者说是亚洲地区,最大的露天/浅层煤矿的煤海所在啊!后世光是各种褐煤、长焰煤、不粘结煤、弱粘结煤、气煤、肥煤和焦煤等储量,就占全国的六分之一。
  也许,该从关内迁移和流放一批人过去,作为先期的开拓和基建的铺垫了。毕竟,作为日后规划当中的北方工业体系的重点地区之一,拥有大量水力资源的关内道同样需要大量的燃料和催化剂来源。
  而根据前方陆续送回来的水土植被在内的沿途地理报告,这个时代虽然相比大唐开国时的降水线,已经开始陆续南移了不少,但是在陕北、关西的黄土高原和群山之间,还是保持了相当程度的温带丘陵,过度到草原、荒漠的绿植。
  而且,还有数条贯穿草原、荒漠之间的季节性河流分布在南北向,而形成了天然横贯大沙泽的商路所在。因此,从关内开辟一条前往当地的道路及其后续维持成本和技术难度,也并不会太高。
  更别说从当地开采煤层并输送到关内的成本,也要比从南方千里迢迢的转达关内的人工成本,要更加低廉而省时省事得多,而足以让规模成本下降到一个普罗大众都能接受的程度。
  虽然眼下这个地方,在正常的官方图舆里根本找不到,但是周淮安还有后世带来的高倍等高线地图可以作为参照,最终按图索骥找到具体地方也是迟早的事情……
  另一方面当基本产量上去之后,在民间推广廉价的石炭供应,对于冬日普遍缺少足够燃料的北方及沿边地带,也有着保值水土而防止更进一步干旱、沙化的长远意义。
  正当周淮安在送进来的地图上,圈圈点点批注了好些内容之后;外间也再度得到了之前的回复:“启禀王上,敬翔的近日行踪具在此处,还请赏阅。”
  随后,周淮安在一份充满新旧墨香的文卷上,看到了这位朱老三麾下最年轻的谋士和心腹,自从来到长安之后种种日常行迹。却是除了睡觉在临时驿馆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了京师筹办当中的大讲习所里。
  不是与那些来自南方的教习、讲师和学官们讨论文章和诗赋,就是在已经建设完毕的大藏书楼中,一呆就是大半天的光景,就连一日三餐都是从就近饭堂里提供的。
  偶然间也有受邀前往诸如大、小雁塔、慈圣塔、紫云楼,等等重新开放的传统城内名胜之所,然后观摩和品评历代名人、大家的提留之作,也留下一些有感而发的唱和作品。
  甚至他还会像旧日那些人一般行卷,就是将自己的在一些文学著作,投书给罗隐、皮日休、陆龟蒙等等,当代大家以为赏鉴。看起来就像是个传统游学和赴京赶考的普通士子一般的作为;而与之往来最多也最为相得的,居然是“江西双俊”别号玄英先生的袁州人,大讲习所资深教授,同样也是督府特聘编修兼文史顾问方干。
  而方案眼下正在负责的一个项目,就是主持对前朝典藏中的帝王起居录和大内杂记文书的整理和修复,同时他带的几名学生组成的小组,还在给那位到处巡游的唐昭宗李杰做回忆录以为参照。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至少这位表现出来的人际交流和话术天赋的是满点,而这也是眼下太平军相对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外事交流体系内有所欠缺的。周淮安如此思量着对着帘幕守候的来人道:“告诉他句话,有没有兴趣,效法班(超)定远或是博望候(张骞)的故事?”
  而后,被女孩儿两支晶莹光洁的腿儿重新缠上的周淮安,又顺口问道:“话说,那位李存孝现在正在做什么?”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马毛缩如蝟(中)
  而在稍后长安城内的一处临时演武场当中。周围已经倒了一片人而浑身轻便袍甲已经湿透了的河东飞虎都指挥使李存孝,也对着面前剩下的对手微微喘息低声叫道:“再来,多来几个才算利索……某还可以再打四五十个。”
  听到这话之后,那些围绕在场地边上的年轻士卒,这才重新分出一小群来,各自穿上护具拿起惯用的武器,对着他正色抱拳在胸道:“请指教。”
  虽然是未开锋的刀枪钝器,但是抽打在人身上还是会痛,会肿起来一条条一片片的,但是这些作为李存孝临时对手的年轻士卒,却是没有多少怨声和激烈的情绪,反而在落败之后对着他微微点头,就沉默相互搀扶着的退下换上其他人来了。
  虽然,在这过程中未免有被人当做了测试武艺和锻炼部下的磨刀石之嫌,但是这么一通大汗淋漓的格击争斗下来,还是让李存孝心中疑问被自己人所坑害和构陷的郁闷和分缘,得以宣泄了不少。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位父王李克用自云中起兵之后,就陆续收了足足有十几个义子,大多数都是冲锋陷阵伴从左右的心腹大将;而其中以年纪最轻却早早追随上阵的李存孝,最为特立独行却又为李克用青眼有加。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习惯了吃住在军营里,除了操练部属和带兵打战之外就心无旁骛,生活轨迹极其简单的人物。这才练就了一身上乘的马上马下功夫。
  而且,就算是父王履有赏赐,也在手中存留不住多久就尽数散于麾下。再加上他每每临阵总是身先士卒,而很容易带动和激发起情绪和士气来。因此他虽然位阶不高生活简素,却尤得所在军中人心和敬仰。
  另一方面,相对于那些来历背景和心思一样复杂的兄长们,他除了听命带兵打战之外,平日里也不予谁人特别亲近;甚至就连平日的宴饮和寻欢作乐,都有些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然而正因为如此的纯粹和孤僻,他才更得那位父王所欣赏和另眼看重,而以都指挥的位阶别表为辽州刺史。但同样也惹来了那些兄长们的羡慕妒忌恨之类的隐隐情绪。
  只是他平日里几乎不离军中、府内几个地方,兴趣爱好和生活轨迹极其简单让人几无可乘;结果就在这次奉命出外之际,就被人乘虚而入给构陷了一把。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对象是哪个,而只有一点心中模糊的揣测和怀疑。但毕竟他只是心无旁骛而不闻外事的冷僻性子而已,这不意味着他就因此没有情绪和想法了。
  因此,既然这些太平贼出乎意料的没有杀他祭旗,或是下狱折磨拷打的打算;反而还安排了形形色色的人等让他练手和保持武艺操习,他自然也不会矫情和推拒什么的。
  每天定时殴打和教训一番这些轮番派来太平士卒,也有利于他保持心情愉快;更别说是这些提平贼给的生活待遇还是相当不错了,除了没有女人之外,甚至不会比他在北都太原那会差多少。
  而在便于观望到高台之上,周淮安也可以看见在操练场中,那在一种配合默契和娴熟的围攻之下,依旧可以保持纵横往来,进退有据而打得一片身形翻飞的魁伟身形。
  “这位可是个不得了的大肚汉,白日里一顿就食小半桶饭或是十余张饼,六个(斤半)肉罐头或是整条(猪)后腿,还有一斗酒,睡前还能再喝一大盆浓粥,然后把均(三十斤)重的石锁耍着玩。”
  在旁陪同的校尉颇为感叹的介绍到:“此外,他气力也是大的吓人,不管多么性烈、桀骜的畜马,只消到了他的手中都被按捺的服服帖帖挣脱不得了。还有这厮的筋骨皮肉也是硬实的很,还喜欢让人拿寸厚板子抽打和敲击全身,泛红大张以为锻体而酣呼痛快云云。”
  周淮安闻言却是有些无语了,这显然是某种意义上的天赋秉异了。也就是说他不但身体新陈代谢效率异于常人,而且营养吸收和转化的效率也是不同凡响,更别说还某种突出的神经反应效率,属于当代突变的奇行种才是。
  因此,才能通过这种常人眼中形同自残式的熬打和锻炼,培养出这么一副冲锋陷阵而背矢受创,也能够保持相当持久战斗续航能力的特殊体魄了。想到这里,周淮安又忍不住开了一小会久违的扫描能力。
  却见场地当中在一群气血炽烈,生体特征像是火焰在燃烧的人堆当中,那个格外让人亮瞎眼一般独特而强烈的体征反应;就算是在野外遇见正当壮年的熊虎之类猛兽,也要有所甘拜下风的。
  “真是可惜了,这可是当世罕有的斗将种子啊!”
  在旁陪同的柴平突然开声道:“不但马上马下的技艺了得,赤手空拳也能冲锋陷阵而徒手夺兵,不管是什么兵器到了他手中,都自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精湛意味;就仿若是天生娘胎里带来的就会这些。”
  周淮安知道他的意思。这种资质放在古往今来只要有合适的装备,那都是斩将夺旗的百人敌起步,乃至万军辟易的上将之选,无论成败都必然在史书当中留下浓墨重彩名声的人物。
  然而,在如今已然是横空出世的火器战阵面前,就算是武力再强横、技艺再高超的个体,也无法改变工业化体系爆发产能下,血肉之躯抵挡不了钢铁与化学能的残酷事实。
  就像是后世清末活跃在义和拳运动当中,那些最后的武术家和形形色色流派们,高喊着神功护体的口号,却只能在洋人带来的枪炮面前一败涂地、传承断绝的悲壮命运。
  所以也许到了李存孝这里,就是这个时代个人武力横行时代的最后绝唱和回响了。不过绝唱归绝唱,在太平军的体制下,就算是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同样还是有可以排上用场的地方。
  比如,现在轮番找李存孝练手的,都是来自内保部门和特殊部队的好手;基本上测试和挑战的就是代表这个时代个人武力上限的典型样板。并以此为基点,改进日后的专属业务技能。
  “那你可有什么其他的建议和打算,难道镇反会也能用得上他么?”
  周淮安随又问道:“用在镇反会自然是屈才了,但是西北边陲之所,尤其是崇尚勇力塞外之地,当有大展拳脚的余地。”
  柴平笑了笑道:“嗯,那得先解决了河东的局面,断了基本的想念;再想法子消磨和收束了他的性子,才有可能为我军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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