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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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一时间当场爆发开来的群情汹涌和几乎要将偌大天顶掀翻的呼应如潮声浪中;作为旁听的太平军大都督府诸位主官和部属们,也难免露出诸多微妙而复杂表情来。
  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这是理当如此或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新朝体制的确立和文武百官的构成,难道不就是要建立在这些旧朝显赫门第的尸骨和遗骸上么?
  但也有人表现的“略显尴尬”或是“无可奈何”的情绪来;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直接或是间接来自旧朝体制当中,或者曾经与之有着牵扯不断的人物。不过也就最多止于此了。
  毕竟,这对于这些已经新朝体系内,多少占据了某种意义上的先手和机会的人们来说;也是变相断绝了更多类似背景的存在,继续在新朝体系内成为他们竞争对手和威胁的机会。
  而这个宣言虽然是基本公开判处了,包括与李唐牵涉过深的五姓七望为首,诸多世家大族在仕途上的死刑;但是在对于维今天下当中本就在努力挣扎的门阀士族,也就是为盖上了最后一把坟土而已。
  毕竟,以如今太平军政权所拥有的的决心和力量,足以铲平世间任何的反对和抵抗力量;就算是两汉以降南北朝之间,士族门阀最为鼎盛的士气,也未必能够阻挡得了了。
  其中也有担忧和揣测着,这番宣言可能代表着这位王上在新朝确立之后,某种说得好听叫做锐意进取,扫平四夷九边的决心使然;说不得不好听可能就是穷兵黩武的趋向,而决意要有所觐见和进言的打算了。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长安数百里外的蒲州与绛州交界的安邑城内,好容易带兵星夜驰归于此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果不其然的接到了一个噩耗:自沁州(今山西沁源)、汾州(今山西汾阳)一带所努力维持的战线,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全面崩溃了。
  由河中资深宿将兼同族的汾州防御使王守瑜,和王重荣麾下身经百战的隰州兵马使李群;互为抵角所据城设垒节节拒守的两万大军;在全力反扑的河东/沙陀军面前,并没有能够抵挡得多久。
  很快有一支沙陀军绕道太原府东面的石州,而在当地内应配合下越过了石楼山的险要隘口和关垒,突入隰州后方大肆劫夺了永和、大宁、蒲县;又袭击了位于晋州阴地关的后方粮台枢纽。
  结果,就是在后路断绝而不济又腹背受敌的人心动摇之下;从石会关一路引兵退到汾州介休城的隰州兵马使李群,突然袭击和俘虏了当地合兵了的汾州防御使王守瑜,就地投降了河东/沙陀军。
  河中镇北面门户就此大开,而任凭河东/沙陀军在汾水流域长驱直入,一直杀到了晋州州治的临汾城下,将其团团围困起来;又分兵攻打慈州、绛州、沁州境内。
  转眼之间,偌大的河东镇就已然是沦陷大半,而只剩下一个残缺不全的河中府本身了。
  但是更加让人觉得雪上加霜的是,负责弹压和坐镇绛州的常行儒所部,却是在路过解县的东西大盐池时,突然征用/劫掠了今年尚未发卖的所有库存盐货和财帛。
  于是乎,王重荣如今所要面对的是安邑、解县两地皆是空空如也的库房,暂时不知所踪的常行儒所部;以及麾下一万五千名嗷嗷待哺/就等犒赏的将士们了。
第一千零七十章
旌甲被胡霜(下)
  长安城内的昇平坊,翻新的宅院当中。已经是太平军大都督府,在长安新设的大讲习所督学监正,新进取号为鹿门子的皮日休,也满脸为难和叹息的看着上门而来的访客,谓然道:“表圣,你这又是何苦由哉么?如今关内大定地方太平,就此归隐山野,悠游林泉难道不好么?”
  “不过是为了身后和门下计,只能摒弃清净厚颜做此冯妇了。”
  来人满脸沉重和无奈的叹息道:却是皮日休当年的恩人兼做忘年交,别号“知非子”的一代诗论大家司空图。
  他乃是前代咸通末年的进士出身,曾任知制诰,中书舍人。最后做到了殿中侍御史、光禄寺主薄,分司东都洛阳。而曾经看重和提携、司空图的恩主,则是那位最后身败名裂被迫自杀的“豺狼宰相”卢携。
  黄巢大军入主长安后。司空图的弟弟有个奴仆叫段章参加了黄巢起义,曾热情地向他宣传大齐新朝的各种好处,劝他往迎义军;他不肯,便回到故乡河中隐居。因此,也算是个地道的旧朝余孽。
  只是,他与郑(谷)鹧鸪、沈云翔等那些被俘的馆阁学士、秘书省制书、校正们一般,本身并没有什么太过显著的,劣迹或是乡土家人留下的血债牵连,所以就算是被人翻出来之后,也只是登记在册却没怎么追究。
  但是皮日休却是未想到这位昔日的至交会主动找来告求门上,他不由无奈的叹声道:“我太平军的章程和宗旨一贯如此,此番王上已然说的很是明白了,你又何苦做此逆势而为的出头鸟呢?”
  在世人眼中,曾经考取了进士及第榜末,历任苏州从事、著作佐郎、太常博士、毗陵副使,却能够和刘洵、樊绰、丘宦等人一起,在广府就从龙了太平军的皮日休;无疑是世间最为幸运的一小戳人等了。
  但是唯有他自己知道,当初所面对的情景和境遇是如何的凶险和绝望使然。好在他在世上还有几分让人看重的薄名和文才可用,又陆龟蒙这些深体时弊更受看重的至交好友,在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才没有走上死路。
  如此种种的因果使然和心态变迁下来,这才有了他如今在新朝格局中的一席之地。所在在这种涉及“国是”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比别人更加的谨小慎微和战战兢兢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当年他在长安屡试不第,到处形卷以广名声的时候,却是得到这位忘年交的鼎力相助。最后能够授任官身而不是继续在长安磋磨年资,也是很大程度上沾了对方的光。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实在做不出将已经落魄了的对方,给拒之门外的行举来。但是皮日休还是想好好的劝一劝自己这位恩人故旧,至少让他不至于卷入到别人掀起的舆情和是非当中去。
  “图公!恕我直言不讳,此番前来可是你自家的意思所想,还是有所他人的建言和劝说呢?”
  “这,又有什么差别么?”
  须发霜白的司空图闻言犹豫了下道:“图公可知晓否,自从太平军入关之后,地方就再也未闻有人饿死冻绥?”
  然而皮日休见状却是猜出了点什么而他顾道:“此当为善政呼,我于乡里亦有所闻;只是听闻新朝如此敌体旧朝士人、名族,却未免有失偏颇概全,而令许多有心报效的良家子弟前程就此断绝;此非亲痛仇快事呼?”
  司空图却是浑然不觉的坦然道:“是以才有了想要籍此拜会袭美,可否以为解惑和以求规谏一二。”
  “图公,如今的门第破落,寒庶大兴,此当为天下大势所趋;此非人力私心所能挽回,更非我辈所愿啊!”
  皮日休心中却是叹然,这就是那位王上所言过,旧属势力的最后垂死挣扎和努力了。却不像是这位被人推出来,做了台面上拿个投石问路的弃子了。
  “就算是于高门甲地之中,尚有一些有识之士或是良善之人又能如何?在天下危亡之际,就未见他们能够力挽狂澜,或是努力出来改善些什么;那新朝之中,如此明哲保身之辈,又怎敢妄想还能求取到进身之途呢?”
  “难道此间真的不行?”
  司空图也明白过来,却像是一下子老态了许多一般濡声反问道:“除了于世人有所特殊贡献,或是王上青眼以破格特赦之外,至少要三代以后才有可能了。”
  皮日休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这也是为了给世间长久以来万千仕途受阻,屡屡不得志的寒庶士子,一个最基本交代和公平所在啊!”
  然后他又放缓语气宽慰对方道:“自然了,若之是图公的家门子弟有优异之选,吾尚可以名位前程为之做保一二,自然可以择选数人就此入学、遴选和举事,但是其他的所求,就是在恕无能为力了。”
  “多谢袭美看重,只是我又”司空图看起来委实心灰意冷,欲言又止转头叹息不断了。
  “图公治学乡里,想必是门下已然是桃李成溪了吧,”然而望着身形愈发佝偻下来的司空图,皮日休又难免心中不忍而突然一动的继续说道:“还请袭美教我?”
  司空图闻言不由眼中燃起希望道:“依照《太平选人要略》之制,针对和禁绝的始终是门第之家的男子啊,对于相应的妻女姐妹无论是流边还是驱役,却还是额外有所宽待的啊。”
  皮日休想了想开声提点到:“难道说,除了进奉妻女姐妹以为结好之外,就别无他法了么?”
  然而司徒图却是回错了意,而脸色愈发愁苦到:“错了,错了,图公又可知新朝的女官之制。”
  吨有些哭笑不得的皮日休,也斟酌着字句再道:“便就是那令家中妻女姐妹的女流,尽数出来任事谋官的体例么?难道于此事还有什么牵涉和干碍么?”
  司空图微微皱眉道:“正是!督府固然是在对旧朝门第不假辞色;却在此事上又难得网开了一面,而其实并未限定相应选人的出身来历啊!”
  皮日休捋须正色道:“竟是如此!可是自古男女有别,更是前朝武周的牡鸡晨。”
  司空图却是有些挣扎和犹豫道:“图公!勿论男女之辨,也莫说前朝故事;这难道不就是为新朝效力的一条出路和仕途了?只要能在督府体制留下干系,日后还怕没有继续求取宽赦和谋划上进的机会么?”
  皮日休再度强调道:“兴许现今女官之途,尚且还没有任何出身门第的限定,可要是将来时日一长,争往者欲众就完全不好说了呀!”
  “是以谋以为,图公若能成为关内地方的首倡之人,则是少不得成为一时开明表率,而兴许就行额外蒙恩辟举于门下;。”
  “就算公欲避嫌不取,那也可以家人开蒙女学于乡里,则亦为长久养望之道啊!便是身后的门人子弟,亦能够沾及恩泽的。”
  (当然了,按照太平军大都督府在执行政策过程当中,所遭遇到的毁誉参半的两极分化评价。这些女眷一旦出来做事,并且开拓了眼界和获得自持进项之后;就基本很难再回到原来的格局和圈子当中去了。
  由此与原本的父兄配偶之类的家人亲族,相应产生的而各种家庭和社会伦理问题,就足以成为进一步动摇和瓦解这些旧日的因素和导火索。但这也是提倡新时代、新风尚的大都督府所乐见其成的结果。)
  于是,带到拜别而去前,司空图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从袖带中拿出一卷文稿来,有些赫言的对着皮日休低声道:“老夫贸然相求自然不好令袭美难做,只是听闻那王上好文教而兴著作;额外开恩许以贡献自赎。骨刺才有所准备一二。”
  “此乃老夫毕生所编的《二十四诗品》,只求袭美替我呈递上览;另有家中麒麟阁藏书七千卷愿奉其上。若能因此赎免身后子弟的出身前程,那就善莫大哉了。”
  只是在送出家门后,皮日休一时心中微微有些叹然;看起来自己这位恩人与故交,也是有备而来的,也并不完全像是明面上的那么迂执和落阔。毕竟是时过境迁,足以让大家都已然变得物是人非了。
  而刚刚从巡游中回到长安不久的周淮安,也重新开始接受觐见和处理积累下来的新进情讯实务。首先是来自大都督府农曹分司和关内善后处置衙门的营田处,所共同呈现上来的最近阶段的成果报表。
  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大规模复耕和垦荒作业之后,太平军政权已经在关内道的泾渭流域,成功建立了八百多处营田所和屯庄;开辟出大概一百七十九万亩的水旱田地,并且已经抢种上来自南方的土豆、地瓜和木薯等速生作物。
  这样的话,虽然这些已经在南方大为推广的新作物,在关内土地上未免会出现一些水土适应性的问题,但是至少在入秋之后降雪以前,足以形成一到两轮的收获周期,而大大缓解关内的粮食输供压力了。
  更关键的是,只要在太平军治下土地能够提供稳定的产出预期之下,对于灾荒和战后的人心安定,有着不可或缺和忽略的加成效应;或者说,在那些见识有限的愚氓小民眼中,这才天命所归的最好征兆。
  这也是太平军每每征服一地,就能够依照按部就班的流程迅速巩固一地;而将其所获相应的田土人口,就此在短时间内转化出更多的粮食产出和人力资源,而为战争提供后续动力的主要缘故。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旌甲被胡霜(续)
  然后,是在关内就地整训和编练的太平第十四、第十五两个新军序的框架,日前已经大致编列完整,就等更多的兵员补充进来就可以形成基本的战斗力了。
  只是因为相应装备生产日程暂时排不过来,这两个军序相对火器化程度还比较较低,除了几个用来攻坚的老式炮团之外,大多数还是以大量的刀枪弓弩再加上一些三眼铳和掷弹兵为主;然而新主官的人选却是候选不少,因为,作为坐镇南方的好几位戍防官,苏无名、武星辰等人;都在明里暗里的上书和通信,或是转托他人的口风之间,表示了相应的意愿来。
  但这两个军序的作战和任务目标不同,一个是用来西出凉州一线以威慑新占地方,同时为那些“三支队”进入地方丈田清户的改造工作,提供武力支持和保驾护航,不久之后还要护送一些人回到瓜州去。
  而另一个均需则要北上接管边塞草原的诸多防要;经略那些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塞外诸胡,同时获得草原上的消息来源;尤其是正在东北方向崛起的契丹八部联盟。
  如果周淮安的记忆没错的话,另一个时空里的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也差不刚好成年了;所以此除了勇略和经验等军事素养之外,还需要足够临机应变的头脑和决断,相应人选还暂且有待商榷。
  相比关内道几乎是在一片废墟/白地上,重起炉灶的雷厉风行与运转如飞;蜀地的局面就要更加复杂一些。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那位被仓促上位的草台天子唐昭宗李杰,却是居中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当初听手下禀报,说他自愿主动请求前往劝说被俘的前西川节度使高仁厚;周淮安就抱着某种姑且一试且看热闹的心态准许了。结果他在会见当中真得就说服了,那原本只是一心求死的高仁厚。
  然后在回到蜀地的高仁厚现身说法之下;整个西川和东川之地残余的最后一点抵抗力量,也几乎是传檄而定。就连钟翼率领的太平第十二军攻打之下的西山诸羌,也毫不犹豫的攻破和捉拿住盘踞当地的李茂贞,就此出降。
  因此,如今的蜀地已经是战火初平,而真正转为休养生息时期。然后,是西川王重霸的第十三军和山西钟翼的第十二军,开始以规复历史上剑南道一府三十九州的全盛版图,而武装进军、武力宣示兼练兵的例行进程。
  而依照最新的军情通报,其中西北线走得最远的一只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比邻吐蕃故地的松州和潘州境内了。与此同时,在山西道的陇南文州境内,却传回来了疑似故大齐叛徒黄皓所部的踪迹。
  然而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周淮安用了好一会才依稀想起来,其人其事以及相关的交集,却像是已经过去了许久的时光,而差点儿就要在记忆中淡忘了。
  不过,这么一个叛徒在尚让、黄巢都相继身死后,居然还能顽强的存活下来,确也算是一个难得异数和小强了。尽管如此,他也不再具备成为周淮安重点关注对象的体量和价值了。
  相比随着从开城出降的凉州武威城内,所送回来的那一纸降表而已经尘埃落定;差不多要消停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的西北地区,周淮安其实最关注的还是依旧在拉锯动乱中的关东方面。
  但是好在张居言在都畿道内,所进行的赈灾和招徕安置流民的事业,还算进行的有声有色和卓有成效;再加上朱老三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投名状,而将当地积年的豪姓大族给一锅端式的清洗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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