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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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似风飙,鸣鞭出渭桥。
  弯弓辞汉月,插羽破天骄。
  阵解星芒尽,营空海雾消。
  功成画麟阁,独有霍嫖姚。
  《塞下曲六首之四》唐代:李白……
  夜幕之下的长安城北,奔腾的马蹄声与交击的铳炮声几乎是响了一整夜。待到了天明时分之后,仅有数百骑护送着最后几辆大车抵达了尚未沦陷的东渭桥(今陕西省高陵县耿镇白家嘴村渭河南岸2.6公里处)边。
  他们连人带马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满身汗津津,又沾染着一路滚卷而起的尘埃,而像是从泥塘里打滚出来的一般。就在远眺到东渭桥的前后,又有人继二连三的失足脱力跌滚在地。
  毕竟他们大多数都不是真正意义上,受过严格训练的具装甲骑;虽然郑畋在临行之前竭尽全力给他们配备了最好的甲具和坐骑,但是在连夜出奔之后又在渭水沿岸屡屡遭遇敌军的左冲右突之下,还是难免损伤严重。
  就算是剩下来这些人亦是既疲且累,鞍具上也基本上是七零八落的却少了许多部件,那是在几次三番冲出来之后被当作负累给丢弃掉的。因为他们一开始就估算错了所要面对的对手。
  那些不断从城东和城西汇聚而来的贼军骑卒,根本就没有正面与之对战和直接面对甲骑冲击的打算;而只是像是游荡的蜂群一样,兜在这些甲骑左近不断排射火器以为纠缠和骚扰之;虽然未能够造成足够的伤亡,却是像蚊虫一样叮咬的这支逃亡军队不胜其烦。然后不得不多次分兵留下来驱赶和压制之;为剩下的核心队伍创造脱离的机会。
  因此那些紧随其后的神策步卒,更是在与贼军的不断纠缠和乱斗当中,就此分道扬镳或者说是失联了去。但无论怎么说,这落后的步卒还是那些走散的大车,都是预期当中为了突出贼军合围的代价之一。
  只是相对于已经被截断和占据的西渭桥,或又是已经在附近初现贼军游骑身影的中渭桥;作为关东漕运入关之后水路终点的东渭桥及其附属的渭桥仓建筑内,却是根本无人把守的局面。
  但是剩下这些骑兵依然顾不得许多,连前哨和后卫都来不及分派出去,就这么簇拥着最后几辆马车仓皇忙碌的就这么越过桥面而去。
  然而,就在这些前后簇拥的大车,堪堪驶过大半段桥面就骤变突生。只见一声轰声巨响,在顿然炸裂的木板桥面上升起一大团烟云;而这条修建自开元七年至今的东渭桥,就此在居中崩断开来。
  而瞬间被烟火迸射所吞噬的一辆当头马车和伴从的骑士,更是当场被掀飞了起来,又重重的掼倒在滚滚河水之中。连带着崩塌而下的桥面又将另外两辆马车,和十数名躲闪不及的骑士,给倾倒、滚落在了河水之中。
  这时候,原本一片沉寂的渭桥仓也突然间旗帜挥舞而喊杀声大作,在火铳和箭矢的交加之下杀出了好些伏兵来。顿时惊骇的剩下大部分还未过河的甲骑,亦是胆寒心颤的就此掉转马头一哄而散去了。
  半响之后,端持着带刺长铳的游弋团虞侯王彦复,就带人包围了那慌不择路而闯下河岸,被遗弃下来的剩余四辆马车。而这也是他这次虚张声势的冒险伏击之下,所能够获得最大成果了。
  王彦复原本负责带队护送着一组工程兵,前出东渭桥这边进行相应的勘察和评估,却没有想到会在渭桥仓这里,撞上从长安城里逃出来的这队“大鱼”。
  因此之前初步完成了的炸桥布置,就误打误撞成为了他们出其不意的暗手了。但是比他们意想当中表现更加不堪的则是这些敌骑,明明还有好些一战之力,却在遇袭之际毫不犹豫的溃走了。
  只是随着这些太平军卒的靠近,其中一辆轮毂深陷河滩的马车上,突然就跳下好几个身影没命的向着远方逃去,只是他们还没有能逃出多远,就因为腿脚深陷泥沙之间而力竭减慢了下来。
  然后,就被追逐过去的士卒从背后一一打倒、捆绑了起来;只有一个漏网之鱼向河滩外越走越深,最终扑到在了滚滚浊流之中,半沉半浮的被冲刷远去了。
  “住手!!”
  随后,另一辆马车上也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头颅,而对着听到动静举矛欲刺的太平士卒,嘶声力竭的喊道:“我乃同中书门下三品,散骑常侍,礼部尚书王君廊……兀那贼子尽管将我拿去,勿伤其他人等。”
  然后,这位皓首童颜的兵部尚书就求仁得仁的被一拥而上的太平士卒按倒在地,而在几名么车里被拖出来的妇孺哭哭啼啼声中,给捆上了一匹大骡子的后背。
  然而在剩余的军士搜索到了第三辆马车之后,却是不由纷纷侧脸过来露出某种难以形容的颜色;随后被挑起的帘子当中,赫然可以看见衣袍锦绣却层叠死在一起的一家人。
  而端坐在尸体正中浅紫绫衣的中年男子,用一把短剑自穿胸口的同时,居然还没有马上断气;而在眼神涣散的弥留之际,表情扭曲而诡异对着来人的喃喃自语着什么:“……独孤氏世为戚里……绝不能有辱与贼手。”
  而当王彦复搜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之上,却是在用铳刺挑起帘子的那一刻,又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这部由让其他士卒警惕和戒备起来,而毫不犹豫纷纷端起火器刀矛对着这辆马车作势欲击。
  “慢着。”
  然而下一刻却被王彦复给叫停了:随后,之间他亲手挥动横刀砍断了帘幕,随着飘落而下的绸幕,顿时就露出了内里几个仿若是受惊鹌鹑似得抱成一团的身形来。
  那一刻几乎所有见到的士卒都有些愣神了。车内的这些“人”虽然都穿着男装,但是那种楚楚动人的娇柔弱质,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些出身优越而尊崇所在;而且还是那种让人一看就舍不得转动眼睛的绝色殊丽。
  “真是他娘的好看。”
  “老子还不知道男人也可以长的这般勾引人么。”
  “你这瞎眼老鸨,这都是些娘们,穿了男装的娘们。”
  “哈,这是娘们?”
  “都愣著作甚!!”
  下一刻王彦复才慢慢平下自己怦怦急跳的心脉,而深吸了一口气决然道:“还不快腾出几匹骡子的位置来,把还活着的都带回去?”
  而与此同时,在沿着渭水向西数十里外的中渭桥南岸桥头。在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成群结队追兵的阻截和骚扰牵制之下,一路奔走转战至此的神策军步队,也将仅有的桥面给挤了个水泄不通。
  在不断从后方赶来又涌上桥头的神策兵们,不顾一切的向前推搡、挤压和践踏之下;始建于秦朝而用来连接咸阳宫与南岸兴乐宫,号称渭水三桥最大而宽6丈,南北长380步,750柱,212梁,68孔的大桥,也呈现不堪重负而又格外惨烈一幕。
  在混杂着许多马匹车辆的人潮疯狂堆挤之下,几乎是每在桥面上行进一步,都有人像是下饺子一般从被挤掉、撑断的桥梁边沿跌落下去;又有人在争路过程当中被打倒、推翻,再踩踏过去,而让桥面上挤出来血水像是帘幕一样的不断流淌而下。
  随后,越来越多赶到中渭桥边上的太平军,所形成一阵紧接一阵的喊杀和铳击声,也加剧了这一幕的惨状。而当一门伴随骑步团的轻装骑炮也赶到了附近,并且对着桥上放射出第一声巨响之后,就像是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沉重的炮子在桥身附近射失所溅起的一大蓬水花,像是雨点一般的泼洒在被不断挤过桥边神策兵头脸上,堆蹙在桥面上的人群霎那间也像是炸了窝似得,各种受惊和疯狂之下纷纷不顾一切的四散逃避着,就此相继跳进了滚滚河水之中。
  而尚且被堵在桥头上的神策兵们,也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的相互狂乱砍杀和内讧起来;更有人在嚎啕大哭声中径直重下来河岸,又扑腾着跋涉进河水当中却是努力着向着对岸游去;然而在身上甲衣袍服的重量下,他们嗯也终究没能游出多远,就沉浮之间消失在了滚滚波涛中。
  而在河对岸,通过拼命的突走而得以过桥的一小部分神策军,却是头也不回的就此向着咸阳城所在的方向驰远而去了。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天子按剑怒(中)
  当在渭水里被淹了个半死却又飘到河边,被弃械投降的部属给认出来的陇州(今陕西陇县)守捉使郑煌言,横放在担架上抬进芳林门的同时。一直掌握在太平军手中的明德门外,也迎来周淮安所在的本阵。
  只见鼓号声声而旗帜飞扬,虽然大多数人的衣甲并不怎么鲜明,多少沾有一些尘土和污泥,或是血渍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有些人身上还犹自带伤而绷带缠身;但是都无损他们狂热而虔诚的精气神态。
  因为今天便是那位万众所尊崇和景仰的太平军大都督、楚王殿下,抵达长安并且亲自检阅他们的光辉与荣耀时刻。而这也代表着太平军大都督府,就此真正入主这座天下名城、上都长安的开端和序幕。
  “太平……太平……万胜。”
  “开万世太平。”
  “再造人间,永为太平。”
  “大都督万寿金康。”
  “王上受命永昌。”
  在一阵阵此起彼伏挥动干戈做舞的山呼海啸海啸声中。一身深紫色大氅而鎏金黑光大铠的周淮安,也站在显眼的马车台座上,对着一阵又一阵具列于前的马步方阵、打击军和工程团序列、不断的挥手执意,并且由身后大嗓门高举喇叭筒的亲卫一遍遍的代为回应道:“惟愿天下清平。”
  “惟愿百姓安乐。”
  “将士们辛苦了。”
  而后在就地举办各营团代表献俘和缴旗仪式的高台上,身为关内别遣军正将而越发气度沉凝、雄武凛然的葛从周,也在恭恭敬敬的对着周淮安禀报道:“多赖仰仗大都督威名……城内敌军尽数不战而逃,是以长安已然尽为我军所有了。”
  “国美啊,仰仗威名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了。”
  周淮安却是笑笑道:“眼下的局面难道不是万千将士浴血奋战而来的,也是你们这些军将临阵对敌随机应变的手段得当;我不过是赶了个巧而已,却有什么好居功的。”
  “主上运筹帷幄,才是这一切的根本所在。”
  葛从周却是依旧坚持道:“这也是大都督上下齐心合力之故,却是我不敢独居的。”
  周淮安也坦然道:“再说了,眼下才不过收复了一个长安而已,致世间太平的大业才不过刚达到一个新的阶段,以天下之大尚有许多可为之处;也还需得我辈不骄不躁,以更加谦虚谨慎之心持之以恒。”
  “谨遵主上教诲……是属下轻忽了。”
  葛从周顿然心情复杂又有些欣然得躬身道:“其实啊,我对于你们可以提供得最大协力……倒不是后续的兵马和粮草器械,而是这些人手了。”
  周淮安又对守候在台下那些看起来与有荣焉得人群,努努嘴道:这次前往关内的除了前后绵连数十里的大军之外,还有一千多名随军而行的毕业、见习生员和同样数量自五道十二路抽调而来的“三支队”成员。
  虽然用来直接控制关内道和京畿道的26个府州明显不敷所用,但是用来在百废待新的关中大地上,仅仅是徕民屯垦恢复生产和建立起的基本统治秩来,却还是勉强够用了。
  而身在其中韦庄和韩渥、还有杜荀鹤等人,有那面有些故地重游的不胜唏嘘感,只是显然这一次来了之后就不用再走了,因此更有一番别样得心情和感触了。
  只见葛从周继续正色禀报道:“本军已自城内擒获河西招讨、归义军副使索勋,凉州防御使兼河西观察使郑端功在内西军将帅一百七十一人等。”
  “又收降得归义军衙前兵马都指挥使兼同华防御使曹议金、凉州西界防御使王景翼为首七部人马,约一万四千余众。”
  “曹议金?”
  听到这个名字周淮安觉得有些熟悉,顿时想起来这不就是历史上在索勋被刺杀之后的内乱当中乘机取代张氏,建立了归义军曹氏政权的那个家伙么。
  只是相比勇于开拓进取的张氏三代节帅;这位见诸于史书的主要是他八面玲珑的外交手段和崇佛的功绩,因此不但号称是西域诸国的岳家,同时还在后世敦煌莫高窟里留下来浓墨重彩的一笔。
  “各军相继阵斩河西节衙判官翁郜,山丹镇遏使张和荣、凉州右都知兵马使高进达等四十七员军将,斩首一万八千有余。”
  “另有廊州李明振、河州李明达、湟州郭元忠部、肃州龙氏、岷州杨氏等多支兵马,在本军合围之前先行一步出走长安,而暂且不知所终。”
  说到这里,葛从周顿了顿又道:“同时在罗索三大内之后,所获旧朝大臣、官属、亲眷共计一千九百八十七人;只是那旧朝宰相郑某不在期间,疑为先行率部突走而出了……如今尚在追索,还请大都督见谅。”
  “足够了,既然你们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大限度……剩下的也就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更无须为此介怀。”
  周淮安却是摇头道:“最终能否捉得这位救世宰相,于眼下底定的大局而言,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添头了;让前方的将士不要太过执着了,以免耽搁后续的进兵和攻略事宜。”
  “谨遵上命。”
  葛从周再度点头应命道:随后,就见另一位关内派遣军统将曹师雄,也满脸肃然的走了过来拱手行礼道:“大都督,皇城大内已搜检清理完毕,可以前往拜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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