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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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见习虞侯再度请示到“嗯,也不能让人白来一趟不是?”
  周淮安点头又想了想交待道:“先把其他人都放回去,就留下那李罕之好了。就说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就在我这儿盘亘些日子多打探一些情形,好好接受款待做做客把。再让城西待机游曳的马队调集到东面来,与车营一起就近监视临潼的河阳军异动好了。”
  略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周淮安又签署下了好几批撤军善后相关的文书;其中包括京畿南面包括蓝田县、杜曲和香积寺等,这些支撑据点在内的长期驻守和屯垦事宜,还有就是最新一份逐渐成形的《太平选人制度·三补条款》。
  而与此同时,作为昔日长安西市茶行当中,屈指可数大贾兼做行东之一的王婆先,也带着自己满载的商队人等,耐心的等候在最后一批踏上归程的人群当中。只是离开长安在即,他身边的子侄兼做带队主事王显朵,却是难免频频回顾的一些依依不舍之意:“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座上京城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归了。”
  “有什么可惜的,你就不过是放不下衣锦还乡的那些虚荣心而已。”
  王婆先却是瞪了他一眼道:当初自己将这个侄儿放在长安看守最后一点基业兼做收集消息,多年表现倒还算可靠得力,但是就是有点念旧和眼界不够开拓,所以还需要他耳提面醒一二:“如今时势已经事过境迁的大变样了,这座上京城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跑不掉的死地而已;但是与我辈而言,当下这天下最大的机会和前程所在,难道不就是紧随那位大都督征伐的身姿,而努力多多出现其视野之中么?”
  事实上作为一体两面的伴生关系,相对于在京中存在感强烈的太平军所属人马,便就是再私底下活跃着他们这些来自南方的各色商人。哪怕是一座残破凋敝的长安城,但是光是里头剩余人口的各种需求就是一个巨大的商机,而且还是个几乎没有像样竞争对手的潜在市场。
  作为他们过往在东西两市当中的旧识、同行们,无论是昔日周转往来的商业伙伴还是曾经斗得不亦乐乎的竞争对手,只要是留下来的几乎都难逃历次灾劫和变乱之后,家门凋零物是人非的结果。倒也让王婆先这些曾经不得不出亡长安的老人,对照之下很有些扬眉吐气的畅快亦然。
  当然了,他们有资格随军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特点,就是先后足额购买了大都督府建立以来,每年年底陆续发行的公债,或又是半年一年就可以兑现的中短期军债。像是王婆先,当初为了作为以身作则的榜样,在周转不济的情况下硬是靠私下里举债和借贷,买下来头期发行的公债五百缗。
  然后,这种被人戏称为打肿脸充胖子的投献行为,在第二期,第三期的公债发行之前就已然获得了让人大掉眼镜的收益;因为除了那标榜公开的公债孳息之外,他还同样获得了作为抵押担保物的置换权,以产地作价的足足五百担青盐提取单。
  有这些哪怕乱世也能保值、增值的硬通货在手,王婆先遇到的经营危机和周转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然而王婆先却没有将这笔大为增值的进益存起来,或又是投入到扩大营生当中去,而是又继续质押了一笔钱帛买下了第二期的官债……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充分证明了他的眼光,在挑选随军征拓和开发商人的时候,拥有最大公债分额的他也获得免于抵押直接入选的优先权;乃至战后的战利品和剩余物资处理的竞拍上,无需担保等价优先的种种便利和权宜……
  后来几乎是一堆来自关中的乡党,哭着喊着要把钱借给他以为周转,又有更多的地方商家希望与之合伙,只求从他手中分获一些公债的配额。他也得以打开了地方人士所设立的区域壁垒和隔阂,而以关内商团的财力和积淀,涉足到了太平军新控地方上的许多营生中去。
  所以现如今他不仅是在江东到西南的贩茶生意上做得风生水起,还在传统的生丝、大漆、桐油和竹木的行业里占住了一席之地;在江汉——洞庭流域到大江水道沿岸,十几所名城大邑之中皆有其开办的商号和店肆。
  这次前来长安的故地重游,也同样让他在辛苦奔忙之间获得了不菲的收益所在。虽然相应大宗的银钱交易和飞钱票兑业务,始终是掌握在大都督府所属的钱联手中;但是城中那些人家急于变现和折价的物件,却依旧是他们这些外来商人的可观商机和利润所在。
  作为曾经世代落户的长安本地人,王婆先甚至事先买下来了一些多余输送配额,然后籍此在后方随军输送前来一些紧俏的日用之物;然后,再使操着京兆口音的本地雇工挨家挨户的去敲门询问,用这些现成急需的日用物品,将那些一时用不上的杂物置换出来。
  所以,在别人好容易七拼八凑出一批队伍启程之前,在他的名下已经随着军资押送的往来队伍走了足足五个批次了。然而,当他得到相关撤军的消息,自觉这城中已经不再可留,也是走的格外的干脆,就连剩下的一小半装载空间也不要了,就这么亲自督促着启程归去。
  又隔了一天之后的北内大明宫的蓬莱殿内。正倚靠在锦绣软榻上小口啜饮这药汤的黄巢,也面无表情的接受相应回报消息:“启禀圣上,就在两个时辰前,(太平军)最后一支人马已经整装走出了广厦门了……随后儿郎们就地接管和搜索过相应营盘驻地,确保是空空如也毫无遗留的,就接连防柵都被拆的干净,沟渠也都被填平了。”
  说到这里,这名取代了被处决杨景彪的新任右监门将军,顿了顿又小心开声道:“只是,城南延平门到延兴门之间的近四十坊,大都几为一空了。”
  “都走了啊!算了,这些和咱们不是一条心的走了也就走了把。”
  黄巢却是没有预期当中的勃然作色或是厉声严斥,而是有些倦怠的摆摆手到。然而,随后又有内臣匆忙步入殿中急忙道:“圣上,圣上,关东来的河阳军出事了……昨日领军的都押衙李罕之前来觐见中途,在南郊为太平军所部扣押;”“消息传回之后,临潼城内的河阳军驻地中发生了哗乱,当即有将士闻讯溃出营盘四下抄掠,又有都将李瑭、郭璆相互争执不下,各自引兵一部退还潼关而去……其中溃兵已在今日冲到长安近郊的霸上了。”
  “圣上,这太平军行事也忒蛮横不地道了,哪怕走了也要给咱们留下这些麻烦和手尾么?”
  在旁刚刚复职的京兆尹黄瑞,却是有些急切喊道:“莫要妄动,我部方才收回长安全城多久?”
  黄巢略作思索就不动声色道:“河阳军来的刘经不是还在帐下听效么,就让他带队前去收拾局面好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
富国强兵二十年(下)
  相对于从长安撤军过程当中上层勾心斗角的诸多心思。对于大多数普通士卒和被征发的民夫来说,最大的好消息就是终于可以回家,好好的休息和放松了。
  毕竟哪怕是一直在打胜战,又有足额的补给和犒赏,但是长期战斗和警戒、值勤状态下精神紧绷所积累起来的疲惫和压力,还是需要一个安全而平静的环境才能好好疏解的。
  然而具体到个人身上,他们的心情和体会也是各不相同。
  像是来自杭州天目山下的前奴仆/小厮王敦儿,不但得以在上京城中大开眼界式的见识和品味到诸多新事物,还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一名正式在编拿半饷的一等辅卒。
  这样,他不但可以在日后退役的时候,分到比同正卒折半的五亩安置田地,还可以选择到乡镇一级的役所谋个员职,或又是在新建屯庄里做一名仓丁、巡哨。
  因此,许多全新而美好的事物,才在充满期盼的他眼前刚刚展开而已。
  而身为半路拿了俘虏投献来军中的前神策弩士哥舒蒂奇,则是毫不犹豫的和劫后重逢妻子一起,伴随着迁徙的人群踏上了南下的归途。
  至少在远离了已经烧成白地而物是人非的家乡,兼做让人触景生情的伤心之地;在没有认识和记得他们的陌生地方,再开始一段新生活无疑是忘却那些悲伤和憾事的唯一良药。
  所以对于新生活的期许和盼望,还有不厌其烦的从那些护送将士口中打听消息和情形,就成为了他们在道途当中,相互鼓励和支持着撑下去的主要动力了。
  而另一名同样出自神策军营屯户的王弘范,则是在归途当中不断喜滋滋的看着自己胸口的两枚纪念章和一枚勤务奖章,爱不释手的就没有停下摩梭过。
  围绕着长安内外的这场绵连甚久的攻战结束之后,他在山东道金州境内结下渊源的老上官张东,在相应的叙功抡赏当中得以从校尉升职为别将。
  顺便也保举和提携他去了新编成的部队,提高了半级军阶而继续担任团下的旗手,算是步入最基本的军吏阶层,有资格拥有自己的一驮行囊装具。
  因此,他接下来就要参加随军夜校的修习,以掌握一定的文字通读能力和军中的旗语、口令和各种标的识别和传递、发布等军中常识,才能继续胜任下去。
  所以习惯了半辈子大字不识的王弘范,就只能身上时常揣着专门编写的启蒙册子,一得空就涎下脸去求教每一个可以闻询的人等。
  同样的时间里,作为来自光州的王氏兄弟中老大的王审潮,则是一边躺在四平八稳的牛车上,一边却仿若是度日如年一般,又充满了归心似箭的迫切心情。
  因为他在作为伤员撤离长安城中的临时救护营时,已经豁出面皮去与前来探望的那名女子,初步确定关系并达成口头之盟。
  对方原本是大齐礼部尚书尚儒府上幸存下来的一名歌姬,自承只会声乐和侍逢人的本事,在经过生死丧乱之后只求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托付之人。
  因此,已经是一名军吏的王审潮在回归后方之后,就可以比照符合年资的老卒标准,提起相应成婚流程的申请;通过审核就能获得相应住所、家什和配给上的相应补助和福利。
  虽然在军中与合眼的女子未成礼就先同居,已经是颇为常见的事情;但是有条件的话,王审潮还是希望能够给日后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一个名分和相应的军属保障。
  所以在回归的这一路上,除了与同车病友们充满了期许的攀谈和闲聊之外,他时不时就会沉默下来,而陷入到了魂不守舍的呵呵傻笑当中。
  在同样一只队伍当中,骑在一只大骡子上的轻伤员王秋,也在魂不守舍的回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在初解风情之后又被那个女子给毫不犹疑的甩了。
  正当他黯然伤神和失落之际,却又在城民的安置营地重新在见到了那个女子;然而对方坦诚相告自己多年的风尘生涯,已经没法再生儿育女了,更不想因此耽误了别人。
  然后在面对王秋的执着和坚持之下,女子才无奈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就是娶了她抚育的养女,作为陪嫁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于是,王秋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让人有些难以启齿又让人无可奈何,却又不失圆满和幸福的套路所在。
  而在留守的人员安排当中,作为前大齐押生将出身的周孟南,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事物。一份委任为蓝田县驻队团旅帅兼京畿游弋队官的状书,以及相应十七级军阶的职称评定。
  虽然比起原来押生将的职事看起来高不了多少,甚至还有所降低了待遇,却算是就此从大齐新朝这个几度差点翻覆的破船上彻底跳了出去;进而获得相应太平军体系下“生受田、伤救治、残安置,死抚恤”,还能把一则留给眷属亲人,或是从孤儿所里获得养子,继承姓氏和家门的基本保障。
  所以在拿到了状书时,他只觉得哪怕下一刻下令自己攻打黄王的所在,也回毫不犹豫和头也不回的抄起双刀拍马杀过去才是。
  然而在蓝田关城头上。作为曹皇后代表和黄王使者前来送别(监督)的双重身份,诸门巡防大使兼京兆少尹孟楷,却是在心中难免充满了别离而去的伤感和惆怅、失落之情。
  因为那位死里逃生与之重逢没多久的郭娘,又再度与他辞别求去了。她直接推拒了孟楷所提供荣华富贵的衣食和优裕厚养宅中的待遇,而只求践行当初安排往南方栖身的允诺。
  又过了数日之后。怀州(河南省沁阳市)境内的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也终于得到了逃回来的士卒消息,不由在歌舞酒宴上当众勃然大怒的掀翻案席道:“太平军竟敢籍故扣押我大将,乱我行伍,真是欺人太甚耶!来人,与我兴兵南下滑、濮,一定要向大齐,向黄王讨还个说法来。”
  然后,他又须发崩张而怒气勃然的对着自己的儿子诸葛仲方厉声道:“我儿可为全权使者,率队一路前往山南,以为就近交涉呼?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罕之救回来。”
  “但不负大人所望。”
  生得体壮且白的诸葛仲方当即抱手领命到:然而,当这场半途打断不欢而散的酒宴被收拾、清理之后,领命而出的诸葛仲方却又是重新从偏门转了回来,束手躬身在看起来已经恢复平静的诸葛爽面前,俯首帖耳状道:“大人,诸事已经安排下去了,接下来又该如何是从?”
  “总算你还不是愚钝难治,不然我身后如何将这番基业交付呢?”
  诸葛爽捋了捋花白的长髯道:“这李(罕之)鹱儿乃是鹰隼之性,饥以徘徊,饱则飏去;纵使驱猎于前,须得好生手段……若我儿有放眼天下之资,则为开成征拓的良选美才;但想要苟全权势一隅,则不足蓄待长久啊!”
  “孩儿明白了,此番交涉定教那太平军有所满意。”
  诸葛仲方低声道:“这还不够。”
  诸葛爽摇头道:“但凡军中有所亲附、仰慕之辈,皆可发往河南。”
  诸葛仲方顿时想了想开声道:“不,是发往关内的黄王麾下听效,依旧归于刘(经)子京的统率好了。”
  诸葛爽语重心长的道:
第七百九十二章
富国强兵二十年(续)
  相对于暗流汹涌却又表面上还算大致恢复平静的关内,河东道北部,一只长途跋涉而来的军伍,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雁门县城附近。
  而望着这些城头上茫然无措,却又忙不迭大开城门的守军;一身鸦羽毛毡盔子和毛边大氅已经风尘中,变得破破烂烂的朱邪翼圣也不由松了口气。
  相比当初大军出河东的风卷残云一般,只用了七八天就长驱直取关内的滚荡而下之时,这段自泾水上游绕道而行的回程之路,却是让他们这支残败之师走了足足半个多月。
  在这盘绕渭北群山的一路上,丢失了大部分的辎重车马,又累死和摔伤折损了许多坐骑和驮马之后,这只唯一成建制归来的沙陀军,也终于抵达了犹自官军控制下的鄜州。
  然后从这里重新出发,沿途就地裹挟了留守的少许官军和粮台库藏;径直穿过延州、绥州、银州、胜州;在当地半耕半牧的党项部众手中,又征募到了许多牛马与丁壮。
  这才就地折转向胜州东面群山之中,通过期间狭窄崎岖的岚谷道,回到了沙陀三部所休养生息的朔州(今山西朔县)境内。在这里,他们再度吹响了召集留守部众的牛角号……
  因此,当朱邪翼圣麾下的沙陀军重新引兵东南,穿过了汉长城旧址上建立起来的娄烦关之后,已然是恢复了当初步骑一万八千的旧观,更有倍半与此的各族部众牵牛挽马相随其后。
  接下来,这只打着“代北行营都统”、“河东节度使”,“雁北节度使”等各色旗号的混合人马;也依旧毫无阻碍的长驱直入代北群山,倚为屏障的东井关、石岭关、赤塘关。
  而在代北行营和河东节衙的旗号之下,沿途所过之处的淳县、定襄、唐林、秀容等军城和大邑,为数不多的守军官吏几乎是望风而下或是弃城而走。
  直到先头的轻骑越过并洗劫了百井镇,却因为松懈和轻敌让少部分士民百姓逃走,而在有所防备阳曲城附近的小天门关北,被严阵以待的守军弓弩砲矢给阻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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