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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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补平均。”
  “清平世间。”
  “开创太平。”
  “血债血偿。”
  “不死不休。”
  看着这些脸色潮红而神情肃杀,而不复当初忧虑、惊惧、畏缩等负面情绪的将士们,周淮安这才有些满意的圩了一口气。
  虽然这样做下来,有一定概率会导致那些新加入的士卒,因为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和觉悟被吓坏了,乃至留下心理阴影,而导致一时间内的低潮期;但是更多的可能性是,当他们逐渐适应和经过了心理上的坎之后,就此激起同仇敌忾的气势和氛围来,让这支队伍焕发出更多的凝聚力和战斗意志来。
  随着清理和掩埋尸体的过程当中,又发现了更多的线索,其中有一小部分尸身上带有头盔和甲衣压出来的印痕,显然是陆续溃逃出来出来的义军残余。但是大多数还是面黄肌瘦的普通人,并且在死前受过了各种凌虐和折磨的结果。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说,对方吓阻义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部分了,后勤大队里许多人都变得沉默无语和不乏担惊受怕的表情。而对此周淮安又有一番全新的认识。
  果然,阶级矛盾就是根本性的全面斗争,毫无软弱与同情性可言,更没有任何调和与妥协的可能性;虽然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并不足以支撑,后世那种人人如龙式的前赴后继,寻找各种包救亡图存之路民族群体性的觉醒;而这些农民军当中,大部分也不过是催化和推动这个大时代巨变的柴薪燃料而已;甚至还有相当部分人是抱着谋取荣华富贵,而从广大劳苦大众中脱身成为压迫者阶层一员的心思,一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成为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但是至少一些实验性的种子已经被他给悄然的播撒了下去,就不知道会在这些农民军当中,长出怎样的果实出来了。而在这路上遭遇的一幕,也让周淮安在心中萌生了一个新的命题和念头。
  如果不计代价和环境的话,如何有效的摧毁唐王朝在这岭南之地,世代沿袭下来的统治权威和官府的影响力?事实上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无疑就是杀光那些作为基层执行工具的胥吏,以及作为官府影响力延伸极限和末端,潜在统治基础的豪强大户们。
  直接将尊卑使然的统治秩序从最底层破坏和瓦解掉,从而通过基层的混乱与空白,将官军所具有的名分和资源优势,给拉到与农民军相似的同等层面上;再通过农民军所擅长的聚众反乱和流动作战能力,将其一一的击败。
  毕竟,就算官军日后能够打回来,也也要费极大的气力进行重建统治秩序,而无法在短时间获得地方上的帮助和协力,而进行传统意义上的筹粮筹钱乃至征发徭役,来充实军用;而义军却是尤为适应和习惯,在这种混乱与无序当中流动性的接连作战;因此在这些彼消此长之下,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加成那么简单了。
  当天夜里,例行吃吃喝喝的碰头会上,“和尚你说可言分兵?。”
  正在对付一块羊蝎子的王蟠,口齿含糊略带惊讶的道。
  “正是”同样用小刀慢条斯理切着梅炙羊尾的周淮安,亦是恳切的道:“我只是觉得在如今之势,这样可尽量发挥出本军的优势来。”
  “先清理好后方和侧边地区,再做重点的攻打好了。”
  按照他所陈述的构想,在如今在怒风营人员物资相对充足的基础上,在接下来的战斗当中,怒风营的义军已经并不急于直接攻克和收复县城大邑,或是与敌军进行大规模的决战;而需要是一路上逐一的拔除和清理,那些盘踞在地方上的豪强土族势力,先搬周边和后路给清理出来一片相对的安全区域再说,这也是之前长乐县之战的最终经验教训。
  由此,也是对那些大量扩充后不免有些成色不足的新卒,一次此慢慢练兵和见血的基本磨合过程;而这些乡村土寨围子的据点规模,也注定不会有太过强力的存在,就算有什么硬骨头也完全可以用人和器械给堆过去;而打下一个个村寨之后,还多数可以获得财货和粮食、人力上的补充,从经济帐也是不至于亏损太多,乃至略有补益的。只是需要细致周全的水磨工夫,在运作时间和周期上也要长一些,而且极为考验分兵之后的各路协调和全局掌控能力了。
  至少得保证一点足够的规模和约束力,不能打着打着就放了鸭子,而不知道派出的部队跑哪里去,或是一时之间让人找不回来了。
  然后,清理完了外围态度不明的诸多据点和潜在支持势力之后,就可以对被孤立起来断绝外援的城池,进行下一步的围困和攻打的步骤了。如此一番操作下来,就很有些后世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术雏形了。
  “却是与俺想到了一处啊”王蟠这才有些感叹的道。
  “方才俺刚得了前营和哨队的探报,”“那些土贼和官狗,大多缩进城里去等着俺们了。”
  “正愁怎么重新他们给调出来呢。”
  “你这边上一打开始,看他们还救不救的呢。”
  “不来就抄了他们的家产和田业,资壮义军。”
  “只要这些贼子儿一动起来……那咋们的选择就多了不是?”
  好吧,周淮安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些农民军将领,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练就出来的经验和手腕。
  因此在接下来在读启程之时,除了王蟠所在的中分营依旧保持长驱直入之势,而牵制和吸引住县城敌势的同时,前后左右四分营也各自分配了方向,而开始实现多路分兵攻略和扫荡外围的手段。
第九十二章
清乡(上)
  这次出兵六千,除了三千五百员战兵外,余下的驻队也是各有分配。
  其中周淮安这一路分到了驻队六百人,而与原本的后分营一起,差不多凑成一千二百之数的武装;再加上从五个辎重大队里,专门挑选出来的精壮人手,就算是号称两千大兵也完全不是问题的。
  因为有之前在长乐县攻打换个抄掠过土团据点的经验,所以全力行动起来之后,倒还要比其他的分营更快上一些;他们像是一股清流一般迅速奔流着的,涌过一处又一处潮汕平原上的村庄、乡里和集镇;只有在遇到阻碍和抵抗的时候,才会像是投入激流当中式石块一般的,激溅起或长或短的血色水花和音符来。
  数天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当中。
  “来了,莫要怕,”站在参差不齐的队列边缘上,腿脚微微有些发软和沉重的前铁匠王大力举着一面木牌,看着对面多数拿着的敲平锄头和铁叉的人群,一边努力给自己身边瑟瑟发抖的徒弟鼓劲儿。
  “把杆子架我肩上,看准了就戳。”
  “多戳上几次,他们就近不得身,就要退逃了。”
  他本是个长乐县靠手艺吃饭的乡下铁匠,因为从小就生有一把子气力,而早早的被爹娘给卖给了铁匠师傅,而做了一个包身的学徒;端屎端尿的好容易熬到师傅老死,才继承了这点微薄的家当;平时除了喜欢沾小便宜的毛病,倒也没有什么大恶;倒是籍着收徒的名头,接济和容留了好几个接头的流浪儿。
  因此他虽然有一身让自己足食无虞的手艺,但是至今都未能够娶亲,日子也过得是紧巴巴的;因为他一直舍不得把这些捡回来的徒弟,像是其他迫于世道艰难的师傅一般,给找个错失和由头再赶出去,来减少吃白饭的人头。用他的话说,“若没有师傅留下咋,早就和家里一般逃荒去了”但是,到头来也因为这个爱占便宜的毛病给同行坑了一把,直接误了乡里打造兵器的工期,惹恼了当地正在募集土团的张大户,被当作杀鸡儆猴的对象,给打的死去活来的差点儿没丢了性命;就算是勉强挺了过来之后,也无法在乡里再靠手艺吃饭。因此在徒弟的搀扶下连夜跑出来,又误打误撞的投了义军,成为打回乡里去的向导和带路人。
  用亲手打造的刑具给张大户和他的帮凶们,都扬眉吐气的过了一遍,又好好受用了对方那个浑身是肉的婆娘之后,他也只能暂且死心塌地的成为,这支号称要为穷苦人们死里求活的义军一员了;本来,他就算已经干不了需要精细的活计,但是以前的经验和来历,在被称为匠人队的第一大队力混个饱肚还是不成问题的;然而他却主动要求成为了新募驻队里的一员。用他对徒弟的话说便是“咋丢不起那人,就算手艺暂且没了,还可以靠气力吃饭的”云云。
  “杀。”
  “稳住。”
  就在他一愣神的片刻回想之间,伸过他们这些牌手的竹头铁尖,已经纷纷的戳在了那些挥舞这斧头、柴刀和铁镰的身影上,霎那间就穿破了单薄的麻衣褐衫,而在人身皮肉下推搡搅动着,迸溅出一股股一团团鲜艳的血水来;那些挤作一处的敌手,也像是被撸到的禾苗一般,顿在此起彼伏的惨号声中,翻倒了老大一茬。然后,来自对面从后方高举起来,更长一些的敲平草叉和磨光的锄尖,也带着沉重去势狠狠的戳打凿击在了,他所挺持的牌面上,而声音沉闷的迸溅出点点的窝坑和白生生的碎屑来。
  “太慢了……太不给劲了”王大力不由在心中如此的做想道。
  “还能够撑得住好阵子呢。”
  然后就听得身后徒弟一阵撕着嗓子的叫喊声,一柄斜斜脱手飞投过来的斧子,几乎式搽着他的脸面削过,而落在后头的人群里激起一声的痛呼。
  只是这一刻的分神,却让徒弟架在他身上杆子脱手前滑了出去,顿是在他面前造成了一个暂时的破绽和空挡儿;顿时就有名生的比别人高壮一些的土贼,挥着柄厚背砍刀跃身当面劈来;“师傅小心。”
  霎那间亦是躲闪不及王大力身后的徒弟,已经是手软脚软的哭喊出声来。而生死一刻间的王大力心念着“这就躲不过了么,咋可刚尝过女人的滋味哩”,却是突然发了狠一般的全身使力向前顶了出去;霎那间错过耳边的刀锋就砍了个空,而径直向下斩落在了他的后背上一凉一痛;而王大力手中的牌面,也顿然就迎撞在了对方身上;只听得一声沉重的闷响,持刀手腕臂膀就已经松落开来,被顶起来仰甩回去;而对方的下巴也在牌边给撞开个豁子来,红的白的随着痛彻入骨的呜呼声,而一齐仰面喷溅出来,而打在王大力近在咫尺的面上,顿时倒地了了帐。
  片刻之后,王大力抹了抹已经被血水变成半边红色的视野,强忍着全身的虚脱和无力,转身半呵斥半安慰起自己的徒弟来。
  “哭……哭……哭个甚。”
  “咋就还没死,也被你给哭死了。”
  “都说了要手稳些,下回老子还能指望你不。”
  而当又是周淮安眼中一场菜鸡互啄式的战斗之后,这些乡兵和民壮就丢下了上百具的尸体和伤员,还有来不及逃走的数十名俘虏外,其他的都逃过一条浅浅的小河,就此在对岸的原野和树丛当中一哄而散了;而义军本身的损伤却是微乎其微的,除了一开始被各种梭镖、投矛、猎弓所伤的二十几人之外,就再没有其他更多的损失了。
  而这二十几个伤员,因为是站在前排有麻(竹)甲和纸甲的复合防护,也大多数是包扎调养后就可言归队的轻伤,只有三个被贯穿了大腿和骨折的缘故,而需要长时间的修养和治疗。
  在这河流遍布视野开阔而相对平坦的地形上,虽然打起来没有什么遮拦,也不利于防守;但对于排兵布阵完成后弓箭和弩机齐射的加成,也是相当明显;基本上几次与乡村聚集起来的民壮对战时,都是这么轻易取得上风而打赢下来的。
  而布置在驻队外围的那些弩机,则成了某种意义上对付偷袭和骚扰的利器了;虽然这种射程和穿透力都有限,而很难对拥有防护和掩体的目标造成致命杀伤;但是用在这种相对开阔的环境当中,对于乡下这些只有布衣或是打赤膊的无甲目标,可迅速上弦的弩机就具有相当程度的优势了;基本上从藏身处杀出来之后,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冲到近前,就已经被箭如雨下的射倒、掀翻,而争相溃逃而走;因此,周淮安麾下这些人也形成了一种简单的野战战术。
  也就是分营的战兵以刀牌分列在前,而长矛分居左右侧翼,用来吸引和牵制住遭遇的敌人;然后剩下的弓弩手和同样装备的驻队一起,只管往对方人多的地方一遍遍的集火、攒射就好了。
  至于骑乘步卒构成的直属队,则是负责压阵和充当机动预备队的角色,而原本行军中留在周淮安身边的护卫和督阵的职责,则是当场交给了再次扩充过后的学徒队。
  等到对战的敌势出现不支之后,就连辅助辎重队里青壮,也会被下令拿起武器而跟着直属队,打一波通常意义上的顺风战,来练练手见见血什么的培养胆量和信心。
  而在战后临时召开的总结小会“又要我说几遍么”周淮安依旧有些不甚满意的喝声道。
  “让你们学会结硬阵、打呆战,”“却不是指望你们就只会硬碰硬的蛮干过去了。”
  “什么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那多是突然遭遇敌人突袭和埋伏的时候啊。”
  “不可是叫你们在四通八达的平地上,只要看见人就不管不顾的一波莽过去啊。”
  “难不成,人家布下陷坑和埋伏,你也要一股脑儿踩过去么。”
  说到这里,他再次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解释和强调道。
  “学会结硬阵是昂我们先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
  “打呆战式则是为了迅速磨合你们的协同,不至于出太大的篓子和错失。”
  “只要咋们的错失和破绽,给压减道最少。”
  “那就对敌的上风和胜势,就自然而然的积累起来了。”
  “却不是让你一股脑带头的突过去,而把大队人马的指挥给丢在身后啊”“若不是驻队本身还有几分能耐,与之周旋一二,岂不是要平添无谓的折损了。”
  “再遇敌势的时候,切不要心那么大,那么急切了”“能够先把麾下的人手,给支使和运转自如了。”
  “日后有机缘的话,才有可能获得更好的前程和位置啊。”
  “难道你们就想这辈子,只做个带头冲在前的小头目就好了么……”
  然后,他又挥手制止了部下当中的辩解和嘟囔。
  “不要和我说什么完全不计个人得失什么的。”
  “就算是想要找官狗报仇,或是为百姓多做点事情,之类的缘由。”
  “只要能够达到更高的位置,拥有更多可用的人手。”
  “发挥出来的效用和结果,岂不是更大更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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