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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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河断然道。
第六百三十九章
紫泥远自金銮降(中)
  作为太平军后方最近一处的粮台院——诸暨城中,当随军书史吕岩捧着一叠书稿,穿过庭院的时候。就见到许多文员和长吏围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小心探询和问候道:“吕书史……吕书史。”
  “书史……安好。”
  “大都督这次可曾有所题记呼。”
  “这次只是前往昔日王右军的曲水流觞处,当场编唱了一曲《兰亭曲》而已。”
  形容不动的吕岩一边淡声道,一边观察着他们的各自反应,心中却在微微的恻然。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奥妙之处么,身为手握席卷之势的大军、身系百万军民的,只要是有意无意的举手投足之间,便就有无数人人想要揣摩和逢迎,以为晋身之途。
  只是让他庆幸的是,这位大都督虽然屡屡有所出人意表之处;但是个难得文华卓世博闻广见,又惜身寡欲的清平素淡之人。
  执掌权柄以来虽然麾下兵马与土地与日俱增,却从未大兴土木为自己营造过宅地和园林。历年的停居之所也是与那些荣养院、学馆、俱乐部一般,在接受旧属官宦富家宅地馆苑的基础上改造而来,并没有什么专门的奢事之处。
  甚至就连历年收纳在后宅的大小女子,加起来也没有一十之数,放在当世那些姬妾成群的权门之家、藩帅守臣之中,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身为曾经被大都督看中的侧近人等,除了杂佐日常事务之外,同样也担负起来了相应偶然间舆情发布和风闻导向的任务。
  用那位事实上掌握着大都督府舆情和论教的罗隐,罗江东与他谈论的话说;趋利避害而猬集、攀附权势乃是世上大多数的人之常性,没必要为此大惊小怪或是痛心疾首。
  关键是将这种势头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上去,最终让这些勿论立意正与不正的谋求上进之心,成为太平军解民倒悬、救世水火,最终光复天下的助力和动机所在。
  在这个期间和过程之中,或许会有人忘却了生民的初心和本衷,而为一时利益和私心所惑;自然就会被太平军的上进体制所淘汰和摒除。
  也有人最初的动机和立场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和倘然无私,但是在后续的事业当中他们的的确确遵循着太平军的章程和法度,于体制约束下做的是真真切切与民有益的事情。
  那自己这些人,又有什么立场和动机来诛心而论彼此呢。毕竟,太平军的事业前景那是无限远大的,一切都还是来日方长呢。
  而由此豁然开朗的吕岩,也因此与人称太平大论第一人的罗隐,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忘年交和亦师亦友的提携促进关系。
  而又聚附了一批理念上的认同者,在这被戏称“众僧平等”“群僧环绕”的大都督府中,自成一股“道家清流”。
  而放出事关大都督这个消息的同时,也是某种意义上多多鼓励和倡导,底下人自行采集当地民风与歌谣,来为太平军的主张和作为,进行美化歌颂和广而告之宣传的素材。
  毕竟,与当世其他偏安一方或是割据一地的势力不同,太平军在兴师吊民伐罪、廊清天下的同时,也是很注重民间舆情和士林论战上的宣扬手段。
  用那位大都督发明的话语说,正所谓是打击敌对士气和人心,强调和增长己方信心与正义性的思想战线和精神事物领域云云。
  不但令军伍于所过之处日夜传唱,还通过童子少年、商贩货郎等边缘群体,以乡音俚曲的形式进行明里暗中的宣扬,因此也屡有意外之处建功和生效的成果。
  其他的不用说,光是吕岩所负责的部分事务当中,夹带在各种渠道转送进来,又被过来掉的投献书信,就是迎来了一个与日俱增的爆发期。
  而在南方的婺州(金华)境内;作为两浙四大平原之一的金丽衢平原(金华、丽水、衢州),所在的东南部分,隐隐群山环列之中的大片水网菏泽与平底上,已经变成冲突不断的新战场。
  其中一座突兀嶙峋的小山丘上,浑身颤抖的王敦儿,跟随在提携他出阵的少年太平贼身后,张大了嘴巴久久失声看着左近厮杀往来的战场。
  他已经有些后悔这个为了吃点好的,就跟着上战场帮忙的决定了。在亲眼见证过千千万万人马交错往来厮杀和征战的情景之后,他就越发的诚惶诚恐难有丝毫安全感了。
  尤其是自从一部装备身为精良的太平贼,啊不,是太平军;在山下远处三岔河口的草泽边上,用各种大车环绕着立下了阵营;又用车上装卸下来的物料搭建了一条跨河渡桥之后,就几乎一下成为战场中的众矢之的,而吸引了附近待机和游曳的各支浙南兵马前来攻打。
  而他所在的这处山丘,也就成了那些敌军屡屡派人过来探查的危险所在了;好在他们选择的这个位置难得又陡又僻,所以始终没被人发现。
  然而这一打就是两天一夜的光景;也让王墩儿不得不心惊胆战的龟缩在这丘顶乱石之间,风吹日晒蚊呐叮咬着就着一点水吃了两天硬邦邦的压缩干粮。
  在好几支旗号往复攻战、响彻不止的厮杀和烟火缭绕当中;王敦儿几度都以为这处据点下一刻就要完蛋了,结果露出颓势和后力不济退下去的,还是那些前来攻打的浙南军马。
  甚至有一次,有只人马突发奇想而绕到了车阵营盘的上风处,然后用附近砍下来的柴草在草泽里铺出一条临时的道路来,作为偷袭车阵临河后方手段。
  这时候,他们这些预伏和潜藏在这里的哨位和眼线,就终于得以派上用场了;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镜片和灯火的组合,就让这支浙南军的意图在熊熊烈焰的埋伏中化为乌有了。
  最后,他们虽然成功拆毁和焚烧了这条临时渡桥的大部分,但是却依旧难以奈何这处临时立下的车阵营盘。
  反而让这些看起来物资准备甚为充足太平军,在战斗间隙当中,通过掘土挖壕引水等手段,进一步的巩固和加强了。
  然而这一处据点的存在,又在十多里外的后方中军大帐內,化作了在局部大沙盘上一个小小的新标识;还有一个在成片拨拉响动中的声音,为帐中候命的军将们当众讲解道:“这就是结硬寨,打呆战的真义,也是步步为营,缓缓推进的钉子战术的组合部分……以充分体现和发挥出本军相对精干,又在人力物力上具备的相对优势。”
  “要点就是通过先发的精锐部队,打开某片区域内的局面和缺口后,这些带着满载装备物资车船的混成重装部队,迅速填补上去,占领一些局部或是次要的关键节点、要冲所在。”
  “在这个过程当中,前期的侦查和勘探工作必不可少也相当的重要;因此一旦他们在预设点附近立足下来,就是一个相对稳固的战场支撑点。”
  “而能够为附近的友军和附从别部,提供相应的无力投放和输送往来的接应,并提供一些相应范围内的战场威慑存在。”
  “这样,就会逐步压迫到局部战场当中,那些犬牙交错当中的浙南兵马,改变他们对战的态势和力量对比,最终迫使其不得不来攻打和拔出。”
  “这就涉及到第二个阶段的作战对策了。结硬寨,就是以这些前出支撑点为依托和吸引,在相对有利的防守当中逐渐消耗敌军主动进攻的有生力量。”
  “打呆战,则是在敌军力尽或是颓势退走之际,不强调过于追击和更多扩大战果的一味求稳、求存。因为它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坚守下去,以发挥分割、隔断战场和支撑效应。”
  “这样,本军在苏常湖杭等地相继订制,征用和调集的数万单位车船,就得以陆续派上大用场了。因为小船即可装车路行,车亦可上船借助水运。到了地方后就可铺设展开为阵线和防垒。”
  “此外就是相应火器的装备使用,以确保有足够持久的杀伤投射作为防御手段;这样就算是战锋、驻队和辅卒、民夫的混编据点,也可以在轮番攻守中支撑出一片天地来……预期只要坚持数天时间即可”“这种步步为营的车阵战法,本军在北方作战时也曾经使用过,但是因为当地平坦无遗,又不乏机动性较强的马队和骑乘大畜的缘故,实际封锁和隔断的效果并不如预期……”
  “但是在这浙南水乡之地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地方军伍各奔没有适合驰骋和突进的骑卒来源,而舟船的活动也因为他们提前淤塞各条河道,被严重限制了……”
  “这就反过来了,给本军作为战区隔断和机动待命的马队(突骑和骑步)和舟师,以驱散、突击和歼灭的有利战机了。”
  “只要敌军一旦在那个前出据点被缠绊住,而不肯及时止损放弃的话,那就意味着较大概率遭到本军舟师和马队的夹击攻袭……这就是相应战术的第三阶段。”
  “这样就算是最后难免损失了部分的前出据点,还是难以改变和扭转,最终战场态势和力量对比,向大为有利我军的演变方向。”
  “或者说,对方想要摆脱这种纠缠和受制的不利局面,就要想办法集中和收拢更多力量,以形成局部压倒性的规模优势才有可能破局……这也意味这正面决战之期的不远。”
  “至于浙南兵马可能化整为零,奔走游斗于山林草泽之间以为骚扰和牵制的问题……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形判断,在下不认为这些以地方土团,镇戍为主的人马,会有这种组织度和执行力。”
  “或者说会有一些局部的自发行为,但是难以形成较大范围和规模上的合力和与协同,毕竟,他们大多数是乡土之兵,可不是习惯令行禁止的正规朝廷经制人马。”
  “那接下来,就该看那位张(自勉)武卫(大将军)怎么应对和接招了吧。”
  听到这里,居于上首而看着推演中沙盘周淮安,也意味深长的道。
第六百四十章
紫泥远自金銮降(下)
  而在用装满泥土筐子临时架设的炮垒之中。
  “唯愿妙明之风,清静之火、沉厚之土,寂灭之水,皆为汝之威能。”
  炮组大匠的白多禄,再度对着身前灰黑色的铸铁铜膛炮身大声祷告道:然后尖锐而短促的哨声响彻一片。
  随着炮手奋力拉响的发火管,硕大轮架上的看起来粗大笨拙的六寸炮口,刹那间颤动着迸射出一团浓重之极的烟云和大蓬暗红火光来;又在瞬息之间将沉重而硕大的铸铁球体,呼啸如电投出极远的一条淡淡轨迹轨迹。
  刹那间远处刚刚集结起来的敌军,突然就在这些轨迹点点的坠击尽头,一蓬蓬迸溅而起的土浪和残肢断体中崩碎了的一角;而顿时相继露出许多处血色淋漓的缺口来;而在这些缺口附近幸存下来的敌兵,也像是惊慌失措的釜底游鱼,或是被踩踏了巢穴的蝼蚁一般的,争相四下躲避着退散开来;却是不复当初还算严整而密集的阵型排头了。
  这时短促的哨子声再度响起;带着石棉手套的炮卒们奋力从打开的后膛侧边,拔出灼热的短管子炮来,丢在泥地上烫溅起滋滋做响的烟气;自有人上前连忙处置起来。
  而另一端的操手已经紧锣密鼓的用木桶中蘸水的探杆,清理完了母炮发热的身管内膛,再度从侧后开口中塞入一枚已装填好药包和球弹的新子炮,用厚木挡板塞实和插入拉火管。
  又随着重新标定和调校射界的口令和哨声,再次怒吼轰鸣着喷吐出大片的烟云火光来;这次微微上扬的球弹抛射弧线,再度延伸扫击在了地阵尚且密集的阵型后部。
  又在一片隐隐可闻此起彼伏凄厉短促的惨叫和哀鸣声中,再度清理出了十数道清晰可见、曲折狼藉的血色空隙来;然而才不过十分之一刻之后,第三轮打击又在轰鸣和破空呼啸声中紧接而至了。
  于是,仅仅是第四轮轰击投射之后,聚附在弹着范围之内左近的敌兵,就像是无法承受而大多已经失心丧胆似的,再也不管不顾残存将官和头目们的约束和喝骂,变成了更多向着左右逃散开来的杂乱人群。
  这时候,随着迅速变得拉长的哨子声中,身穿镶皮甲头戴笠形盔,端举着铁臂弓和拉杆强弩的射声队,也纷纷紧步越过了错落的炮垒,而又横队如林的飞快射出一层又一层,抛线与低弧线交织的箭矢来。
  顿然将阵前那些犹自留在原地奋力嘶号怒吼着,想要重整和聚附队伍的敌军中坚,给纷纷血花迸溅的贯倒、射翻在了,密密匝匝的白羽之间。
  这时候,敌军的前阵已经是溃乱成一锅粥再也难以可收拾了。而尚且完好后队中的弓箭反击,才姗姗来迟式的被放射出来;只是在仓促之间就要显得杂乱无章的多了。
  其中大部分都范围甚广的散落在了太平射声队身前的泥地上,只有一小部分散乱的箭矢得以落在了射声队列之中,贯倒和带出残差不齐的缺口来;然后又在闷哼声中被相继拖下去重新补全上来。
  然而,这时第五轮准备停当而抬高炮口的打击,也在轰鸣声中紧接而至的惯击在,距离更远一些的敌军后阵之中;刹那间肉眼隐约可见的一片大倾斜角迸溅的烟尘土浪之中,弹丸相继弹跳而起蛇形乱串在敌军之中,所产生的惨烈呼号哀鸣。
  而射声队也在炮声轰鸣伴奏和细碎敲响鼓点节拍当中,交替大步上前斜举抛射和平放攒射着,将敌阵当中更多的活动目标纳入到密集杀伤的范围之中。
  因此,在他们几乎毫无间歇投射箭雨所至之处,尚且猬集的敌势就像是被暖融融春阳下消融的冰雪一般,不断地溃散开来又转身奔逃向后,而留下一一地余力颤颤的如绒箭羽和血色荡漾的尸体铺陈。
  而当敌军后阵中残存的弓箭,试图与之进行对射和反制的时候,就会很快遭到从天而降的球弹轰击制裁,而再也不复队形这次序可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射出了多少轮之后,他们仿若是光靠攒射就能击溃敌阵大部的势头,突然间就变得停顿下来了;却是纷纷垂下手中的弓弩缓缓向后交替退却,露出一副力尽颓势的姿态来。
  然后原本到处溃乱和四散逃避当中的敌阵当中,也像是得到了振奋和激励一般的,突然就从这些散乱步卒中重新杀出一支,全身披挂齐全而手持长刀大斧的甲兵来。
  在他们一马当先的带领和裹卷之下,那些败退而走的士卒像是重得到了信心和斗志一般的,提刀举牌、捉枪擎旗的纷纷如潮倒卷了回来,汇聚成了新一波的反攻之势。
  而那些阵前交替退却的射声队,也已经相继退后了数十步之外;见状突然一下如散如流水一般,向着左右两翼分流而去,又露出了排在炮垒之前排成横队一道的新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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