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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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奶汁与羊蹄一起炖煮酥烂而成的羊醍醐;羊肉羊骨羊油芋块萝卜等熬煮而成的白烧羊锅;单条分解的羊排滚上米浆,先炸后烤成的滚烧羊;。
  又有羊脑、羊舌、羊脸肉、笋片、干菇,青豆、鸭油、一起煮出来的过羊汤。再配上太湖白糯做成的角黍(粽子原型),那简直是拿起来就放不下吃的满手满嘴流油了。
  然后做为队正的鲁漂泊,又有额外小半罐的渍梅和二两烤银鱼乾;同样是来自太湖沿岸的地方,代表的都是太平军在佔领区努力恢复生产的成果之一。
  待到心满意足吃干抹尽所有的饮食配额之后,鲁漂泊又再次摊开姐姐新近寄来的家书,仔仔细细的看读起来;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和熏陶,他已经大致能够认识其中多数字了。
  其中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比如姐姐平安生下了第四个孩子了,这样他就有三个年纪不等的外甥了。
  然后除了尚在繈褓里的那个,其他两个稍大的如今都被送去工读,就此混上免费的中晚两顿饭食,而不用拖累家里了。
  又比如,据说因为市面行情的渐好,作为鱼贩子的姐夫已经不满足赶早乘鲜的卖鱼勾当了,沾着军属光的小额免息借贷,盘下间小门面改行去开鱼汤馆子了。
  姐姐还来信说,如果他吃吃没有成家留后,日后万一有个好歹的话,那姐姐就打算在三个孩儿之中挑出老二来,作为继承他姓氏和家门的过继。
  因此,现在鲁漂泊身为队正的薪饷一到手,就被他贴水寄回到广府的姐姐家去了,也算是早年靠着姐姐白吃白喝,还要人手姐夫那边白眼得以长大的报答。
  至于他自己,光靠相应职位的津贴和(实物)补助,就足以在军营里过活下去了;然后再勤奋一些多多申请参加额外的勤务,维持个基本生活水准绰绰有余了……
  毕竟,他也不是当初那个个头矮小瘦弱,除了贪嘴之外还喜欢偷奸耍滑的街头小厮了。如今正是前程无量的太平大都督府麾下的队官,还是铳手的前程。
  事实上他现在还有些后悔亦然;如今他虽然资历够了,但是相应的学问却跟不上了,不然早就像童年请他人一样到更高的位置上去,拿更多的待遇和薪俸了。
  但不管不怎么说,每封寄来家书夜间宣读之后,他都小心收藏好并一直带在身边,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的津津有味的,就仿若是姐姐还在身边一般的亲切和缅怀。
  或者说他有着一种奇怪的预期和错觉,就是只要是有姐姐的关怀在身旁,就能提高自己在战场上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机率。
  鲁漂泊如此思量着,将已经摩挲卷边的信封,重新赛回到整版胸甲的内衬中去;又端起自己的扩口铳子,仔细的紧固和擦拭起来。
  因为便就是这玩意,决定了他在战阵上是否能够建功立业的根本保证。只要装好子药超前突的放个响,当面对齐的敌人就是一发一个喷血的洞眼。
  这么一只会喷烟放火的长铁管子,也不过是十几多斤的分量,却是可以轻鬆带上百八十发的子药,依託着掩体和战阵来慢慢的装打。
  比起每人临敌最多只能放出个十来发,就不免手脚腰背酸软暂无战力,还需要在阵中费力维持的弓弩,不知道省力和省事方便了多少倍了。
  哪怕是他这种先天就不以臂力和体魄见长的士卒,也能够在长久的跋涉之后;凭藉万般疲惫之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气力,端起铳子来对敌扣发出去,便就得以保住行伍间最基本的战力了。
  因此,那些试图通过频繁的骚扰和牵制,来拖疲拖垮分散他们力量的敌人,就不免要碰撞得头破血流而吃上大亏。
  他们往往还没有能令这些太平士卒露出疲态和颓势,就先在积少成多的伤亡当中,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想到这些,鲁漂泊又站了起来,走到那些相继吃完这一顿“羊馔”的士卒之中,开始领着他们唱起了专门的《打铳七步歌》来。
  “平举胸,蹲过腰,后架肩。
  一哨药在手,二哨压切断,三哨紧通膛。”
  作为太平军继承的这套练兵方法,这就是通过日常里发布传授的各种小册子和军歌。
  小册子很好理解,只是需要人带头宣读。为了适应士卒文化求平较低的特点,几乎把所有军事知识都编成了军歌,方便记忆,朗朗上口嘛!
  最着名的是“三大军歌”,即《战斗动作歌》、《射击军纪歌》和《利用地物歌》,还有《站间歌》、《步哨歌》、《夜战歌》、《夜行军歌》、《山地行军歌》、《打骑兵歌》等等。
  要求每个士卒必须会唱这些军歌,进行各种操行训练和执行勤务时,还要按照这些军歌的要求来做,这样就潜移默化的形成一个不易出错的群体氛围。
  (感谢党人碑大佬的资料)
  当城下相继响起的歌声嘹亮之际。
  正在城头上巡曳的守备官黄晟,却是心头很不是滋味,这些太平贼是在太看不起人了;居然就这么目中无人一般的在自己个儿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开伙用食,还唱起了歌子。
  难道在彼辈眼中的明州军,就这般如此不堪当用么。
  他官拜平嘉团练、奉化都兵马使,明州守备副使,也是钟季文走后所留守级别最高的心腹党羽;手下提领着包括昔日沿海水军在内约五千军额。
  生平最大的功绩,就是为钟季文守好后路;而相继击败了犯境偷袭的天台守将刘文,自象山湾渡海流窜而来的水寇张七大,平定了在翁山(舟山岛)聚众作乱的张全旧部。
  然而,自从越州逃过来的余姚镇将相嘉,给他带来了钟季文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他这个“心腹党羽”就毫不犹豫的入驻明州府衙,而接收了包括种氏妻妾在内的所有“遗产”。
  然而他这个唾手可得的富贵诱惑,还没有来得及安享几天,那击败了钟季文的太平贼有紧锣密布的兵分两路攻杀过来了。
  其速度之快,动作之迅猛,就连黄晟主动布阵迎击,以及派出议和与交涉的使者都来不及出发,就已经被攻破了扫清了外围通路了。
  然后他也一度想要就此暂避锋芒,就此引兵难下去投奔尚有实力的大将军张自勉;以求一席之地。然而他又捨不得这称重的权势与财富,很是犹疑了两天。
  结果太平贼就杀到了这州城附近,直接把他越过象山湾海域南下的退路给断绝了。
  所以说,他这不仅是为自己的权势和富贵而战,也是为了自己的额身家性命而战;因为他不敢想象自己一旦失利之后,自己的亲族和家人,又会遭遇到什么可怖的结果。
  至少,当初赫赫有名的明州水军,已经不复所在了。他所能凭据的,也就是困守这城中的孤军而已。
  他唯有在这城下展示出相应的实力来,令这些贼军受挫、铩羽一时,方有可能获得与之继续交涉的前提,并且以较低的代价继续保住自己权势,也未可而知呢。
  “来人,与我点集城中神锐都和锐健都,随我开城前出杀他一阵,挫挫贼人的锐气才是。”
  想到这里,黄晟当即转身断然喝令道。
  “守备三思,”却是城中左飞都都头杜宗,主动抢出列来请命道。
  “守备之身维繫满城黎庶安危,此等兵战凶危的掠阵之事,便有属下代劳就是了”“那我边亲率人马在城门处为你压阵和接应吧。”
  黄晟大为讚赏的点头道。
  然后,在城头骤然炸响的擂鼓声中,一支装备齐整的人马猛然飞扑而出,在城头髮射的车弩和大木单弩象徵性掩护之下,三两下之间就士气如虹的逼近了贼军阵列。
  而那些看起来肆无忌惮已经逼近道城墙下,正在仅有一箭之外距离唱歌的贼军们,也像是慌乱了起来而纷纷转身跳逃进了后方浅壕中去。
第六百三十四章
共喜甘棠有新咏(中)
  城下的一箭之地并没有多远,这些城中杀出的敢战之士几乎是三下五除二一般,带着裹带而起的尘烟冲到了贼军的堑壕面前。
  在城头越发激烈的鼓声隆隆之中,他们士气大振的挥刀挺枪眼见得就要扑杀入其中,却又忽然一顿不明所以然的纷纷埋头栽倒下来。
  就像是凭空撞上了一重重无形的妨碍一般,就这么前后交加的相继扑倒和堆叠在地上,几个呼吸间就人叠人的形成一道不规则的人墙。
  “该死,怕是用了拌索,贼军定然还有后续的反制手段。快开门使人接应。”
  城头上脸色大变的黄晟亦是恨声喊道。
  然后,那些转身退逃进堑壕的贼军们,也像是响应飞快似的纷纷站起身来,而举起手中的兵器和手牌。然而却没有如意料的乘势反杀上前,而是在他们之中如同炒豆一般炸响开一片细碎的灰黑烟火来。
  刹那间仿若是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尚未来及攀爬起来的守军堆叠长墙,也像是突然绽放开了许多血色的尘雾;当场相继大声惨叫惊呼着,相继重新扑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这道被拦住的人墙,就像是被凭空削低了好几层;而只剩下成片扑倒不动的尸体,和被压在下面挣扎呻吟不脱的倖存士卒。
  但是后续的守军士卒却是在墙头鼓声的激励和指引下,尤有余勇的依旧攀越和踩过这些挣扎于生死之间的同袍身体,而愈发同仇敌忾和勇气大作的扑向,十数步外阵列而战的贼军。
  然后他们还顺势没冲出几步,却又再度纷纷的凭空栽倒在地上;这时这些守军士卒已经学的乖了,顿然有人仗着身形灵巧和机变一跃而起,想要翻绕过这道无形的妨碍。
  然而,那些正在弯腰曲身忙碌什么的贼军阵列,突然又纷纷挺直身形而再度放出成排连片的烟火来,而那些被绊住之后想要奋力起身的守军,也像是被近距离内无形的巨力所狠狠鞭笞了一般。
  首当其冲的许多人口歪目斜、表情狰狞而惊惧亦然着,再度自衣甲头脸胸腹上血光四溅、哀鸣惨叫着滚倒栽翻在地上。还有人的盔子突然爆裂开来,脑袋蹦碎成了数片……
  这才有被绊倒在地的倖存者近距离注意到,当前贼军的阵列其实是在壕堑之后,分列作直立过肩,齐胸平端和平蹲架地的三排。
  当他们齐齐放射出烟火的那一刻,哪怕远望起来看似只有当面一排的迎击之数,临阵之时却有将近三倍的杀伤之势。
  然而这个发现已经是晚矣;在这个更加抵近距离之内的间歇,有人已经可以听到隐隐呼啸在风中的破空声,或是撇到空气中划出几乎微不可见的轨迹。
  然后就是更多无形的力量,相继洞彻和贯穿了他们护甲下的身体,而凭空绽放出更多鲜艳妖异的血花、血雾和痛彻入骨的哀鸣声来。
  但是,依旧有约莫那么几十个幸运儿,或者说是漏网之鱼,靠着倒下同袍的遮掩和垫脚,顺势越过了第三道无形的妨碍。
  而稀稀疏疏的冲到了浅壕前,奋力挥砍和戳刺出手中的刀枪。然后他们的身形就再度纷纷顿住,又被向后倒退着挑飞起来。
  那是从浅壕边缘突然举起如林的矛头,寒光烁烁半尺尖刃的刺穿、戳翻了他们收势不住的身形,而让这最后一波冲击如轻轻拍散的小浪花消弭无形……
  最后尤有一名披头散髮,溅了满身血汙的将校,浑身颤颤的从尸堆爬起来,而又用一种凄惨和绝望的沙哑破锣声大喊道:“这是妖法,贼军的妖法,实在挡不住啊。”
  一边跌跌撞撞的转身,不由分说的推倒、撞翻了数人,就此没命退逃而去。而当这时也有人注意到,居中带领他们掩杀的左飞都都头杜宗,早已经被层叠的尸体压住,而没有了生息和动静。
  而后剩下的倖存人等,也像是从某种狂热和偏执的余烬中惊醒过来,而像是崩解渗入土地的,竞相步入了逃亡的后尘而去。
  随后,城中那些再度开门冲出来接应的兵马,也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的敲击金版声中;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收勒住向前奔走的脚步,而又队形散乱的重新回转退回城内去了。
  他们是奔逃的如此坚决和果断,以至于让那些败退下来的先前出击士卒都望尘莫及一般的,还未等到对方追上来,就迫不及待的咣当数声将其关在了门外。
  鲁漂泊这才鬆了一口气垂下手中的扩口铳。转头看了眼正在身后整好以暇待机的一行鬆散线列。那是腰上的装具已经插满了一圈拳头大的椭圆弹体,并且装好了引火管而蓄势待发的掷弹手们。
  看起来已经不用他们出手了掩护和掠阵了;不然这些威力不菲的投掷火器在阵前轰爆开来,横飞乱舞的碎片和冲击烟气,还是有一定机率可能误伤阵前同袍的。
  随着当面之敌如潮退却而去,然后就有太平士卒连忙上前,翻开那些对压在一起的尸体,并对下面还未断气的进行补刀,顺便将拦阻住他们的事物给回收和重整起来。
  那是在空气中散发着金属光泽,却又被血色和勾连汙物沾染成斑驳,数条并列的粗大铁丝,每隔一段距离都用坚实的釺子和木桩交替钉入地里,在一定视距之外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无形”屏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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