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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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勿论那位高令公是真的潜行修仙不问俗事也好,还是藉此避世和摆脱朝廷方面约束和勒令也罢,除了少数依旧心念朝廷的顽固份子之外,并没有多少人人希望动摇和改变这种现状。
  更何况,如今北面还有来自淮上蔡州的秦宗权,与光州刘汉宏所部的相继袭扰和侵攻不止。
第六百零二章
嗟尔戎人莫惨然(续四)
  而在大江对岸丹徒城內,靠近大堤名为鸾提阁的临时中军,战前动员兼军情通报扩大会议上,同样也在讨论着类似的问题:“本军想要轻取江东的一个关键所在,就跳不开对岸的淮南镇。”
  负责江东方面情讯汇总和判研的参谋第六组组长,第一批学徒队硕果仅存的数十名生员之一李子义,站在一副颇为简陋的图版面前,对着众军将侃侃而谈。
  “根据本军历年驱使往来行旅商贩中的奏报,如今的江东四路,除了暂且统一安定的福建路之外,其余两浙并宣歙大部,正为十几支大小武装所分据,而时断时续的纷争攻战不休。”
  “其中强横势大者具有一州或是数县之地,自封观察、防御、守捉、团练、兵马使,而势小寡弱者亦据一县一城或是数乡、寨之土,而敢称刺史、长史、司马、别驾、县令之属。”
  “其下又有诸多附从的镇扼使、土团官、义营将,而各有部曲、乡兵驱从其间……其间的干洗和渊源,有错综复杂而莫能事一……此外,又有好些旋起选灭、居常不定的流兵、乱匪屡屡窜走期间。”
  “尤其是自从周宝所率镇海节度使所代表的官军主力,为本军所相继击溃和攻灭之后;所谓的十万义营兵就从此烟消云散各自归乡称据。”
  “地方上就剩下前杭州八都团练使董昌的临安镇、沿海兵马使张全的明州旧部,胡逗洲狼山镇的王郢残余,这几家算是稍有长久渊源的。”
  “只可惜钱(具美)都尉不在此处,不然有他来现身说法讲解此处,相比更能够令大伙儿感同身受了。”
  说道在这里,李子义略微扯了个有点冷的笑话才继续道。
  “其他稍有实力的地方割据势力,还有史惠、施坚实、韩公玟、黄碣、阮结、章可周、唐晟、王公备、崔则等人。其中有两家已经投附本军有年,还有一家则是暗中扶持起来的义军渊源。”
  “然而其中尚能得以长久成势的,无非都是抵近沿海而坐拥鱼盐、通贸之利;而当地物产所出,向北绕不过槽渠遍布,江海相通的扬州地界,而向南则要仰仗岭外的广府、交州鼻息。”
  “因此在往年间,这些江东豪帅、土将们,也没少改名换姓做过岭外海市的好主顾!然而彼辈与两岭终究是隔了个闽地五州;反倒是近在咫尺的扬州地界也只有一江之隔。”
  “虽然本军的水师长久巡曳往来江面与海口之间,然而扬州自楚州沿岸亦是不乏良港,更有新旧水道与大江相连。只要稍稍绕行沿海,就可以轻易抵靠到两浙的常、苏、杭、越沿岸了。”
  “要想彻底平定这些地方,并且长久引为本军所用的话,就要顾虑和谋划到淮南镇主动越海而击,或是长期袭扰,乃至扶持和援助地方乡土势力一味抗拒下去的变数了。”
  说到这里李子义顿了顿伸手道:“接下来便由曾任镇海孔目官,兼具往来淮南镇的李(师成)参军,为我等解惑一二了。”
  随后满心复杂滋味而须发灰黑容颜清碩的参军李师成,也被引到了竖立着图版的木台上来,而看着地下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不由有些仿然隔世的错觉。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有机会,回到这处令人想要遗忘的伤心之地来。然而地下大多数人全神贯注的面孔和专心致志的认真神情,让他很快回过神来而努力进入自己的新角色当中。
  “淮南镇素来号称东南八道的第一强兵,地广民殷山海皆利,犹在镇海、宣歙各镇之上;又扼控漕转枢纽,兼有东南财赋并茶盐之利……故养兵甚众而甲械精良。”
  “自高令公……高骈入主淮南之后整治上下,又收聚降贼……众裁选精壮,得以胜兵七万之额。其中又以淮镇行营兵最众约得其半,分设效雄、雄锐、骁捷、胜锐四军,以正副八部军使/兵马使分领之。”
  “又有衙前、押衙、监院三位內兵马使,各领四千子弟镇防扬州的漕河、盐院、船所之要。而扬州本城中署中原本沿袭牙兵三千,近年又增扩内院子弟为左右莫邪都各五千余军额,共同号称衙内亲从军。”
  “此外又有外营将士数部,分驻淮南各地折冲要害之所以为就食,具体数目暂且不祥;只晓得其中兵势最甚者为左都兵马使毕师铎,常驻天长……又有高邮镇守郑汉章,和州刺史秦彦、滁州刺史赵锽、庐州防御使杨行愍等人。”
  而在说到这些似曾相熟的名字时候,将领之中的一些老义军出身之人,才会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和喧哗声。因为他们每一个名字代表着给往昔的义军带来巨大伤害的叛徒所在。
  “只是这些人大多与前年为过境的义军本阵所破,麾下或败或逃或是散逸。余下来的淮南各州治内,尚有州下兵马使所领的的团结子弟和团练兵;视户口多寡而千余至数千人不等。”
  “不过自从扬州下令分兵于诸将就食之后,就大多相继荒废、裁撤不复了……唯有一些水路治所尚存一二编列。”
  “最后下来,便就是各地乡土之中应时而起的土团、镇戍、义营兵了……数量既多且杂,装具操练也是简陋至极,就算是扬州城中也未必能够知晓其数目。”
  “其中大多得势者如风中草芥据摇不定,凡官军来附官军,义军来附义军;官军败亦中道截击之,义军败亦尾衔劫夺之。又长久与左近乡里争夺地界、田水;”而就在他后续介绍的这间隙,东征军的主力在本地部队和外围武装的引领下,已经分别从邻接的常州,湖州境内开始进兵浙西腹地,开展第一轮的太湖流域/杭嘉湖平原攻略了。
  而在在其中一支背着形囊和铺盖鱼俪前行的队伍当中。
  “这便是太湖之畔的鱼米之乡么,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再度得以聚首的王氏三兄弟中王审潮感慨道。
  他手中正拽着新从地里挖起来,还带着肥沃腐殖质腥味的褐色湿土。这让饱受河南三大苦之患,而见惯了黄泛区多有的棕色黏土和黄色泥壤的王审潮,很有些不一样的感触和心怀。
  若是能够在这样的湖畔之地圈下一块田土来,再挖条沟渠引水灌溉,用上大都督府提供的新式农具,种上配套的良种和施以水肥,怕不是一年可以收上两季的农获,每亩最后也有三石以上的收成。
  “嗯嗯额。”
  而此时后腰上挂几枚椭圆弹体,前胸挎着一排引火管的王审知;却是一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管问什么都是嗯嗯呜呜的。这也让最年轻的老三王审圭略有些羡慕妒忌恨的情绪。
  要知道当初他们兄弟在河南光州,因为家里穷的讨不上老婆的时候;可是暗中作过了约定。大不了日后有了饷钱之后,合力从流民中买一个女人回来当家,这样不管怀上谁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可以传宗接祧王家的种。
  而现在二兄王审知正所谓是憨人有憨福,居然闷声不响的就把亲事给结了;还是出身大户后宅里肤白貌美的女方,带着身家倒贴过来的天大好处。这就更让人无颜以对了。
  要知晓按照太平军的规矩,一般是资深老卒才会符合结婚成家的条件。但不意味着普通士卒就不能自行寻找伴侣了,事实上很多耐不住清苦而寂寞的士卒,都会找个女人来搭伙长期或短期的过日子;只是他们就不能享受相应老卒成家后住所、家计和物用上的福利待遇,以及作为名正言顺军属的补贴。所以能够从女方那边带来足够的陪嫁和家用,就成为一件足以让人羡慕不已的事情了。
  倒是另一位另有际遇的堂兄王彦复,倒是早早就满足了相应的条件;只是尚未有所合眼的对象,而在日常里口口声声的说:“不想轻易祸害和拖累了好人家的女子”而已。
  突然就听见遇敌的警号,不由的精神一振而加快脚步连忙赶上前去;然而不过多久远方隐隐的厮杀和叫喊声就渐渐平复了下来,重新变成解除战备转为警戒状态的喇叭声。
  “这可真省事的好,到现在都没见到个真章的敌手。”
  王审圭当即松开手中的短矛,对着左右暗自抱怨起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们几乎是听到敌人的消息就连忙赶上去,然后又在列阵好的队伍中或是进入战场中途,就接到遭遇之敌就已经莫名其妙溃败或是逃亡的消息。然后不是原地修整就是协助打扫战场。
  “小五莫要懈怠了,凡是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这时候,刚将一直沉甸甸三眼铳给收起来王审潮,却是低声训斥和提醒道。
  “王文员说的不错,眼下咱们不过是在这太湖左近征战而已。”
  这时候本旅所属的一名年轻虞候,也走了过来大声赞许道。
  “这一代的有些年头和渊源的豪姓大族、宗党乡宦,都已经被之前的义军数度收拾(破家灭门)过了;就算是后来新起土团、乡兵的村寨乡围,也是根基有所不足或是失于人心浮浅,是以才有眼下势如破竹之疾。”
  “但是更南面那边就不一样了,宗帅豪酋依旧横行地方而独断乡曲,而对于义军亦是多有抵牾、污蔑之处;所以一时间的民心和舆情,也未必在咱们这边,而更多是视若侵夺乡土之巨贼外寇。”
  “日后,也怕是少不得频频拼死抵抗于据垒,或是四下蜂起争相袭扰不断的情形;这才是真正考验我辈战技操行、军心意志与对应手段的时候。”
  就像是印证了他的说辞一般,随即既有警号声响起,又有随军移动信号车上高高长杆端头的五色小旗摇动起来:“敌袭,来自东南面的水上。”
第六百零三章
江东地近保生全
  而黄巢病倒之后,气氛变得肃杀而压抑的长安城中。原本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平康里的生意,也随这街头上络绎往来往来的巡逻和盘查,变得萧疏冷落了许多。但也有一些人总是例外的。
  像是长相清奇面目扁蹋的殿中侍御史、兵部左侍郎、同卫尉少卿黄思烨,也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的行进在执行宵禁的长街上,径直向着平康里所在的安邑坊而去。
  要知道平康里的大多数女子,可是他前半生根本想都不敢想有机会一亲芳泽的存在。像是他们这些苦出身而老大年纪讨不上婆娘的盐枭子弟,那些蓬户土窑里皮肉松弛的私娼就是平日里最好的慰藉了。
  然而自从跟着黄王起事之后,一切就完全变得不一样了。虽然这一路征程过来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当初从冤句乡里走出来的人,至今也已经几乎十不存一二。
  但是活下来的人,也跟着黄王享用到了这世间最为丰富、最为多样性的声色犬马和浮华奢靡;如今更是打进长安城,成为新朝开国的元从功臣和宗室之一。当然了,就算是宗臣和宗室也有三六九等之别。
  相比平辈兄弟当中的殿军使黄思厚,或是洛都留守黄思邺,他无疑要更加名不见经传一些;甚至连黄门八子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就算是上朝的资序当中,形貌不扬的他也是站在朝臣最外侧的第三班里。
  但在黄氏亲族子弟的下一代人群当中,他因为自小心思灵活而工于盘算的缘故,一直在同辈人扮演着其中负责动脑子和出谋划策的主心骨角色。
  等到黄王大业兴起而开始更进一步大肆任用同姓亲族之后,从某种意义上说长袖善舞而手阔心活的他,也是黄氏子弟在私底下继续保持亲善和睦的重要纽带之一。为此他甚至牵头组织了一个结社。
  因为他也是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或是好狠斗勇的黄氏亲族和外戚之中;屈指可数可以看穿利害关系的明眼人。或者说也是本能感受到窃据南方的那位妖僧,对于他们这些黄氏宗亲天然威胁的存在。
  要是此子仅仅是才具出众而在军府之中被委以要任,他倒不介意与之相善甚至引入自己的圈子当中。可是如今对方已经羽翼丰茂,还让黄王不得不嫁女以为恩结和笼络,这就让人不得不心生忌惮了。
  更别说是他又通过南方丰饶物产和钱粮,在大齐朝堂和军帅之中渗透和结交了许多重要人物,却是与黄氏宗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和好处,却又以女婿之身掌握了日后足以干涉新朝传继的名份。
  所以他也不得不在天然的危机感使然之下,竭尽所能集结力量进行反制和算计。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有所想法的人可远不止他一个,看起来十拿九稳的事情也很快就会脱出最初的策划和控制。
  结社中参与他策划的主要成员之一黄皓,居然就此丢下自己的北路大军而叛投了大散关的旧朝官军;而另一位掌握军权的黄存更是因为行事不慎,干脆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商洛道大昌关前。
  再加上他暗中有着秘密交易和援引为盟助的刘惠妃,也因为事泄恶了黄王被禁闭起来之后;以他为首的剩下这些黄氏子弟也不得不夹起尾巴来低调行事,而不再在府邸中举办通宵达旦的欢宴。
  而他也只好在平康里的伎家之间留连忘还以为消遣和忘愁,通宵达旦的整日不用还家了。因为,相比那些在自己府邸和多处豪宅中蓄养众多婢妾美姬,以为娱宴宾客的黄氏子弟;早年曾经因为形貌鄙陋被人拒绝过的他,所好得就是那种四壁通透或是席天慕地的公众场合,在众所瞩目的眼光中,享受随时随地一时兴起而肆意予取予求的滋味。
  因此,除了惯常依门卖笑的平康里三曲之外,他也会和从(堂)兄弟黄思厚、黄思邺一起,时不时的闯入那些旧朝的官宦、高门之家,而登堂入室的做上一段时间的临时主人。
  黄思烨如此思量着近期的得失,策马走近了平康坊的南坊门內,突然不远处前驱开道的骑手就在骤然响起的嘶鸣声中,接二连三被受惊发狂的摔在地上惨叫起来。
  步行跟随的带刀扈从和护卫弓手,也连忙拥上前去想要将这些乱糟糟的场面控制住,却被乱窜的惊马给顶撞和踹踏的抱头躲闪。
  黄思烨正想怒声喝骂这些看起来没用的家伙,然后突然头上风声一响、脖子一紧,就再也没有办法出继续声了。
  又在随后左右亲随一片惊呼和叫喊声中;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给捉住脖颈的黄思烨,手舞足蹈奋力挣扎着被来自上方越收越紧的无形力量,给凭空提吊上了高耸坊楼的半空中。
  何尝见过这种奇异事件的扈从和亲随们,当即像是炸了窝一般的四下乱蹿起来……直到最近的巡禁队闻声赶来,见到的就只有一具直挺挺立在半空中,瞠目吐舌而大小失禁流淌而下的僵硬尸体了。
  当居于禁中当值的侍中赵璋听到这消息之后,也只是意味不明的重重叹了一口气。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所,其中的部分消息和内情,未尝不是在他刻意授命下给放出去的。
  而在另一个地方,满面疲色回到府上的京兆少尹孟揩,也在沉着脸的对着被变相保护/软禁起来的张归厚道:“这就是你们的回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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