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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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弘范却是有些着急起来道。
  “平心而论,这些城中士民莫不是仰仗我辈方才得活,而不得不同衷共济与一时啊。若是彼等稍得转机和闲暇,怕不是又此一时彼一时了的心思啊。”
  “况且只有保全下眼下咱们这些有用之身,才有机会替那些实在走不了的兄弟们报仇雪恨啊……保不准还有机会引得援兵回头再救下他们啊。”
  “毋庸再说了,咱们是为民声张和求活的太平军,可不是那些视百姓如弃鄙的官军……自有相应的道理和原则所在。”
  张东愈发坚定起来。
  “只要他们未曾负过我等,我等也就不会轻易舍弃之。更何况,我也对太平军的袍泽尚有信心,只要晓得此处的困境,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救援的。”
  “我晓得你初来乍到,尚不明白太平军一贯的坚持所在;。”
  然后他又缓下口气,对着满脸无奈和不虞的王弘范道。
  “可是你也要想想明白了,这外间已经是霜雪交加的寒冬狂野,就算让你自行脱出而去,又能够在缺少遮掩的风雪之中坚持走出多远呢。若是敌军设下埋伏,或是中道截击的话,只怕是免不了覆亡之祸了。”
  “也罢,兴许是头儿考虑的更为周全……我便再舍命陪你手上这一阵就是了。”
  听到这话王弘范也百感交集而有些气绥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得城投的木制望哨上,再度有人高声叫喊起来。随后紧步奔上墙头的张东,飘摇雪花再起的原野之中,那些退走的叛军又成群结队的反身回来了。
  而王弘范更是抿紧了嘴唇,暗自有些庆幸和侥然之意;幸好自己听取了规劝没有断然决定自己脱逃出城去,不然岂不就是正撞在这些叛军的阵势之中了。
  只是在稍加靠近之后,无论是张东还是王弘范都发现有些不对经;去而复还的叛军旗帜未免有些凌乱和歪斜,而且奔走的方向也并不是正对着安康城的所在。
  然后张东不由让左右屏声静气,自己仔细的在风中聆听了好一阵自,才露出了某种喜色。
  “怕是解围的来了。”
  就像是印证着他的话语,漫山遍野响彻开来的尖锐横笛和哨子声,就像是惊醒和刺破原野的晨晓一般,紧紧追逐着许多溃乱奔逃过白色旷地的身影,一阵紧接过一阵的逼近而来。
  随后是风雪中隐隐约约冒出许多股甲光粼粼的骑卒,在举着飞鱼/鲲鹏青旗的先头前导下,他们像是汇聚成川的涓流山溪一般的,不断靠拢和集结在一起。
  这些骑乘步卒驱驰着小跑着坐骑,如墙一般的汹然具列而来,又相继减速下马前出排成了数道的横队,将成群坐骑给遮掩在了身后。手持带有小棘轮的速发连弩拉杆上弦,将正对叛军的列阵给攒射的惨叫连天的凹陷进去。
  而后,又有数列侧身蹲步下来,一手撑拿着小团牌,一手挥舞着上粗下细的铁管,猛然敲击在团牌边沿上上,顿时接二连三的发出了乒乓炸响声和一股股的烟火气来。
  只见那些反身冲到他们面前的叛军,就像是被割倒的稻禾一般参差不齐的迎头栽下去;然后他们才重新挥起手中还在发烫生烟的铁管,对着在死伤和惊骇之下阵型散乱开来的叛军,兜头盖脑的敲打泼砸下去。
  一时之间,这些最先上前接战的叛军头阵,竟然被他们给反冲猛打的当场溃逃、四散开来。
  “稳住,一定要稳住,不要突出在前。”
  “以火为最小战团,相互掩护递进。”
  “速发弩和三眼铳全打光了才许接敌,”正在冲击队列中的队副/旗头鲁漂泊,也在大声吼叫道。
  ……
  山南西道亦是烟雨蒙蒙的渝州境内,距离州城巴县七八里外,一处江畔山壁之下草木遮盖的临时隐藏营地里。
  “这些日子,可真是憋屈死人了。”
  先遣队正王秋,一边喝着罐装碎腊肉煮的浓稠豆子汤,一边低声抱怨道。
  “明明官军的寨子就在那儿,却是始终没法把火器给运上去打,只能靠近了仰面丢,实在是太吃亏了……等到这雨水绵密起来,就更加没有指望了。”
  “实在是那西川军的高仁厚很有些手段,短时之内的就控制了局面。”
  在旁的步骑校尉赵警帆,亦是点头附和道。
  “这些寨子和防栅都是依山而立,堆集了许多木石互为呼应的……咱们的人想要抢上去,得一处处的仰面攻打下来……可是官军想要夺还的话,以居高临下的箭矢、木石掩护,自有山行便道顺势而下……可比咱们省时省心的多了。”
  “没有法子,只有等峡江道下游的物用军资和人员增补,给从水路陆续输送上来才能再做更多的打算。”
  另一名代表水军的联络/测绘军士,王果儿接口道。
  “峡江道五州虽说还未算完全平靖,但是沿江的地方都已然清理出来了,要冲节点的屯守和建设已然在开展当中,这样陆上也可以多一条车马输送的线路以为补充。”
  “关键是发动峡江各州的丁壮和物产,经营好一个安稳的大后方才有更多进取的余力啊……屈从行那厮怕是已经指望不上了。”
  这段陷入僵持和对峙的时间可不都是好消息的。首先是屈从行在渝州境内试图召集和发动昔日旧部的努力,在当地遭到了严重的挫败和失利。
  因为相比本地官府那些愚弱之辈,新来的西川军不但能打善战,也会收拢人心;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和条件后,地方上那些村寨大部分都被给拉过去了;而对外来太平军武装表现出排距和不合作态度来。
  其中几处号称追随过屈从行的旧部所占据点,更是试图埋伏和捉拿他这个昔日的领头人,献给官军以为功劳。如果不是从行的太平军士卒足够机警和给力的话。
  然后是水路上的试探性进攻继续受阻。
  除了横断江上水寨之间的连锁障碍之外,官军甚至在靠近州城巴县的近岸滩涂中撸下了木桩和连索;结果想要乘着夜色靠岸进行武装侦察的一艘车船不防被撞缠绊住。
  然后岸上埋伏的官军鼓噪而起,以许多火箭和飞石打坏了一边的水轮,如不是正好遇上持续涨潮之势,差点儿就没有能够退回来了。
  因此,为了保证水道输送的安全和威慑力,近段时间内水军战船已经不再对上游的峡口水寨,进行试探攻击和骚扰了。
  而在西北面的巴县城中主持局面,生的形容敦厚而令人所觉踏实可靠的眉州防御使高仁厚,却是接到了一个消息后深皱起粗重眉头来。
  “什么?。自涪江顺水而下的粮船和犒赏之物,在合川口被拦截了?……是谁人做的事情。”
  “据闻乃是东川军的旗号。”
  信使连忙应道。
  ……
  成都锦官城中的小朝廷,华美的云安殿上刚刚由百余名朝臣们,在钟鼎邵乐声中完成了例行的歌舞朝拜;负责庭前仪卫的左神武大将军,行在左右护军使周宝;与左金吾大将军、检校礼部尚书、殿前诸门防禁使刘巨容;这两位先后因为太平军而失去镇所的难兄难弟,也在偏殿里短暂的坐了一起。
  “听说了么,东川杨师立以抱疴甚重不良于行路为由,再度拒绝了行在的召见。”
  刘巨容开门见山的道。
第五百四十七章
底事人心苦未平(续二)
  在比同行在的西川节帅别所——观园里,“这个杨拓子!安敢如此阴背某乎。”
  一贯慈眉善目而身材矮短的左金吾卫上将军兼判四卫事、晋国公,人称“大阿父”田令孜,亦是对着兄长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大光其火道。
  “杂家既能以马球定他旌节,难道就不能再复夺之么……快与我更衣,且去面见圣主。”
  “再令人传信给第五儿(东川监军院使田绘)探明内情,并令其尽快将差遣所属院兵,将相应拖延下来平贼定难的输供和行在进奉,给押解过鹿头关再说。”
  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唯唯诺诺的陈敬瑄道“你且传书给巴中平贼的高仁厚,就说要他好好报效的时候到来了。”
  “西川军中的神机弩手和成都突将,可不是平白派给他用的。”
  当然了,让田令孜心情不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就是如今重建神策新军的过程,迟迟没有取得多少的进展。直到目前也就筹办到了区区五个都的兵马,大部分的钱粮军械犒赏,都是从西川节衙中拨付过来的。
  这也让他的安全感被大大打了一个折扣。尤其是如今在京的神策军大多数为官宦、富户、商贩子弟充斥期间,而腐朽不堪所用,镇防关中的左神策行营已然损失殆尽,右神策行营为那个“郑家子”(郑畋)所掌握的情况下。
  而没有神策军/禁兵可用的中贵人,所谓专重天下、代掌大内的权柄,也不过像是早年权倾朝野的李辅国、鱼朝恩、程元振一般的,只要天子更替间的一纸诏书,一个无名刺客就可以轻易夺走一切。
  故而,在他预期当中重建的神策新军,至少要有左中右共计五十四个都(千人);但是如此之多的人马,除了抽调拱驾各军和藩镇所属将校外,也是需要汇集剑南三川,乃至各道专供行在的财赋,来进行编练和维持的。
  然而,诸南各道(岭南、湖南、荆南、山南)早已经因为太平贼的患乱而断绝;东南之地的江东两浙淮南财赋,也因为与那翻脸不认人的高老匹夫的干系,而没法输送到到行在来。
  关内、关东尽为贼势所陷或是叛镇割据期间,表里山河、天下肩背的河东道至今未闻消息。光靠地僻民穷的黔中道,和同样产出不丰的西北各道那点进奉,也就是聊胜于无而已;因此,如今主要的筹办来源还是得落在号称天府之地的剑南三川上;然而,他的兄长陈敬瑄在西川道任上穷尽罗括,已经让地方骚动不已。
  之前西川镇黄头军使郭琪的兵变,以及后来邛州(今四川邛崃)阡能之乱,差点儿就波及到了行在附近。随即又有蜀人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在雅州、蜀州相继响应为乱。
  结果陈敬瑄所派遣讨平的牙将杨行迁,却是个只会遇敌不前、杀良冒功的废物;民变让他越讨越大都一路沿江蔓延到了峡江道去,这么一番的折腾下来,西川镇治内的小半州县已然是残破困弊了,而剩下的州县也是深为重税穷徭所苦;虽然有高仁厚将大多数从贼百姓给重新安抚下来,而别设镇扼使以为监管。
  但是高仁厚南下之前也是进言说得十分明白,至少在短期之内关顾一旦出尔反尔得给他们加税,只怕重新起来作乱也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然而,他想要让天子继续安心游乐下去,而继续交付诸事于手,就必须维持成都内外一个相对太平安乐的体面和基本的繁荣;为此他除了加紧迁移各地富户、巨室到成都之外,也要在税负杂捐上有所节制。
  因此,就只能在其他的东川、山(南)西(道)两镇,更多分摊和承当相应的输供和进奉份额了。山西的牛勖倒还好,原本就是个西市大商贾的出身,在任上也会运营和罗括而保持进奉一直在不断增加的。
  相比之下,三代都是低级禁军将门出身的杨师立,就显得有些不够积极主动和知趣、识时务了。最近几次居然要他直接去书催讨和过问,才肯如期拨付和调遣过来相应的淄用。
  孰不知,杨师立的东川镇下可不比牛勖的山西镇。身为蜀地北面的屏障,既有备贼之任也要支援和扶持正在大散关御敌的数万官军将士。而地处三川腹地的东川镇则最是太平不过了,居然也要为区区的奉纳而暗自叫苦。
  要知道,为了这支可以用来傍身的新军,田令孜可谓是呕心沥血的不计代价,就连自己私家的积蓄连同名下的孝敬,都给补贴和投入进去了;甚至还暗中挪用了部分供养行在的进奉库存。
  而开始在一些不打紧的地方,以鎏金的铜铁器物替代原本的金银器皿;用相对单薄低廉的荆绡、楚纱,取代同色的蜀锦和吴彩;以长沙的洪州瓷来替换更值钱的刑白和越青。
  然后又派人截取了清溪关以西,与南诏诸蛮边市互易的大部分利益,将一些截留下来的内在用度和器物在这里变卖折现掉……如此种种手段尚有许多。
  但是世人怎么就不能理解和好好的配合他呢。要知道,如今又有人在行在的朝堂鼓噪进言,要把那位杨枢密使给召请回来。难道是自己最近表现的太过心慈手软了,一直再没有弄死朝官和近人的缘故么。
  他只想要的是其麾下素称精锐的忠武八都人马,却不想要杨氏兄弟这两个只会坏事和碍手碍脚的累赘。只可惜对方一个滑不留手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另一个把军中盯的紧紧不给外人机会。
  他如此坐在特许的抬與上思量着,一直抵达到了天子所停居的浮光殿外,才停步下来行走上台阶。却已然换过一副肃然而矜持的表情,对着闻讯迎上前来的值守亲信內宦,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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