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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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淮安看着她晶莹若冻的锁骨,忍不住呵了口气道“你这是欲比‘邹忌孰与徐公美’之故么……却有些自恋过甚了吧。”
  被呵得痒痒起来的菖蒲儿,亦是翻了个白眼道。
  “那你这是承认了作为邹忌家室,而不由自主为之美言的立场么。”
  周淮安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才不是那意思,你想的美了。”
  菖蒲儿却是别过了头去,努力不让周淮安看见自己的发红的小脸。
  “奴以为相较郎君,古时那位周公瑾,在才具、格局、气量上尚有所不如呢。”
  在旁长相甜美娇憨的兜兜,刚夹了了一颗糖汁青梅接口道。
  “你倒是敢吹捧。”
  另一边有些清冷明艳的住儿,却是忍不住也看不过的反驳道。
  “奴可不是信口而为喔。”
  兜兜笑得愈发甜美怡然道。
  “那位周郎所谓的王佐之资,江左风流美丈夫,却不过是人主(吴大帝)之下的臣子本分;于诸多军国大事多俱不由己,诗词歌赋、文章道理更是未闻传世,”“至多为贤臣、良将者,治军管民开拓江左或有大功,扶助孙氏入作心膂,出为爪牙的平生事迹;又那里比得上郎君白身入义军,筚路蓝缕征拓而起的这番偌大功业呢。”
  “唯一足可称道的,便是那盖分三国的赤壁之功了。可是相比郎君既收安南、平两岭,又克复湖南、江西,还进取荆南、山南,亦是威临江东、淮南的这番际遇和成就,便是那吴大帝雄踞荆扬交三州的一世英姿,也要略有不如了罢。”
  “你倒是颇为用心了啊。”
  周淮安这一刻却是有些惊讶起来,他还真不知道太平军宣传部门的吹风,都能反吹到自己枕头边上了。
  “奴奴继而得以侍奉左近,闲暇无事便就阅览房中藏书,自然也拜读过郎君令人编著的《三国志异》了。”
  兜兜明眸善睐而憧憬有加的应道。
  “这坏人哪有你想的那么利害……不过是善乘时势而已。”
  而小菖蒲却是有些吃味的抬起头来。
  “能够善用天下大势者,也是当世英杰之才啊,若是庸碌之辈,在就顺波逐流泯然大众,乃至填倒沟壑了罢。”
  边上的住儿也忍不住表情认真的附和和插口了一句。
  “好了好了都打住吧,再说下去我都要飘飘欲仙,不知所以然了。”
  周淮安却是有些无奈的托手撑额道;怎么这好好的午后温情时光,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青梅煮酒论英雄”的画风了。果然是出身经历和见识的多了,想法也就多了么。
  ……
  襄阳城外远郊,新设的集体田庄之中。一座被抄没占地颇广的本地豪姓大宅,也在接受来自建生军营造队的改建当中,而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只见这所前后数进还带左右跨院和庭院的宅地,被分别打通了各处院子边上的围墙;就此重新分割和隔断成了新屯庄中心位置,诸如公所、会堂、神祠、学塾、谷仓、物料库、巡所等等,不同职能和用途的许多部门所在。
  而后方的庭院,则是干脆开除了好几道缺口/门户,而沿着原有的池泊为分界,成为新的操习场所和育苗的园圃。
  而围绕着这处新兴的屯庄所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摊贩,以及在门边临时搭建起来的茶棚和小食店,已然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市肆雏形了。
  道理也很简单,在地方上的战乱和骚变初平之后;除了那些就地修整当中的太平士卒外,也只有这些屯庄当中新搬来的居民,具有相对充裕的购买力和以物易物消费欲望了。这样,一个新的小区域经济中心和流通节点,就此初步成型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大多数贫民百姓,不得不忍受地主豪强世代盘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在社会生产分工当中,掌握了最基层民生资源和生产资料流动的节点。
  因此,这些掌握了主导全的乡里上层,也得以在表面的人身依附之外,通过与官府外延的胥吏自上而下层层的勾结,编织了一张囊括了乡里村落全方位的供需,而难以挣脱的大网。
  正所谓是大多数人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几乎都离不开这长大网的笼罩和影响范围。乃至以乡村伦理道德、约定俗成、传统风物的方式,变成了世世代代无力摆脱的规范和精神枷锁。
  也只有在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才有可能被迫打破和摧毁一时;但是随着在外乡新投附的人身关系,又在异乡之地重新成型和稳固下来。可谓是一个误解的死循环。
  因此,如今的太平军所建立的集体田庄和配套的供销社体系,则是变相的取代和填补了这些原有的角色,自然就令其所代表的地主豪强、乡绅大户澄传统乡土势力,就此逐步缺乏和断绝了事后还能回潮和反扑的土壤了。
  现在正是接近正午饭食的时间,安顿下来没多久的家家户户,随着袅袅汇聚成一片的炊烟,还正在烹熟的麦饭、稻米,以及少许加了油的炒菜和煎炙的香味,淡淡的弥散在空气中。
  如今太平军所属的各处屯所庄子里,最让人羡慕也最为时尚的事情,就是凑全了一套壶、杯、勺、锅等全铁打造的日用家什。
  尤其是那个统一制式的大圆锅子,可是比起惯常人家用的陶土饭甄、汤釜、土炉之类,要好用无数倍。既能省柴又能耐火、炊煮饭食汤饼还热得快,也熟的早。
  用途上更是可炊可煮可蒸,能煎能炒,能煨能煲,既能烧水也能炖汤,几乎无所不用;尤其是在年节佳日之际,同一组的几户人把平日里省下来的油水凑一凑,就能开锅做上好几座的炸菜来受用了。
  那可是让香气飘得老远,整个庄子内外都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美味吃食啊。而在这种若隐若现的香气当中,一行人也刚刚抵达了这里。
第五百零六章
客路山川生日发
  拿着相应的路凭和告身登记之后,他们就可以在这处太平军所属中心屯庄里,就地获得有偿的补给和休息场所,以及相对低廉的饮食供应。
  因此,很快就有人带着他们来到庄子内的饭堂中,给端上一大桶炊熟的糙米饭;屯庄公所的人又从庄子里各家转了一圈之后,端回来一大盆的杂色配菜。
  其中除了惯常所建的盐菜、酱渍物,炖煮过的干腊之外,还有一些现煎的小鱼和酱烧的禽类爪、翅之属。则是代表着这次庄子当中岑差不齐的生活水准。
  一行人中最为年长的清瘦文士,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就再次听到隐约的銮铃声;却是另一边道路上风尘仆仆的又有数骑碎步小跑着奔走过来。
  他们穿的是各处屯庄和工地最常见耐磨耐脏的水蓝布衫,外罩着遮挡风雨的毛毡披风,头戴刷成青色的油毡笠子而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孔。
  只见为首的汉子揭下笠子,顿时露出一头整齐的半寸平头。而这一头干净利落可见青头皮的短平头,也是太平军所属军政人员及其相关的专属标志。
  于是顿时就有手持叉把和连枷的巡护队员,从庄子边的门亭里走出来,又快步迎上前去询问:“来人还请止步,出具身凭当先”这名汉子一时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递了过去;于是这些巡护队员顿时有些肃然起敬起来。因为能够用这种水磨铮亮的精铁做身牌,都是在役的军士或是具有一定位阶的公家人。
  “慕容鹅,啊不,是慕容鸽。”
  随即,手持连枷长相憨实的巡护队头目皱着眉努力辨读道“再下慕容武,看清楚,是那个学舌鹦鹉的鹉。”
  为首的这汉子连忙纠正。
  “慕容鹦鹉兄弟你好。”
  巡护队头目连声招呼道。
  “好吧,鹦鹉就鹦鹉……我现在有些公干,须得你们庄子的就近协力,请带我去见你们的屯长或是营田正。”,名被自称慕容武的汉子,不由有些气结的摆摆头道。
  片刻之后,慕容武异性也被迎进了饭堂里。而在边角上一边手抓着蘸酱的米饭团子,一边喝着血肠炖豆子汤;口中还在交代着:“我需要在庄子里找几个熟悉附近水陆地方的人,带我和我的人前往溪头村一行。”
  “就是那个靠近大泽边上的溪头村么,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又穷又僻的只有些鱼获和苇草出产而已;陆路上还不好走,而只能从芦荡水道中乘船抵达。”
  走路有点瘸但是依旧健硕的屯长,皱着眉头介绍道。
  “那也是旧日官府的胥吏都不愿去的所在,所以一度聚集了好些逃避追税的人等,亦有些盐贩、私枭活动的传闻。”
  “那就对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一刻慕容武的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来。
  “后续镇上的驻队正在赶过来,不过我怕是赶不上了,也怕路上走了风声打草惊蛇;所以,我还需要庄子上再出至少五十个壮丁,能使弓箭和叉把就行,再备几条轻快的舸子,作为后续以防万一的接应。”
  “这些都没问题,依照您带来的公文权宜,咱们庄子可以多出一百个人手,都是操行过队列,像样摸过刀兵的壮小伙儿……我亲自带他们负责接应就是了”这名明显是退役老卒出身的屯长,当即毫不犹豫的道“那便多多拜托了。”
  慕容武顿然诚挚的感谢道。
  随着人口富集的繁华和兴盛,各种人间欲念积淀成的污垢,也不可避免的出现在了太平军治下的新区域。比如在家宅中招揽的小规模赌坊,以及半掩门的私娼,也相继出现在了街坊深巷之中。
  这些小打小闹的事件也就罢了。更多是因此滋生起来的乡党、亲族为纽带的,各处从灰色领域中地下帮会和团体所在。从街头的小偷小摸,个人和小团体的坑蒙拐骗,开始扩散和延伸到其他的传统领域当中去。
  乃至试图在车船店脚牙等,民生所赖又久为所苦的行当中,重现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常例”、“份子钱”等名目和陋习,乃至以此为依托间接的染指和把持、垄断一些行当的利益。
  因此这也成为了荆州城内尚未撤消的镇反会,近些时间城邑内所新开展的“三反四清”专项行动,所重点打击对象。除了各地驻队团(县城以上)和巡护队(乡镇屯庄)的配合之外,主要动用的就是巡禁队力量。
  他们这些逐步于正编军序脱离开来,以退役义军士卒为骨干的巡禁队,在各州各县乃至市镇內取代了原本的衙役三班和不良人的设置,发挥起相应的缉事、捕盗、防火等治安巡防职能来;然后又与各处屯庄內所设立的巡护队,构成城邑和乡村的二元秩序维持力量。只是前者隶属于军队战备和动员系统,而挂在兵曹名下。后者则是属于各级行政系统的下辖。
  其中有精干得力的成员被集中起来,在名城大邑之中编成了大都督府法曹参军所属的一支侦骑队。人人装备快马和连弩药箭、叉把钩网等多种专业器械;专门处理跨界、越境的刑名案件侦拿事宜,以及针对性的追捕一些重犯、要犯之属。
  慕容武就是有幸加入其中的侦骑队一员,现任为一名队目。比照同等军阶设置他大抵相当于火长的级别和待遇;但是权宜上就要更大一些,手下也有十几个直管的人头。
  他的祖上号称可以上溯到北朝的王族。当然了,不是那个尽出些慕容冲、慕容垂、慕容博、慕容复之类复国狂人的燕慕容;而是来自青海之地被吐蕃灭国,而迁移到中土大唐的吐谷浑王姓,慕容诺曷钵一脉。
  当然了,现在吐蕃都已经不知道灭亡了多少年了;最后一代青海国王慕容复死后也有好几代人了。慕容鹉的祖父也不过是起后裔之一,神策军兵马使慕容严的一个家将。
  因为拐带了主人宠幸过的美婢逃出走,而在湖南地方重立门户的产物;所以到他这里他除了这个姓氏之外,还有多少吐谷浑慕容王裔的血统就是在不好说了。唯一庆幸的是给他留下了一点将门遗风的余泽。
  一身刀枪弓马的底子,让他先是投奔的地方土团;又被并入某只过境的义军当中来到了江陵,最终迎来太平军的整体改编。他也得以被分流到了荆州的巡禁队中,再遴选为侦骑队的一员。
  他这一次追索下来的对象,就是一个参与假冒军中票据牟利,以及冒充吏员诈骗、敲诈行旅的地下团伙。
  然后,其中又似乎牵涉到了一批违禁物品的去向,那是在襄州全境易手前后,从管理混乱的州下武库里凭空消失的军械。
  所以在“镇反会”和“特委”更高层面上反应过来之前,他别着个劲要从中整出一番作为来,以为前程和进身之途的铺垫。
  “其实,眼下慕容侦骑还有另些现成的助力可用,只是须得好好与之商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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