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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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写完这片奏报的第二天,张承范华丽的明光大铠和紫绒大氅上,已然满是血垢和泥泞以致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而在他身后的神策军弩手们,亦是人人都是这么一副潦倒狼狈的情形。
  要知道,这两千八百名神策弩手,便是他与在京神策子弟当中所竭尽全力挑选出来的最后一点能战之士了。所以他格外渴望着后续的援军。
  就像是顺应着他的心思一般,突然在关后传来了一阵呐喊和欢呼声;却是右军步军将军兼制置关塞粮料使王师会,率领新一批援军抵达通关了。当然了,这批援军殊是来之不易的结果。
  乃是坐镇京中的宰相郑畋,于新老在京神策军皆不堪用,而神策行营尚且赶之不及的情况下;下令罗括了百官司衙的防阁、傔从,大内各班的仪卫子弟,金吾、监门诸卫的净街和直宿;乃至是各地进奏院和邸园使内的卫士,这才得以凑出约莫八千多人还算精壮的后援来。又强令京中两市之户、各路方镇所属的坊柜、质铺、栈所,皆摊派支取出一笔数额不等的钱粮来,以为军前的犒赏和淄用,这才有了援军上路的用度。
第四百七十一章
此时顾恩宁顾身
  辛巳(初二),黄巢军再度猛攻潼关,并从后方不计代价转运来了许多的器械和车辆;张承范竭尽全力进行抵抗,自寅时到申时,关上官军弓箭已无矢可射,于是用石头投向黄巢军;潼关外有壕沟,黄巢军驱赶俘虏及民夫来包着柴草捆以冲壕中,又掘土堆于车上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即将关前的三道深壕尽数填平。
  于是,黄巢大军渡过壕沟直抵城下立营。入夜,纵火将关楼全部焚烧干净。张承范于是分八百士兵,交王师会,令他拒守禁坑,当王师会率军赶到禁坑时,黄巢军已经通过。
  壬午(初三)早晨,黄巢军自东西两面内外夹攻潼关,关上唐守军全部溃散,王师会自杀;张承范身穿便服率领残余士兵逃脱回到长安,行至野狐泉,遇到相继到来的奉天援兵二千人,张承范对他们捶手顿足喊道:“你们来晚了!”
  于是奉天兵连忙向着京城退还,又在半路上开始肆掠而散。
  又有后续到来的博野镇和凤翔镇的军队行至渭桥,正巧遭遇京城召募的神策新军皆穿着新衣皮裘,不由十分愤怒,说:“这些家伙有什么功劳能穿上这样好的衣,我们殊死拼战反倒受冻挨饿!”于是当场抢劫新军至其溃乱而逃,并就此转投黄巢军以为向导,往长安进发。
  黄巢率军顺势攻入华州,留部将乔钤据守。位于蒲州的唐河中(今山西省永济县蒲州镇)节度使发生军变,都虞侯王重荣起兵软禁了节度使李都,自立为节度使留后,乃就此向黄巢请降而得保留原职、人马。
  于是在癸未(初四)日,长安城中的唐僖宗再度颁下诏制,意图重新招抚黄巢所部。然而,随后在华州州城郑县之中,“什么,封我做东平王,天平、泰宁、感化、义成、平卢五镇节度使;太子少傅,特进、上柱国;这是把我视同安禄山、史思明之流了么?。”
  一身金甲黄杉黄巢在一众文武的环列下,满脸戏虐的看着战战兢兢前来宣旨的中使穆好古,然后对着左右大声取笑道。
  “不过,我既然决意带天补平、吊民伐罪,那就且让这天下之大宝,在你们那个马球小儿手中,再多寄几日吧。”
  与此同时,溃散的神策新军和奉天兵,已然相继逃入长安城中;并开始乘乱持械抢劫起市井民家来。此时正值百官退朝之刻,听说乱兵已入长安城,群臣官属不由与银台门外一哄而散你,而各自分路躲藏起来。
  宰相郑畋闻讯召集大内诸班,以及残存的北衙禁军所属以备敌;然而却是已经无人响应,京兆尹杨至知更是弃冠逃匿。唯有左金吾街使郑元规带领数百名不良人、不良帅和恶少年,前来汇合。
  遂决定一边进入皇成大内觐见天子,另一边派人急忙前往城外忠武军驻地中,联络坐镇期间的杨复光发兵入城,维持和镇压局面。然而,郑畋却在天子停居的含凉殿里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暗自偷偷潜回长安的田令孜,也率领神策军士兵五百人,护卫着易装后的唐僖宗自金光门出城;周旁也只有福王、穆王、泽王、寿王等四王及几个妃嫔随銮驾而去。
  而阖城百姓、满朝文武、大内诸宮司竟无人知晓,不知皇帝去向。
  唐僖宗出京之后就昼夜不停地奔驰,随从官员、宗室大多跟不上,而相继掉队、散落了一路都是。唐僖宗车驾既已远去的消息逐渐传开后,长安城中的军士及坊市百姓争先恐后地闯入官衙、皇家府库盗取金帛。
  这时候,仍旧在城中努力挽回局面的郑畋,却是再次接到一个噩耗。原本答应带兵入城的行营都监杨复光,在听说了天子已经弃逃的消息之后,也当场改弦更张就此抛下营盘和辎重,引兵向西绕城而过去追随圣驾的踪迹了。
  “怎生会如此,阉宦误国、阉宦误国啊!!1”只觉得天崩地裂不可挽回的郑畋,一下子像是苍老了许多;也只能对着涕然泪下的左右,痛心疾首的怒吼了起来。
  一通发泄之后,他还是在理性的作用下,努力忍下心中的悲愤与失望,吩咐左右收集大内诸苑的马匹;又召集了城中的家眷和部曲,就此驱驰出了已然无人把守玄武门去了。
  “堂老,我们等这就去追随圣驾么。”
  一名驾车傔从在此请示道“不,我要去奉天主持局面,京西八镇的驻防地内,尚有一些神策行营的驻屯兵马,或许暨此还可有所作为以期将来。”
  这一刻强打起精神来的郑畋,再度恢复了那种坚韧和决然,就像是有什么事物在眼中燃烧似的。
  ……
  而在岳州境内,周淮安也是百感交集的看着几封新近的战报。
  首先是作为重点打击的雷满所部,在洞庭湖边遭到水轮车船的火器袭击之后,居然全军溃乱于当场了;虽然在退离湖边十数里后很快重振旗鼓站稳脚跟;然而又遭到了紧接而至的前阵郎将刘六茅,麾下数营太平骑兵和骑步营的突击和奔袭。于是再度发生了士气崩溃,而在洞庭湖流域的平原、水泽之间彻底放了鸭子。
  结果就是预期中需要周密布置的包围歼灭战,就此打成了一场轻骑逐胜的击溃战和后续追杀。作为重点目标的雷满也就是下落明明,而之搅和了旗鼓仪仗。
  然而是作为连锁反应的产物,则是正在洞庭湖北岸烧掠的石门蛮大首领向助,及其麾下号称五万之众的十七洞联军,开始相继撤退。
  虽然时候补救性质的集结了水军,配合当地还没有陷落的屯围、戍垒进行了截击,但以向助本部为主的土蛮联军,还是有大半数得以撤出岳州境内,而留下满目疮痍的地方和四散作乱的蛮丁。
  接着是来自南边偏师的消息,自从周岳被杀于军中之后,邵州州城邵阳也由此发生了内乱和多方势力的火拼;因此当新降的闵勖和邓处讷引领下,赵引弓率领的第二骠骑营,轻而易举的杀入城中占据了要害。
  再等到后续的数营偏师相继抵达之后,邵阳城中的局面就此尘埃落定,而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募兵和俘虏甄别、士绅审判工作;按照对方的说法,只要再追加几个驻队营,他们就可以抽出手来争夺邵州境内,进行更加深入的清理和镇压。
  好吧,随着五路敌军中的湘西三路解决之后,周淮安想要再次尝试微操的能力乃至亲自指挥杀敌的盘算,也就此落了空,而只能乖乖的回到座船上去,带着自己的中军护卫力量继续向着江陵行去。
  然而在行船过程当中,他有得到了新的消息和变化;却是所谓荆南节度使宋浩的人马,袭取长江上游的归州、峡州、万州等地;在当地士绅和豪族的呼应、配合下,驱逐和攻灭了当地名义上从属于江陵的义军所属;而后却又派副使段彦谟马不停蹄的南下度过澧水,而袭击了向助所控制的澧州境内,连下安乡、石门、慈利三县;只剩下个州城澧阳因为向助的人马提前赶回,而镇压和屠戮了城中豪族、大户的异动,而姑且得以保全下来。
  因此,刨去正在攻打荆州境内的山南节度使刘句容部外,这位新出炉不久的荆南节度使宋浩,居然就这么成了这次五路用兵的最大赢家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此时顾恩宁顾身(中)
  但是在比邻荆州的峡州夷陵城内,做为刚刚夺取了四州之地,又打通了与黔中道联络往来的最大赢家荆南节度使宋浩,却是没有多少喜色;他麾下这支两万余人的荆南军底子,是由自己带来的忠武军和段彦谟的泰宁军,再加上山南东道境内补充的土团、镇戍兵,所编列而成的。
  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办法完全的掌握局面;这次他好容易才把段彦谟,及其所属泰宁军旧部打发出去,抢占了澧州石门蛮向助的地盘;才算是完全掌握了这支人马。
  然而他新夺取的峡(湖北宜昌)、万(湖北万州)、归(湖北秭归)三州,都是地狭民贫,人口和产出有限的下等小州;又经过那些贼军占领期间的罗括和屠戮,其实能够给他提供的助力已经是相当的有限。
  事实上三州境内尽是大山深峡居多,仅有的平地和河谷,都是零零碎碎的分布在大江沿岸;总计加起来才五个县的田赋出产,甚至还不如澧水流域的澧州四县。
  再加上已经断绝许久的大江水道的入川航运与商路,至少尚不足以供养他这只扩充后的荆南军。
  而荆南节度使最为精华和富庶的江汉平原腹地,依旧在贼军的掌握之中,并且属于五路人马当中实力最强的一路,山南节度使刘巨容所负责攻略的方向。
  至于打通联系的黔中道,领下虽然有黔、辰、锦、施、巫、业、夷、播、思、费、南、溪、溱、珍、充等十数州,但都是以穷山恶水、蛮夷错杂的僻地居多;黔中观察使高泰乃是高骈在安南时提携的族人,还正处在岭西贼军的威胁之下,只能联接乌江以南的羁縻部落和西面藩属小国,聊以自保亦是而已,那就是个典型的鸡肋。
  然而,最坏的消息还不止这些;眼下,朝廷派来的新任荆南监军朱敬玫,亦是坐在面前等着他的回话。另有朱敬玫带来的押牙陈儒顶盔掼甲垂手在旁。
  “这不仅是圣主的谕旨,也是田大父的一方好意啊。”
  见到他沉吟不语,朱敬玫微微皱了下眉头又语重心长道。
  “须知晓带兵入蜀护驾亲王,那是简在帝心的泼天功劳,岂又是区区讨贼一隅所获可比的……况且蜀中素来以丰足闻名天下,只要消得蒙主上青睐的话,多养上数万兵马也是等闲之事呼。”
  “到时候莫说是区区荆南一镇,就算是两川、两山(南)的兼镇,也不是无法可想之事啊。”
  “多谢中贵人的提点和明示,宋某这就去点齐兵马;眼下荆南的地方事务,就还请贵人替我当代一二了。”
  听到这里,长相沧桑的宋浩不由霍然站起身来道。
  而在百里之外的荆州境内,身披猩红大氅的山南节度使刘巨容,也在看着已经被填平了沟堑,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斑驳,缺口处处而露出木制栏栅,却依旧蔚然不动的江陵城墙;心中闪过种种沉重的无奈、不甘和愤怨的心情。
  然而,伴随着南下襄州的中使,带了黄逆贼军已然攻入关中,既安史之乱、西蕃之祸、泾原之变后,大唐天子第四度西幸的消息;他就已然明白自己的这一轮攻势又要无功而返了。
  他可是费了诺大的功夫和准备,才将与贼军有来有回的攻少守多之势,给顺势倒转和易位过来。又尽发山南东道八州的人力物力,最终发兵水陆三万,号称五万之众南下攻略。
  兴师动众全力以赴唯一取得的成果,就是烧了一些荆州以北的庄子和屯所,甚至在太平贼水军的牵制和支援下,就连重要门户和据点的天门城都没能攻破,而只是分兵困守一时而已。
  严格说在这数月光景之中,在他的指使和督战下,山南军其实也数度打破了城墙的防御,而突入到其中。指使禁不住贼军火器的厉害,又被截断歼灭于其中,或是重新死伤惨烈的被驱赶出来了。
  对方的柴姓守将只是贼中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却是能够据城与自己的大军死战不退,还见招拆招的一一破解了自己的许多攻略手段;甚至就连城中事先藉故安排的内应,也被对方设计引出来一网打尽了。
  然而,就算是他坚持不退兵的话,他麾下将士们也会“帮助”他做出退兵的决定。尤其是山南行营中那几只客军所属。毕竟,他们家乡正在遭受贼军的肆虐和荼毒。
  之前不知情也罢封锁消息也好了;但是朝廷召唤勤王的中使到来军中之后,他也就再也没有办法将他们的异动和呼声给压下去了;而山南东道本地的七州子弟也不见得好多少,他们同样也忧心客军抽调之后的地方空虚;毕竟山南境内亦是局部灾荒不停,流民辗转道途不止,又有草贼之前的渗透和煽动骚变。
  因此,军中上下于情于理,都再也无心在这久攻不克的江陵之地,继续徒劳无益的顿兵坚城下去了。这种石头下,就算是他的威望再高、手腕再果决,也只能安抚和威慑一时。
  若是再一意孤行下去,只怕是会遭到部下们的反噬和逆动了;甚至遭遇到之前那些身死任上的军帅们一样的下场。至少朝廷已然无法替他主持公道了。
  毕竟他早年只是被庞勋之乱裹挟又反正朝廷的军吏出身,看着浴血奋战才因势而起成为一番镇帅的。虽然有着为政精明,明察秋毫的评价,但却也有着相应的根基不足之处。
  至少在出身和资历尚就天然低过高适、周宝那些世系的老牌将门,或是曹全晸、王处存之流朝廷科选正任出身的将帅一头;更是无法与成德王景崇、范阳李可举那些父子相袭、世系把持的藩镇帅臣相提并论。
  这时更让他心烦得失,军中一些闻讯而来的地方“父老代表”,在他帐外被阻挡下来之后也当场鬼哭狼嚎一般的大号起来。
  “节帅,节帅您可千万不能走啊。”
  “还请官军一定要留下来啊。”
  “刘帅,官军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岂不是又要落入贼军的虎口了啊。”
  他们都是在贼军肆虐下逃到山南襄州去的大户豪姓之属,刚刚依靠引领官军归还的势头,清算了穷棒子而夺回来的产业还没捂热,就要再度弃逃而去这叫他们怎么甘心呢。
  更何况正所谓是离乡人贱的道理。之前还有山南节度使收拢和庇护他们,以期反攻倒算回来的布置;但是这一次退兵之后,或许就再没有那么容易在卷土重来了。
  没有了这些田土产业的供养和本乡众多佃户、奴仆的侍奉,他们就算是逃避到北边去,在用完了了当初携带出逃的财务细软,又借贷地方子母钱的情况下,只怕连基本的体面和生计都维持不下去了。
  刘巨容当然也不会真的对他们的刮躁坐视不管,随即就对着左右吩咐道:“把多余的兵械和带不走的军淄,都散发给他们吧……多少能为官军争取一些时间和缓冲吧。”
  “让辎重大队既后军先行启程,左军配合船队护翼水路,我将亲率牙军殿后和督阵。”
  然而随着一阵喧闹和厮杀声想起,随即就有部下大声禀报道“城中之贼杀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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