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8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84/746

  而手捧敕书的豆卢胜,却是心脏一缩而变得有些惊异莫名起来,这难道是自己在义军当中的那些盟友们,为了坚定黄氏接受朝廷招安之心,而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出力和发动起来了么。
  “且慢……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然而被意外打了岔之后,黄巢却是松开了将要接下诏书的手臂,沉声的质问道。
  “为何太平军都已然得了消息发兵而来,军府内却现在方才得知;难道如今的大将军府上下,已然是愚钝、迟呐到如此地步了么。”
  随即,他像是一下子抓住了某种要害和重点,而在平静无波的言语间自有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意味。
  这时候,就有人已然是冷汗沉沉如雨下,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抛去事情双方的基本立场和是非对错无论,身为上位者最忌讳的事情之一,显然就是身边有人联手起来欺上瞒下,乃至遮断了内外消息的递送呈达。
第四百二十九章
各般
  随着激烈马蹄声踏踏随扬起、拉长的烟尘滚滚,已经是太平第二军前阵马军都尉的赵引弓,策马飞驰在漕河之畔的原野上,任由热风裹带这沙尘扑打在脸上也不为所动。
  只见顺着漕河向北而行,远近河面上络绎往来帆幅,都被他们给马不停蹄地纷纷超越过去,又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事实上在召集军议之前,作为中军的预备队和机动兵力,而始终保持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状态的半个膘骑营和一个骑步营,就已然在赵引弓的带领下奉命提前出发了。
  为此,他们还破天荒采取了一人双马的轮换配置;一匹用来提供骑乘代步,一匹用来驮载个人的口粮甲械物用,以便在急行军中节约时间,乃至自持和周旋的更久一些。
  此外,还有一百多匹专程用来拖拉大车的挽马随行,以装运相应的器材和装备。这样一旦遇敌或是遭遇其他意外时,也有所余力便于迅速投入战斗中。
  “一切临机应变尽管放手而为。其他的事物都不要紧,只要人能就会来一个算是一个;”而之前那位领军的交代话语还历历在耳。
  “随后发动起来的全部人马,将会是你们的最好掩护和后盾所在。哪怕事情真的已经无可挽回,也要尽量给我一个结果和答案。吧”这让他既是感动又是责任重大。更别说如今他们更是去除了太平军的显著特征,而打扮成了军府麾下直属义军的装束;没错,他们这身行头和旗仗的来源,便就是黄王支派给曹小娘子名下,充为军前仪卫的那六百名卫士。
  因此,他们这一路风驰电掣过来,几乎没有遇到敢于拦阻和质询他们的存在;但是越是靠近盱眙城之后,他却是挥手摇旗,让人放慢下步伐来。
  “取食。”
  然后随着他一声令下,满面风尘的骑卒们开始在缓步行走的马背上,纷纷取出囊袋中的干粮来;自内而外、自后而前的梯次进食起来。
  当然了,相比如今步卒们配发到第四代,加入了肉糜和鱼松、干菜碎,却依旧干硬紧实的压缩饼干和代肉罐头;骑卒们的配给待遇就要好的多了;他们则多了麦粉、豆汁和油脂制成的咸炒面,以及颗粒状的糖炒米酥两种选择。
  因此,不用怎么费力的啃咬和咀嚼,就能和水吞下去;哪怕在骑乘行进的马背颠簸中,也能迅速而方便的取食和补充体力;而他们携带的两大袋水囊里,也是一袋装着提神兼解渴的烧锅酒水,一袋装着味道浓厚的盐糖水。
  另一匹马拉大车上,则是拖着压缩后的豆粕饼和青酵草料块;以便为长时间驱驰的马匹补膘和维持体力。因此,一旦行进队伍暂停下来,就有人给坐骑喂食。
  就凭这种急切而有条不紊的节奏,他们在得令后火速进发的日夜兼程之下,仅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已然是逼近了盱眙城的所在。
  唯一能够对他们造成妨碍的,反而是那些道路上频繁遭遇的水网、河渠与时好时坏的道路状况;另外就是坐骑所需要停下来恢复体力的间歇。
  就在这只有马蹄奔踏和没被进食的沉默间歇之间;先行前往盱眙城下侦查的游骑也纷纷返回。从而带来了盱眙城附近的种种消息;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一片的风平浪静。
  就连刚刚易手之后不久的盱眙城也是门禁大开,而任由士民百姓出入往来,就算是见到了前往窥探的游骑,也是不以为意的熟视无睹,就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继续派人去查探,分别沿着江岸和漕河边上,向最后传出消息的地点靠拢。”
  赵引弓断然道。
  “我就不信了,这足足近两千多号人头,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和消息么。”
  半天之后,就像是印证了他的决心和信念一般的;驰出最远的一路侦查游骑,在盱眙城西北向的二十多里外,一个名为京地泽的所在有所初步的发现,疑似被抛弃并焚毁的器械残骸。
  ……
  而在山阳城下,噤若寒蝉的临时军帐之中,来自黄巢出的信使也刚刚辞别离去。
  “据说那发了疯的虚和尚,已经引兵杀过了高邮,人家都说了,谁敢挡道就干谁。”
  “这么说,庞师古、费传古、盖洪他们都不愿前去劝阻和拦截么。”
  “王上已派军库使刘塘、右支使赵璋过去询问情形,姑且先拖住此事再说。”
  “此外,黄王那儿已经说了,若是此事当真,那就是老尚做的差池了……若是任凭不管的话,日后怕还有谁敢响应和遵从军府的号令呢。是以请尚总管一定要有所表示。”
  随后在一片欲言又止,或是忌讳莫名的异样眼神和表情当中。
  “这断不是我的授意和支使……你们怎的就不信呢……要真是我做的便就是我做的,断没有不认的由头。”
  形容消瘦而俊朗的副总管尚让,也在烦恼无比的走来走去,活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一般。
  “到底是谁人在借机坑害和构陷我的;或又是那个狗才擅自行事的……派人追问楚州下辖各军的结果,还没有回复过来么。”
  “该死,真是该死,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平时要钱粮要甲械娘们,闹腾起来一个赛似一个的欢快,咋么到了这个关头就没人能派上用处呢。”
  “真要全力以赴的和那虚和尚打上一场,不论胜败我都成了军中的笑料了……就算黄王那儿也不会让我轻易好过的。”
  “我若是此番不好过,你们还想落的好去么。真想要被拆到别部哪儿去听效,做那寄人篱下的勾当么。”
  作为义军屈居黄王之下的第二号人物,他固然也有所骄傲和自矜,但也有相应面对现实的果断和机变。
  所以才能在当初王仙芝兵败身死,兄长尚君长被平卢节度使宋威截杀的情况下;以后营守将的身份,毅然带领芽猹山上的老兄弟杀破官军的重围,就此投了义军的另一大山头黄巢,而获得了如今义军第二人的资历和身份。
  虽然对于被昔日只能在自己手下谋取前程的对手威胁和逼迫,委实让他很有些不爽和愤慨;但是在即将发生一场大火并而可能伤及自己根本的惨重代价面前,他还是不吝惜表明态度和立场来规避风险的。
  然后再喝骂发泄了一通,又将这些军将都赶走去忙活,或是去装作忙活之后;尚让才重新对着去而复还的大将军府使者田成荣,不假颜色的冷声道。
  “大将军府那儿是什么状况,怎么会是差遣你过来……孔不更、陈举他们怎么都没个消息送出来。”
  “尚总管有所不知道啊……军府里此番出了大事了。”
  已经换了个恭敬有加表情的田成荣却是连声道。
  “素来与您交好的孔判使、陈孔目还有魏主薄等人,都已经相继被收押下狱了;李参军更是在被捉拿时自己喝了药。最后,就连黄(谔)巡(粮)院,也被当众夺了差事,就此再没有露面了。”
  “。此番是我主动请命,才讨得这个前来传话和当面呈情的差事啊。”
  “这又是什么状况……可是针对我的举动么。”
  尚让狭长而凌厉的眉眼不由挑了起来。
  “据说是有的涉嫌泄露府中内情,有的是延误军机,有的是遗失案牍;还有的意图欺瞒王上……个中罪名不一,却至少有十数人牵涉其中了。”
  田成荣却是摇摇头道。
  “接下来据说还要进一步的整肃内外,却是不止总管这边的干系,怕是有其他的重大事情发生了啊……还请总管早作准备提防啊。”
  ……
  而在天长县的大将军府当中,被幽禁起来的巡粮院使兼门奏官黄谔也跪在地上,对着一身便装而面沉如铁的黄巢,大声的痛哭流涕道:“大兄,我这是出自一片真心啊,是在不想让您分心和烦扰,以免耽误大兄暗中交涉招安的大事啊。”
  “却不想那协从我的李俦(参军)那厮,却是暗中包藏祸心,暗自消抹了数桩递奏的军文和留案,更劝我压一压此事再做计较。”
  “我也是一贯用他顺手却被猪油蒙了心了,竟会听了他的鬼话而犯下这桩天大的错失来;如今,我不敢指望大兄能饶过我的错;”“只求念在同为老家出来搏命而落叶归根的道理,在我伏法之后留下一把骨殖,日后有机会还能葬回在故里的峨山下,也算是不用做个好无所着落的异乡鬼了”听到这里,黄巢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心中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而触及到某些故乡的回忆和缅怀的旧事;作为黄家的子弟和近支族人,黄谔很早就参加了家族贩盐的事业;却是一直蹉跎到老大年纪,才得以婚配。
  然后新婚没有多久就遇到自己不第回乡,又正逢来自县上的胥吏和势家,觊觎与巧取豪夺黄氏的家当,最终不得不应势而起。结果黄谔也就抛下新婚的娇妻,义无反顾的追随自己走了。
  等到数月之后再打回来,却是难逃满门被屠戮的结果;追随自己一路过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死去活来的在身上增添了多少伤势。好容易才有机会享福没多久,就被牵连进去犯下了这种死罪。
  因此,将他这副毫不保留的认罪之态,与这些过往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黄巢发现自己却是很难下定决心来直接下令将其拖出去发落掉。
  而当黄巢依旧一言不发的离开之后,跪在原地的黄谔也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却道这要命的一关终究是熬过去了;然后,又暗自感谢起那位暗中派人混到身边,给自己出主意的对象;这位大兄早年很能吃苦,也能够严格律己律人;因此为了为此自己威望也是毫不手软的。但是同样随着这些年越发的位高权重,却又变得有些顾念旧情起来。
  因此只有投其所好而顺势而为,才有可能在这场危机当中为自己谋得那么一线的转机;毕竟,大家都是黄家人,难道真能够狠心把已经用老用熟的自家兄弟杀了,而将关键位置让给其他的外人么。
  所以,接下来他就要想办法寻找一个让这位大兄,顺势得以下台阶的机会;才算是从这场处置不当的信任危机当中,真正地脱身出来,获得日后重新起复的可能性。
  比如,可以以珍宝厚馈那位为大兄生了第二个儿子的小刘夫人?
第四百三十章
各般(中)
  草河之畔,漫山遍野的草木盈盈之中。
  探报捉生队的火长易大毛蠕动着身体,努力的一点点靠近远处正在站哨的人影;就像是一团被晒得萎靡不振的草木。只听轻不可闻的突地一声,沾了箭毒木树汁的吹箭,轻易的钉在对方袒露出来的侧后颈上。
  然后,他就眼疾手快的从后方搀扶住,对方已然变得僵直的身躯;又缓缓放倒在一侧树干上,就像是斜靠着打盹一般的让人一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老鳖你这是作甚。”
  然而,就像是老天偏要与他作对一般的,树下另侧的死角內却是传出一声近在咫尺的轻声呼唤和询问。赫然是对方在这个视野良好而方便藏匿的位置上,安排了明暗双哨来以防万一。
  霎那间心眼都要提到嗓子口的易大毛,却是捏着自己的鼻翼摇动着尸体故作哼哼了两声。随后树干背后就探出一张有些睡眼惺忪,又满是泥垢与乱发的人脸来。
  “你在说个甚哩。”
  然后就被易大毛一把掩口按捺住脑袋抵在树干,而另手抄着一只短匕直插道眼窝里去;霎那间对方奋力挣扎“呃呃”了数声之后,才颓然落下抽拔出半截横刀的手臂。
  易大毛如此炮制着,继续将其推扶着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抹掉面上的血浆和秽物,再用散开包头下的乱发,斜斜遮掩住脸上的窟窿。这时候,不远处再度传出了悉悉索索的行走声。
  却是在山坡下疯长过腰的草中又走来了两个,分别拄着长矛和挎着弓箭的身影。然而,这一次就不用易大毛再额外操心和应付了;只见在叫响的鹧鸪声中,正在交谈中落后一步的弓手,瞬间就被草中抛出的一根套索给拖倒在地。而另一名拿着长矛的方才惊觉转身过去,却被林间骤然发出的一枚石弹给砸在侧头上,霎那间就红白迸溅着侧身歪倒下去。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84/74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