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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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置办了一桌的宴席,却同时来了两桌的不速之客;未免让人有些应付无暇。但是经过了这些波折和变故,眼下大体的结果还是令人欣慰和鼓舞的啊。”
  周淮安对着聚拢在身边,一众满身俱是烟火和血腥气,也不乏身上带伤的部下们道。
  “既然事已至此,我们眼下的主要目标和重点,还是得落在丹徒城这边;好容易把人从严防死守的城里请出来了,怎么能够不尽情的招待一番……葛国美,这事情就继续交给你去统筹了……务必尽量留下每一位客人才是啊。”
  “苏无名,你带领的后阵还剩下多少人,我把教导大队和亲率团都交给你,能用多少时间重新打穿和收复城西到城东的阵营,与上岸支援的王重霸所部水军重新会兵门外。”
  “至于对杭州八都余部的追击,就尽管交给前阵残余的马队了;刘六茅,这事情你当仁不让了;但是三个步骑营须得留下一个来,跟着跳荡、选锋、先登诸团一起,由王天明带着;权为丹徒这边的外围警戒和临机应变的奇兵所在。”
  “此外,传信给曲阿、延陵、句容那些城中的别部人马,让他们也全力加入到追击和拦截中去;总而言之不能让败退的杭州军轻松逃走才是……米宝,你专门带着一队迅兵负责监督此事。”
  “再发鸽书尝试联系上在外阻敌的那几支游击团,看看能不能令其就近封锁漕水,乃至拿下金坛城来以截断和阻拦杭州八都残军的。”
  “那俺呢,之前都没赶上了,这次可不要再落下啦。”
  新近才从江陵带着补充部队来援的小眼睛吴星辰,也忍不住主动请命道。
  “你当然是另有要紧的任务了。”
  周淮安看了眼他才重新道来。
  “那些从丹徒战场外围收拢回来的人手,都暂归在你麾下好了;然后给我向西朝着江宁推进过去,能收拢多少人马是多少人马,遇到不听号令的就狠狠的杀;一切尽管放手去做,我要见到江宁与丹徒之间的义军,被重新统合做一处的局面。”
  “诺。”
  “得令。”
  “遵命。”
  随着一个个身影的相继领命和告退而去,周淮安身边才重新变得清净下来;这时候他才翻开新近归总出来的战损和伤亡报告,不由得叹息道。
  整整四千一百六十七人的伤亡啊,其中阵亡的数字超过了半数,还真是一个让人颇为沉重的数字啊。大概占了如今周淮安麾下可以控制到人马的七分之一;这样的伤亡比率放在传统军队当中,也足以出现溃败和逃亡的结果了。而那些协同太平军行事的外围义军,在被击溃和打散后的伤亡还不算在内呢。
  不过其中三分之一是来自补充营和暂编营,二分之一是临时武装起来的夫役;剩下驻队和战兵部分的损伤,则是主要出现据守围城营盘,而作为吸引官军诱饵兼爆破伏击阵地的十数座预设土垒上。
  而且,由此造成的物资和建材等辎重上的损失,也是实实在在的结果;毕竟留在围城营盘中作为掩护手段和诱饵的,可是没法全数作假;甚至还有许多刻意四散丢弃,来分散官军注意力的布帛财货。
  然后,为了布置这个有这个足够杀伤范围的伏击阵地,以及勾骊山南侧的全面反击战;又把这些日子陆续输送过来的火药和其他燃料、器械,给消耗了大半数。所以这真的是一场代价不菲的胜利了。至少后援到来之前,他已经没法再重现和布置一场类似的战斗了。
  不过取得的战果也算是颇为丰厚。在勾骊山西面战场中,成功击溃杭州八都最为精锐的三都,并歼灭了其中的大部人马。约斩首三千而俘获五千有余。
  其中阵斩富春都都将闻人宇,俘获龙泉都都将凌文举,钱塘镇将成及;又有石镜都副将阮结,儒童镇将徐靖,当场投降;仅有团练使董昌在内的少数人于乱军中下落不明。
  此外,通过追击和歼灭外围其他五都人马,应该还可以取得进一步的战果和收获才是。至于北线的战场,因为稍后一步才分兵介入的结果,所以除了大概伤亡数字和损失之外,到目前还没有更加详细的斩获统计出来。
  而在勾骊山另一侧,已然变得面目全非满是坑洞和焦墟的围城大营当中。虽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但是持续了一整天的战斗却并没有因此结束;只是变成分散在多处更加细碎的零星战斗。
  却是那些侥幸离得远而躲过了爆炸和火烧影响的镇海兵,还在试图负隅顽抗者。然而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哪怕在夜色掩护下可以获得些许苟延残喘之机;但在被逐渐封堵住了五处城门的退路之后,也不过是将灭亡的时间推延更久一些。
  因此,在满目疮痍到处崩塌与断壁残垣的营盘中,最多见的就是那些灰头土脸,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被圈管着团团蹲坐在地上的官军俘虏了。
  其中很多人耳朵口鼻当中都凝结着血迹,而在听觉和视力都出现了不同程度上的失灵;因此看管他们的太平军士卒,需要用连打带骂加上肢体动作的激烈比划,才能将他们给号令和驱使起来。
  不过还有一些,无论怎么的打骂和呵斥也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们就像是彻底失去了神智和胆魄一般的,对于一切的外物和动静再也毫无任何反应;就只能就地被拖出来处决掉了。
  而在城东的营盘中,一身青色铁鳞甲的太平水军都尉王重霸,也亲自带着水兵和步卒混编的队伍巡曳在其间;时不时就从角落里提拎或是搜获出些许个漏网之鱼,而加入到那些向外押解的长长队伍当中。
  而在远处丹徒城的东关门外,最后一股成建制负隅顽抗的官军,也在四下太平军的围追堵截当中走到了末路。随着这些伤痕累累满身疲敝的官军,奋力挥舞着兵器挡格向着城门方向突走,又被抵近弓弩攒射着相继倒地;他们拼死靠近城门的努力和举动,也无奈的停了下来。
  而这时,来自城头的反应却是一片的静默,既没有呼喝助威的鼓舞,也没有居高临下弓弩的攒射掩护;就这么任凭着好些太平军将士,越过了填平的城壕而跑到墙根下,耀武扬威的叫嚣和撩拨起来。
  见到这一幕之后,硕果仅存的镇海行营左都虞候刘文忠,也泪流满面的突然大吼一声返身冲向了敌丛,然后又被齐齐抵刺过来的长短矛尖给竞相戳穿,在鲜血淋淋的喷溅和流淌之间,硬是顶着矛杆推进了两步,才颓然脱力给挑架了起来;余下的官兵却是开始嚎啕大哭这丧失了斗志,竞相丢下武器而不管不顾的束手坐在了地上,乃至大声的求饶和乞降起来。
  而在数百步之外东南角另一处城门内。几乎同时出击的五支官军中唯一得以丢下溃乱大部,而抢先一步狼狈逃归回来的,镇海行营第二都将兼左巡城使周元祀,亦是满身浴血而冲上城头形容狰狞的大吼道:“人呢,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还不快快备战,谨防贼势乘机杀进城来啊。”
  “快快放箭,不要让那些贼军轻易靠近城门啊。”
  “来人,快用距车和土石吧城门给堵死了。”
  而在日渐灰暗下来的天色下,一片狼藉的城头上已经见不到那些协守的民壮和夫役,也没有了新募团练兵的身影;这不由的让他在心中生出了许多不祥的意味来。
  然而当他一连闯过三处空荡荡的哨楼和箭塔,才从门楼边上见到了些许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的三五成群守军身影;不由的冲上前去喝骂道:“大敌当前,你们还在这里偷懒耍滑什么……真是要吃军法么。”
  “是周都将。”
  “周都将回来了。”
  然后,这些守兵像是被惊了下却是纷纷向着他围拢了过来。
  “你们还在充楞什么,想要找死么。”
  周元祀还想继续喝骂他们,却发现自己和数名护兵隐然被这些人给包围了起来。而这些守军也有些目光不善或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死死盯着他就是不说话。在好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才有人瓮声开口道:“我们都想要求活,就只能请您老人家去死了。”
  “混账。”
  周元祀跄踉一声拔出令公赐予的宝刀,劈头盖脑的就朝着最近一名守兵砍去。将其挡格的兵刃连同臂膀一起血花迸溅的斩下后,却是在余下护兵默契的掩护下骤然反身后退,而向着城门方向奔逃而去。
  那里有随他逃回来的两百残卒可为依仗和平叛之用,然而他才冲回到门楼附近,就见到了一小队弯弓搭箭迎面疾走而来的团结兵,不由厉声喊道“快给我去平乱。”
  他的话音未落,却见迎面数点精光闪闪,顿然射中了躲闪不及的周元祀而贯倒在了地上;当他吐着血泡努力想要挣扎起来,就听到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道:“你这个狗厮,之前肆意诛连和滥杀我们团结子弟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第四百一十章
手招都护新降虏(下)
  丹徒城中,亦是一番天崩地裂的末日光景了。
  随着那些从城楼和墙碟上相继脱离了守军的监管,而竞相逃回来的民壮、义勇们所扩散开来的消息;各种恐慌和惊乱的情绪还有异样纷呈的传言,也成为了这座不落之城中汹涌和鼎沸起来的风潮。
  “贼军使了妖法,让地龙翻身把官军都给活吞了……而贼兵却是安然无恙”“贼人有奇技,能凭地晴空招来雷火,把官军都灭了。”
  “贼人用了异术,整个城门里的官兵都死绝了。”
  “贼人的妖法让守城的官军都入了寐,乖乖开门出来自己送死。”
  “中了妖法的官军都自己抹了脖子,砍了脑袋,再跳进江里去了啊。”
  (其实是驱赶着俘虏到江边取水清理卫生,却被误以为要杀俘,当下哭喊成一片,又被看了几个闹得最欢的,才得以乖乖听话的过程……)
  而伏骑在马背上奔驰过长街,又一头撞进内城城门的镇海行营右厢兵马使刁頵;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街头上无头苍蝇一般,大叫乱喊着四散奔逃的市民百姓;或又是那些乘火打劫而闹得暄声四起,哭喊做一片的不法之徒和浪荡子弟;或又是那些纷纷召集家丁、部曲、奴仆,拿起刀仗塞住门户,与之对抗到底的朱门大户、豪姓之家了。
  他几乎马不停蹄的一连撞飞,从内城门门内冲出来迎接,却又避让不及的数名门阍,再从对方惨叫扎挣的身体上踹踏过去,而一鼓作气冲到了牙城所在的长街上。而这里已经被汇集和奔流而至,各色绫锦服色的逃亡人群、车马,给再度塞了个水泄不通。
  他只能和亲兵一起奋力的叫骂、踢打和抽刀劈开一条临时的路径来,才得以断断续续的冲到了牙城兼带节衙出口的乌头大门外;这才见到了些许面有惶然和不知所措,却犹自还在坚持值守的玄衫军士。
  刁頵把他们召集起来跟在身后,这才向着内里疾步踏行而去;这时候才发现内里的各处署衙之间,已经是满地狼藉而尽是各色抱着东西出入奔走的身影。
  时不时还有人背着、提拎这大包小包的物件,毫不避嫌的越过他们的身边而向着外间奔走而去。而刁頵也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了,沿着短而宽的中道冲开这些属员、胥吏之流,他再次见到了节衙的正堂所在;然而门边上召集诸多官属、军将的登闻鼓和唱奏进偈的整排乐钟,却是已经被人给推倒在了地上而散落的七零八落。刁頵不由的心中一惊一凛,又变成了某种勃然的愤怨之气,不由大声叫喊道。
  “使君何在,令公何在。”
  “怎就没有人召集左右和主持局面。”
  然而随着他长驱直入的身影,却是没有任何人来回答他的问题,只有如同被水淹沟渠里冒出的蛇鼠一般,时不时冒出来那些节衙僚属、门客和官员的身影;以及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快把脸黑涂了。不若贼军进了城抄掠就晚亦。”
  “这是我拿来救命的旧衣袍,你不能抢啊。”
  “分我一些又如何,你还可以去街市上再买一身”“我要杀身报国,快给我批甲再拿刀来。”
  “我先杀了你们,堂堂官眷万万不可辱于贼手啊。”
  “你不能烧,要殉死就找别处去,我还要指望这些东西,来求一条活路呢。”
  他们几乎是在上演着一幕幕的活闹剧,还有人争执着再也不顾斯文的相互殴打成一团,或是在奔走之间绊倒在地上,而帅滚出怀里一堆的金银财货来。
  而唯一一个混在其中号称要杀身报国的,居然就是个以及胡子花白而眼睛浑浊,平时充作门阁的老家将;还没等来给他披甲拿到的人,就已经气喘吁吁地被撞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然后身后变得愈发壮大起来的刁頵,再度撞入原本是门禁森严的节衙后宅之中;却被迎面而来的大声尖叫和哭喊声给震刺的不禁捂起了耳朵。
  “大王饶命啊。”
  “可怜天鉴。”
  “乱贼杀进来了啊。”
  他一直冲过了好几条廊道和亭台之间,最终来到了周宝日常居养的虽寿堂前,却见到的是门户大开而帘子和帷幕都被扯倒在地上的情景。
  “周衙内的牙兵呢,护翼令公的后楼都呢,怎么都不见了踪影了。”
  一名随同而来的军将,依然用包含哭腔和惊骇的声调喊出来道。
  随后他又不死心的搜罗了整个偌大的园子,除了那些只会哭喊和求饶的姬妾和奴仆之外,依旧还是扑了个空;曾经威赫一时的“四朝良将”周令公,周节帅,连同其专门监守后宅的后楼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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