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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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鼓起余勇杀出去的甲兵,再度被淹没在草贼包围之中;然后才随着门道当中惨叫和嘶吼声,让表情和神色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快救人。”
  “先关城门。”
  “不能让贼军乘虚而入。”
  “还有许多人被困在门道和墙下。”
  “顾不得那许多了,还是这阖城军民安危要紧当先。”
  “那就派人多抢出来一个算一个。”
  “实在是贼军的火器利害……门道里烟火炽烈,根本冲不过去啊。”
  “那就快泼水灭火啊。”
  “不行了,水泼也不见熄灭,把门边上都引着了啊。”
  “那就在门后堆上土木,投下封石堵死了才是啊。”
  在这一片纷乱忙碌的声嚣之中,已经变得面无表情的镇海节度使周宝,却是一言不发的带着亲从和幕属走挥袖而去;然后随即他又被一个身影给拦住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却是行营大将刘浩,他犹自不死心的声色俱厉对着周宝哀求道“还请令公从别门发兵,将城外的儿郎给接应回来……断不能坐视他们陷没贼中啊。”
  周宝不禁有些气结和恼火的挑起眉头,而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亦有一个大嗓门的厉声抢先反驳道:“万万不可,你还要以一己私心耽误令公的大业么。”
  却是镇海判官薛朗;只见他义正严斥指着刘浩喝到。
  “这连日袭战下来诸位还有什么疑义么;草贼已然在五门诸要都备下了层层的重兵和埋伏,无论昼夜只消本军亦有所动就调动围击,辗转往来数日都几无落空。”
  “自此可鉴,所谓城头观望到的多处贼营中,颇有散乱征兆和虚浮的气象,不过是贼人欺诱我军冒进的诈术尔……切不可以以侥幸之理再中其谋了啊。”
  “殊不知此次虎斗健儿夜袭偷营不果,更是将西门备敌突入的防阵兵都给搭了进去,难道这都不够警醒,还要继续损耗别门的兵马么。”
  “如今我军配下尚有衙前、牙内数千精卒、过万行营健儿可用;又得满城丁壮可为驱使和补足;更兼粮草甲械充裕,足当半载支用有余;何须放弃这城要与守御的地利,而早早与贼争胜这一时呢……此当为下下策。”
  “若是谁人尚有持疑,大可自请为使者,前往贼营中一探虚实否?又何须再拿守城将士的性命去徒费一时呢。”
  “你……这是什么混帐话。”
  被抢白了这么一大通之后,刘浩也不禁面皮发白又涨红,气得一口怒火几要冲胸口炸裂开来……
  “毫之快快起来,这些为贼所陷的将士亦同我子弟,难道我心中就不痛彻呼。”
  然而经过这个打岔周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而也露出某种悲悯之色来,而将刘浩拉起来安抚道。
  “然而某家身系职守更为重大,更负这阖城军民之寄望,实在不好再为眼前一时得失而再行险分兵了啊。稍后我会命人从内廨库取缯数千,以为相应将士的身后抚恤;并从城中拨选精壮,再编为虎斗健儿和补足防阵兵马……以你为监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表情变得肃然森严起来。
  “但是,在敌情和局势尚且不得明朗之前,却再莫要在言什么主动出击,先发制人之论了。”
  “唯谨遵令公教诲。”
  左近的幕属和军将们赶忙连声齐附道。就连原本气不过的大将刘浩,也只能不怎么甘愿的低头下去,跟着应声道。
  ……
  而在丹徒城外,还在不断增建当中的最大土台上,正洋溢着某种再次得胜之后的欢喜和轻快气氛。
  哪怕是充斥着大量新卒的补充营和驻队营,或又是别部义军改造而来的暂编营;经过几次三番占据优势和上风的战斗打下来,也多少锻炼出来了相应的经验和信心了。
  在还算相对充足的物资管理和人员补充下,只要能够把着围城的营地不断巩固下去,至少让他们在原地继续结硬寨、打呆战,将这个以守对守的局面继续维持下去,等待外围打援的部队相继有余力抽调回来,那就是真正可以尝试一下全力攻城的时候了。
  当然了,在围城期间得到锻炼的不只有那些新卒和改编部队,还有同样数量不菲的民壮和夫役。与其他把这些人当作消耗品而随战随征,也毫不吝惜驱毙于道途的传统军队不同;太平军对于每一分的人力资源,都是相当珍惜和精细使用。
  哪怕是强制编管劳役的俘虏和罪犯也是一样的道理,在没有通过周密的劳动计划,充分压榨出身上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之前,断然是不会轻易让他们死掉的。
  而对于长短期随军阵前的夫役、民壮而言,太平军能够提供的保障水准,也可以保证他们只有偶然超过临界线而过劳死的机会,而基本上没有饿死冻死之虞。
  这样做虽然不免会加大了后勤保障方面的支出和输送线路的负担;但也等于是在繁重的日常劳动计划和严格作息管理当中,变相的培养了一大批具有基本纪律和服从性的潜在兵源。
  因此,在这处围城营地当中稍有闲暇,他们还会被安排着轮番穿上号服和装备武器,尽入预设驻地里装模作样的进行所谓的“操行”,以冒充那些正规战兵的旗号,不断进行虚张声势的战术威慑和欺骗式的阻吓。
  当然了,真要是有那个万一概率和不得已的需要,也可以全面武装他们暂时顶上去,作为一时的补充力量和防御阵线,来为后续的对策争取时间和缓冲。只是在具体效果上,就充满了某种不确定性的玄学概率了。
  另一方面,这次俘获了不少突出城来又在后续战斗中力竭倒地的官兵。相应的拷问和审讯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分头进行着;这同样也是一笔潜在的收获。
  最起码有了这批活生生的一手资料后,对于城中守军的具体军额、建制和布防情况,将领的姓名、身份和性情、喜好等,相应的情形和讯息也就有了相应的参照;以便参谋组和参军组进一步构建战场上敌我力量对比的数据模型,而进行相应对策上的预判和推演。
  所谓数学和统筹学,同样是是适用在战争当中的细节上。
  “什么,城中派了信使过来了。”
  周淮安惊讶了一下,随即道“为什么不见呢。”
第三百九十八章
铁骑拥尘红
  淮南道,战火纷飞的扬州境内,天长县与江都县交界的高邮湖畔,苇草萋萋却已经被践踏得七零八落,而被伏倒的尸体和血色沾染成殷红、嫩绿斑驳的一片了。
  沿着湖岸软硬不一的泥地,朱老三手把鞍上一名擒获的敌将上,右手挥舞尖头铁棍,打得敌人纷纷倒下。他的数十名亲兵策马紧随左右,同敌人展开混战。然而这些官军仗恃人多,而且时不时还有小股后援赶到,所以厮杀得非常凶猛。
  而朱老三仗着马力强健而冲杀在前,四蹄腾空挥舞挪谕之下,挡者不死即伤。然而好景不长他的骑乘黄骠马突然中箭,而痛厮着狂跳起来又转个身栽倒下去,顿时把他连人带着兵器都抛到地上。
  然而朱老三趁势在地上打个滚身,卸掉坠马带来的大多伤害;又侧向让开接踵而至的奔腾马蹄,滚出一丈开外才重新站起身来。让而那名敌将就没有这般运气了,只见他迎头摔的颈脖倒折,又在马蹄奔踏下血肉飞溅的不成人样了。
  这时从原本埋伏处追赶而来的敌兵,已经冲到相距只有三十步远。为首的是一员敌骑,手执长枪伏着身子,准备冲到马到跟前便一枪将他刺死。
  同一个刹那之间朱老三来不及捡拾兵器,便以快得像闪电般的动作取出压在身下的弓箭,一气呵成稳稳搭射把这名敌将仰面射下马去,又连着两箭射死了两个敌人。
  余下的敌兵一时惊骇而踟蹰不前。前边的这匹战马因无人收住缰绳,已奔到朱老三身边。他抓住一匹战马飞身骑上,大喝一声,举起铁鞭,再度向敌骑丛中冲去。
  那数十名亲兵经过一阵恶战,已经杀散了左右聚拢而来的官兵,剩下的也不到一半数目了;由俾将贺环率领,勒马转回飞走奔救而来。虽然朱老三此刻落单独骑,但是他杀起了性子,勇气百倍,简直不把官兵放在眼里。
  刚才因为左手用力按着俘获,没法痛快厮杀;现在他一手使棍,一手使刀,猛不可挡。他一路挥舞着刀棍长短交击直穿敌军而过,当场救出了两个身负重伤、仍在同一群敌人死斗的亲兵。他带着他们,重新杀回,恰遇着贺环所率领的骑兵杀到,会合一起。
  散布在前后的官军步骑都也再度聚拢了起来,企图把朱老三四面围定将他捉杀下马。然而他率领着这么一小队骑兵在敌人中穿来穿去,使敌人只能呐喊逞威而终不能近身。不多久,远处再次响起了呐喊声。
  “杀贼报效,功荫门第。”
  却是又有一只官军汹汹然的扑杀过来。然后他们的叫嚣声,又被另一阵更加猛烈的声浪所压过。
  “天补平均,清平世间。”
  却是朱珍带着步队也杀败了交战的官军而跟了上来接应,顺带把这部官军给反包抄了起来。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
  “这些难缠的淮南狗,可算是收拾下了。”
  朱老三摸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水,丢下蘸着红白之物的铁棍囔囔自语道。
  战场上死尸枕藉,兵器扔得到处都是。几十匹倒在血泊中的战马尚未死讫,有的企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倒下。义军死伤的有一百四十多人,而这半道埋伏他的数百官军只有少数逃走,大部分都被歼灭了。
  其中有跪下投降,哀恳饶命的,但因为义军正杀得火起,又加上速来痛恨官军,亦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们多数杀掉当场。
  朱老三的两手和两袖溅满鲜血,披风和棉袍已被刀剑和枪尖划破几处,还被箭射穿了三个窟窿。然而战斗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下了马,分头寻找自家的死伤将士。他吩咐属下们把已经死去的弟兄抬到一处,凡是尚未断气的就吩咐人抱上特制抬架,立即送回天长县大营医治。
  等受伤的弟兄们运走之后,朱老三再次下令将全体阵亡弟兄的尸首驮在马上,把敌人大小军官的首级割下,连同敌人的武器和盔甲搜罗一起,运回临时的驻地去。因为珍惜粮食和物用,那些已经死的和受了重伤的战马也都剥了皮,肉和皮全都带走。
  处理完这些善后之事,他却是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兄长朱存,以及朱存所在的太平军势;据说他们已经开始围攻镇海节度使的理所,却不知道如今的情形如何了。
  他又顺带想起了那位笼络和指点过自己的“虚和尚”,这一次分兵渡江北上之后,有合适才有重新相见之日呢?却不知道还有机会讨杯喜酒喝呢。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果不其然的被连带部属一起派到这军前来效命;以突击提拔两级的郎将之身,统带八百老部曲在内这马步三千之众,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得偿所愿了。
  只是在归营之后尚没来得及喘口气,朱老三就见一名背着小旗的义军信卒飞驰而至,风尘仆仆的递上一支漆封的竹筒。
  “尚总管有令,命朱郎将并前军骑队继续追击残敌。”
  “又是追击又是破敌的,这尚总管真是不把咱们当作‘外人’啊。”
  同样衣甲未解血迹斑驳的都尉之一朱珍,有些阴阳怪气抱怨道。
  “只要黄王不过江,这十万义军之中就只能以尚总管为主。”
  身为尚让旧部的副将李宾唐,却是有些尴尬的讪笑道。
  光是他所在这一路,就相继击败了聚兵扬州境内的池州刺史赵锽、上元团练使张雄,阵斩了六合镇扼使冯弘铎,擒获了镇将赵晖等;但是相应的损伤也是甚大,“且不说这些了,把人带过来。”
  朱老三随即脸色一凛道。随即十几个五花大绑给拉过来的将校,又被灰头土脸的按倒在了地上。然后他才对着聚集在营内的部下们缓缓开口道。
  “自古常胜之师,全靠节制号令。节制号令不严,如何能临敌取胜?平时练兵,不但要练好武艺,也要练好听从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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