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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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鼙鼓声再度响起,在扑面而来的香风之中;这些围绕着两朵绢莲环做一圈的舞姬,霎那间就奋力向內抛开帛带,而就像是一团花团绽开似得,应着节拍由急到缓的翩然起舞。
  只见随着鼓声和琵琶乐器的忽起忽落,她们的舞步和动作也逐渐波幅愈大的变幻开来,裙裾翻飞急转如风之间,又俨然一群腾空飘翔的飞天仙子。
  当其中作为前奏的鼓声稍停之后,轻轻飘荡的帷幕之后,更有清婉悠然的女声唱起来:“欲上瀛州临别时,赠君十首步虚词。
  天仙若爱应相问,可道江州司马诗。
  花纸瑶缄松墨字,把将天上共谁开。
  试呈王母如堪唱,发遣双成更取来。”
  在座的周淮安不由的略微惊讶了下,他已经在当场认出来了;居然是前带老司机兼少妇杀手——大诗人白乐天同学的《步虚词。绝句》,全称也叫《送萧炼师步虚词十首卷役以二绝继之》。
  而在场很多人显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歌舞场面。因此有的人是目不转睛的恨不得眼珠子眨都不眨,生怕遗漏了分毫这美好的视觉享受;有的是却是寡然无趣起来,只觉得尚不如乡下赶圩庙会上的戏耍和杂艺有意思;也有人满眼好奇与憧憬的揣摩这这些灵动的身姿,直觉她们腰肢柔细的好似轻轻一掐就断,身子轻灵飘摇的随时都可能被吹到下来;让人生怕下一刻就如风中弱柳般倒下来,又忍不住想要急忙扶住好好的呵护一番。
  亦有人见到这些舞姬面上粉光容腻而汗水莘莘时,心中又不禁产生更多的宛然怜悯之情;恨不得酒这么抱下来放在怀中好好的怜惜和抚慰一番。
  更有穷苦出身的人,则是不解风情的产生了某种惋惜之情,却是在可惜那些洁白如雪的绢带和刺绣罗纱;可是要花不知道多少功夫才能织造出来的;就这么随着舞蹈贱踏在了地上,而沾上了尘土或是被踩皱糟蹋了。
  但不管怎么说,在一片让人目眩神移或是目不转睛的裙摆飘摇而水袖如云当中,气氛也再度变得松弛和欢快、热烈起来。大多数人无不是兴高采烈或是如痴如醉的模样;有人不停点着脑袋,竭尽口舌的大声叫好道;有人拍打着案几或是用筷著敲着食具迎着节拍;有人赞赏的纷纷交头接耳品评着;也有人毫不姑息仪态的样子,时不时露出匪夷所思的傻笑来;无论心情如何,眼见得一轮歌舞在逐渐递减的乐器中转入尾声;这些娇柔美姿的舞姬也轻抖着身姿,披在身上的罗衫顿然顺着凝脂滑落而下,而露出一片雪白粉嫩的香肩和上胸来;而她们就这么边舞边向着屏风和帷幕后走去,又一步一回头的洒下一片妩媚而不失含蓄的眼波滟滟;顿时又让在场的义军将领一片的失神和面红耳赤起来;还有人却是害騒和羞赫的低下头去,也不是到是不是产生了衔着的反应;更有人心神摇荡痴痴望着,已经掩没了她们身形的猩红帷幕,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然而对于众所瞩目的周淮安而言,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虽然她们的舞蹈不错充满了赏心悦目的艺术美感,身段也很好足以让人后世那些自称a4标准的网红们自惭不已;但是脸上的脂粉也未免抹得太多了,在额头和眼角、眉梢的浓妆重彩也让人有些敬谢不敏。
  至于若隐若现卖肉的诱惑什么的,又怎能能够和后世那些专职打搽边球的文工团,或是尺度甚大的网红舞者们相提并论呢。所以他更怀念起素颜之下清水出芙蓉的青萝,给自己罗衫半解且舞且歌,欲拒还休的模样了。
  “这便是瑶步莲台舞,据说出自开元年间的萧练师(女冠、道姑)所创……取自瑶台殿上步步生莲的典故呢。正可谓是‘曲尽尤回身,层波犹注人’缘故啊。”
  上首左侧第二排的礼仪使崔繆,亦是再次站出来主动开声介绍到,顿时引得一片啧啧称奇和赞誉不已起来。
  “真是了不得的受用啊。”
  “老子被瞅的神魂都要飞走了。”
  “真是舍不得啊。”
  “虚兄弟可还入眼呼。”
  然后他似乎是留意到了周淮安的表情,又接着问道……
  “莫不是南齐废帝东昏侯萧宝卷,在宫中为其宠妃潘玉儿造金莲贴地,步履其上的典故么。”
  周淮安心念一转,却是微微一笑点明道。
  “虚领军竟也晓得这个典故啊。”
  崔繆却是当即惊讶了下,眼神闪动了数回。
  “是啊,这废帝萧宝卷继位后滥杀臣属,荒淫无道,闹得众叛亲离;最终为近旁所杀……而将江山便宜了梁武帝萧衍……后世自然引以为鉴的啊”周淮安亦是不以为然道。
  “啥劳子的废帝、昏侯鼓捣出来的玩意,听起来岂不是大不吉利;”这话一出,当即有人在座位上冒出声来抱怨道,却是脸色不虞军库使刘塘。
  “放在这好端端快活欢喜的场面上,这不是触大伙儿的霉头和晦气么。”
  “老崔,你这事就安排的不够妥当了……今天可是欢迎虚兄弟的好日子,怎能出这种疏漏呢。”
  却是轻捻着胡须一直没说话的左军师李君儒站了起来。
  上首的黄巢亦是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
  于是,周淮安看着一片被重新唤出来齐刷刷跪在自己面前,而俯首露出圆润香肩、藕臂粉腿隐然若现的美娇娥;顿时有些错愕和讶然起来。
  对方怎么这么快就当场认怂了,不是说好的装逼和打脸的情节么;我准备了一肚子的原和对策,可还没怎么出力呢,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啊。
  “在下思虑不周安排出了纰漏,还请虚兄弟谅解则个。”
  然而崔缪一副陈恳道歉的表情和语气,却是毫不作伪一般的坚定。
  “这些舞乐便是聊表歉意所在,望虚兄弟自行择选其中以为补偿一二。”
  事实上随着来自右军师李君儒那句话中威胁和恶意,作为五姓七望的旁系出身基本见地,以及多年浸淫官场仕途不择手段向上攀爬的本能敏感性;崔缪却是骤然汗如雨下的忽而想起来,在这桩典故背后的公案。
  历史上的南齐末帝萧宝卷,就是被来自荆州江陵的远支宗室萧衍,给攻破都城取而代之的;相比之下这个虚和尚同样也是来自江陵方面,明面上亦是属于义军体系内部后来者居上的一份子。
  虽然在场的大多数粗鄙不文的泥腿子出身,未必懂得其中的影射和关要;但是保不准就没有人事后会对黄王点出来;而毕竟黄王当年也是考过科举不第的士人出身啊。
  他虽然有心回归朝廷而一力想要促成此事,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身家前程,自从屈尊降贼的那一刻开始就与这位黄王绑在了一处,更别说他劝说和参与了黄巢建章立制,称王设置年号的一系列干系。
  作为直接降贼级别最高的朝廷官员,若是就这么被朝廷所获的话,就算是夷三族多少次也丝毫不为过的事情。也只有黄王之势能够继续做大、做强,让朝廷更加的深以为患又无能为力之下,才有可能在招安中获得更多的条件和好处。
  而此时此刻来自江陵的水师,乃是保证黄王大军在江上通行无碍,而进逼江北淮南继续席卷北地,进一步凌逼朝廷索要价码的关键所在;断然不会因为他一己之私的缘故,而轻易与之公开翻脸的。
  另一方面,正所谓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开口的道理。这个虚和尚不愧是早已经盛名在外的人物。他一开口就是旁征博引、熟知许多旁枝末节的经典和史故,看起来就是背景和来历非凡的人物;要知道,就算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世系门第出身的世家子弟,又会有多少人专门去专研和计较这些历代帝王兴衰成败的细节呢,个中种种让人深究起来就不免有些细思恐极了。
  再和他籍故纠缠下去只怕要被借题发挥起来自取其辱不说,还要惹得黄王的不满和猜疑起来;那就失之甚大了。因此他又略有些后悔,听了那些人的教唆之言,而想要从言语上刺探之。
  要知道,随着黄王麾下的大势复振,地方上前来投附和效命的形色人等,也渐渐增多了起来;其中甚至不乏原本朝廷的官吏之属,而由此各自投附一位军府高层,引燃形成了一个个专门的圈子和潜在派系。
  虽然还没有一个在投贼的职级和资历上,尚能够与崔缪相比而不得不屈居其下;但是深喑这些昔日同类作风与手段的他,却是毫不怀疑此辈当中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意和野望。
  既然已经领教到了对方的厉害,又感到的同僚中的威胁;崔缪当即下定决心改弦更张,放弃了在其中继续直接试探对方和借机撩拨是非的打算;而全力弥补起这桩的错失和意外来。
  所以这次拿牌出来献舞的美姬,就成为了他所能想到首当其冲的赔礼之物了。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沿途地方收罗和挑选出来,准备充实黄王宫廷当中的丽色殊荣之选;又精挑细选之后才凑出这么一小团人来。
  往日里就算是那些寻常义军头领索要,都被他借故给推拒和接着黄王的名头拦下来了;眼下虽然有些肉痛也不得不当面舍出去个别,以掩人口实了。
  “是小孩子才要做选择题呢,”周淮安自然不知道他这一番自行其是的心理活动和变化,他只是突然想起后世一个段子而突发恶意趣味,故作几分熏然的眯眼试探道:“身为男儿大丈夫的成年人,难道不该是说我全部都要么”然后他又用手大致比划了下帷幕背后,意味深长的放缓语气。
  “全部都要……啊。”
  “嘿呼,虚兄弟所言甚是啊,”“虚兄弟真是好兴致啊,这番豪情阔意,岂不让人专美于外啊。”
  “这番的博爱胸怀,真乃是我辈的楷模啊。”
  “崔老倌这下可要面上好看哩。”
  顿时又有人真真假假的大声附和与起哄起来,而将更多羡慕妒忌恨的目光都给吸引到了周淮安的身上。
  而在其中,显然也有人是平日里就看不惯这位,在黄王身边只会说一堆人人听不懂“雅言”的崔老官儿,更是藉此在言语上推波助澜的,想要看他出丑和发窘起来。
  “崔老倌你莫不是又要食言、反悔了。”
  “反正一个也是赔情,一群也是赔情,难不成你的好意就是拿来还价么。”
  崔缪却是有些坐蜡的难免肉痛和舍不得起来。他可是打算拿这些色艺皆全的女子来作为筹码,好日后在义军中上层当中拉拢和罗织一张关系网的。若是都在这里给了出去,就代表这些日子的筹备和一些后续打算,都要做了无用功。
  然而他又看了眼上首面无表情的黄巢,或又是面带讥嘲的李君儒,还有那些喜闻乐见的义军将领们;还是故作不以为然和轻松释然的点了点头道:“既然虚兄弟有心,我又怎不乐得见贤思齐成全一场呢。”
  眼见得这场热闹就要平复下去,那些看不到后续而略有些遗憾使然的军将们,也纷纷重新落座到自己的位置上;突然就有个声音突兀道:“且慢。”
  众人不由愣神和定睛看去,却是喝的明显脸色酩红的副总管尚让,不由再度爆发出一阵嗡嗡的哗然声来,但是比起之前针对崔缪的的起哄,要轻微和审慎的多了。而在崔缪的心中却是打了个咯噔而表情愣住了,这厮此刻跳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虚……兄弟,可否在这打个商量。”
  然后就见尚让微微蹩着眉头,起身摆手虚拱道:“这班女乐里,尚有几个乃是我手下兄弟所恋慕和心仪的所在,在这里能否割爱一二以成人之美。”
  这一刻,崔缪不由在心中叫苦起来,因为他已经想起来这位尚总管的往日风评和行举了。虽然他素来以能征善战和敢于拼命在前著称,但是在好慕少艾颜色上也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而这所谓心仪的手下兄弟怕不过是托词,殊不知经他之手收用之后,又转赠给部下的伎妾之属,怕是没有双十之数了。
  然而这个挟势而来的虚和尚同样也不是个省心的货色,虽然他没有什么好色的传闻和风评,但是正因为如此他第一次提出相应的要求,才更不好让人拒绝和打折扣;眼下毕竟是军府既指望他带来的粮秣,又寄望于他麾下的水师。
  而两下相争之下怕不是都那么好相与的;但无论任何他都已经脱不得始作俑者的干系来了。他原本是有过类似祸水东移的念头;但是当他息了此念打算就此罢手,却不防尚让自己又撩拨起来了。这简直让他心情复杂有左右为难啊。
  “尚总管客气了,只是我这人一贯主张‘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道理,用在此处也是亦然之……所以只能敬谢不敏了”只是周淮安也不会让他轻易遂心如意的微微一笑道。
  作为平时一个关系不怎么好的同事兼前上司,问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的话,那岂不是自认低人一头了。况且他就算是有所隐情和苦衷的话,也可以事后私下里来交涉而不妨考虑卖个人情,缓和一下关系。
  而这种公开直接索要和截胡别人用来赔礼的代价,这又算是什么事情呢。难道打算用身份和权势来压人一头么。还是说在这崔缪手上的时候得不到的东西,到了自己的名下就可以欺之以方了么。
  “我自当知晓虚兄弟是新来乍到,尚与与这些女乐毫无干系的……然而我这些儿郎却是痴心已久,还望能够成全……日后定当加倍的报偿。”
  尚让却是仿若不觉的自说自得道。
  “尚总管真是有心了。”
  周淮安微微沉下脸来,心道你手下是否能成人之美关我屁事,口中却做凛然道。
  “然而既然说是要成人之美,那最不济也要是两情相悦之事才对不是?。”
  他随即转身对着那些跪在地上的舞姬问道:“你们可有与尚总管麾下情投意合的,且站出来好了……我可以给你做主。”
  而后周淮安又快刀斩乱麻式的紧接着询问道。
  “嗯,既然没有人,那就只能恕难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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