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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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勒缰提身霎那间将举起的马蹄,偏身侧转着踩踏和踢撞在,周身奋力围拢过来的数名官兵身上,眼见得他们哀呼、惊号连连的骨脆肉烂扑倒在地,余下那些尤做余勇的官兵就顿然一哄而散逃开去了。
  赵引弓倒也没有急于追杀去,而是控马反身重新吧插穿了至少两人的马槊,重新给从染成一片殷红又冻得硬邦邦一块的地上给倒拔出来。轻轻抖了几下发现还能继续使用,就继续拍马向着最近一处厮杀声驰去了。
  没办法,掩映在风雪当中发动的攻击,固然是打了这些官军个措手不及;将其彻底放了羊一般冲散击溃开来而。
  但是随后时大时小变幻无常的风雪,不但遮掩了视线和能见度,隔断了和削弱了号角和哨子声的传递;也让这些不断追逐和冲击着敌人的太平骑卒,逐渐的失去了具体的方向感和参照物,变得松散而各自为战起来了。
  所以一路打着打着,赵引弓恍然就剩下孑然一身的单骑独走了;好在他事先准备的装备器械大都还算完好,胯下的这匹北地黄骠马还算给力,倒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对手能够当他数合之敌。
  这时候,刺骨冻人的风雪中算是稍缓了一些,而一片急促的踢踏声也响起在了他的附近;赵引弓不由的放下皮囊里靠马身体温才没有冻结的,用辛辣的烧酒与姜糖调制成的冬日特饮,而连忙驱马靠拢了过去。
  只见一阵稀稀拉拉的雪粉裹挟在风中卷过地面之后,几乎与赵引弓打扮和行装类似的十数名骑兵,隐约的在这片迷蒙的战场当中十数步外错身而过。只是在赵引弓偶然一瞥之间却是看清楚了,他们所据的小旗上赫然绣着“泰宁”二字,不由得心中一凛而拍马转身追逐了过去。
  在重新激荡起来的风雪当中,赵引弓费了好些功夫和气力,才调整好方位和步骤跟上了他们;然后摘下挂在鞍上的铁制手弩,蹭着鞍具上的搭扣上弦套矢,再在奔走起伏的步骤之间,对着前方最近的一个身形扣发下去。
  霎那间就间风雪之中的那个身影,突然就斜斜向外窜了出去,然后没冲出多远又跌撞在了地上,连人带马的摔滚在了他的身后;这个结果大大鼓励了赵引弓,而再度放缓缰绳开始重新上弦。
  半响之后,前方剩余的敌骑似有所觉一般的,突然有人从马背上抽弓按箭的转身过来,虚对着他的位置大声吆喝着什么,然后就见一支尖刃上犹自带着冻结残红的大槊,刺破了迷蒙的风雪之幕戳中了膀子和肩甲,将他从马背上狠狠的挑开惯摔在地上。
  这下那些正在奔驰的敌骑顿然是像被全部惊觉过来,而纷纷从马背上抽出了各自的兵器和弓箭来;这时赵引弓已然垂下马槊而侧身紧贴在马背上,霎那间看上去就像是失去驭手的空座骑一般。
  然而就在对方的迟疑和犹豫之际,赵引弓已经在马上毫不犹豫的射出他携带的最后一只弩矢,又一名敌骑在马上侧身痛呼了下瞬间失去对缰绳的控驭,而偏转脱出了这只小校的骑队之中。
  这时赵引弓已经顺势抱马冲进了这些开始减速的敌骑之中,对着近在咫尺的敌骑挥刀斩过他的小腿,又割断马腹上固定鞍具的绑带;只见拖出一条细碎的血线而让手舞足蹈的对方,当即就翻倒摔坠到坐骑的另一边去了。
  这回,余下的数名敌骑也终于都发现了赵引弓的存在,而毫不犹豫的舞枪挥刀搭弓放箭,径直向着他存身的位置扑杀而来;然而在几乎躲无可躲之间赵引弓却是松开缰绳,而蹬着马背飞身跃空而起躲过了大部分的攻杀。
  但是坐下的黄骠马就没有这种幸运了,在血花飞溅之间哀鸣惨嘶着轰然扑滚在了地上泼洒出老大一片的血水来;然而这时跃起空中的赵引弓,已经竭尽全力扑在了另一名搭弓射空的敌骑身上,而又紧紧的反剪双脚夹住马背与之贴身厮打起来,几息之后又随着不堪重负翻倒的坐骑一起滚落在地上了。
  待到赵引弓用掉落的头盔尖端,狠狠击打对方的门面直至昏死过去后;才背靠着犹自挣扎挺动的坐骑,抽出对方的佩刀横挡在胸前,而用瘸着被射中一箭的大腿,眯着开裂血红的眼角,看着那反身追过来的数骑敌兵,不由心中暗道:难不成自己的路子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么。
  然后,满天迷蒙的风雪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停了,而重新露出光洁明净的太阳来将素白斑驳的雪地,给晕染成了金色;而那些冲过来的数名敌骑也在他可以清晰看见,对方恶狠狠的狰狞面孔和骤然大变表情的那一刻,突然就拼命的扭转坐骑的头身,而加速拍马就远遁而去了。
  赵引弓不由的回过头来,这才看见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十分靠近江岸了。而就在江岸的不远处有插着太平军旗而满载端持这刀枪弓弩士卒的大船,正在首尾相连不见尽头的缓缓鼓足风帆沿江行驶而上。
  赵引弓这才有心查看起这位被自己扑倒又砸晕过去的俘获。而在对方被撕烂割破的战袍和披风之下,居然穿了一件虎头纹的乌光铠,以找他过往的记忆和印象,这可是个位置不低的官军将领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
清操厉冰雪(下)
  “时天下板荡贼势窜起,先有王贼僭称补天将军者,覆于黄梅……残贼之间,又有黄逆称冲天将军肆虐一时;乃逐黄逆窜逃岭表复出,是以东南皆坏之……遂其别部又有太平贼起,陷没荆湖而官军不能制……时人怅然而叹,举世贼何其相继也。”
  《乾符秘事》,……
  在天光大放中慢慢醒了过来,已经妥善处理和包扎过腿上的箭创却是闲不下来的赵引弓,一瘸一拐的来到营帐外。却已经是一片雪后阳光普照之下人声鼎沸的情形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义军人头来。
  事实上据他隐约所见,这里除了少部分袍甲和装具整齐的太平军之外,剩下那些杂驳不堪的人群也都是地地道道的义军了。鬼知道这段时间下来,太平军潜袭的别遣分队在地方上,究竟发展了多少这种乱七八糟的义军啊。
  看他们兴高采烈拿着官兵首级或是其他战利品,所交换到的装备和行头,更像是从太平军中陆续换装后淘汰下来,又被重新利用起来的老旧兵械。
  当然了,在这里最受欢迎的无疑还是太平军所出产和储藏的,那种陈粮制成像是砖块一样硌牙的压缩干粮和下水、豆子、血块制成的代肉陶罐头,还有就是黑乎乎的粗毛毡毯子和成坛的酒水。
  而这一切的局面和气象,都是出自那位太平领军“惩锄豪强、广徕义兵、通市接济”的对敌三策。也正因为是有了这些的铺垫,在这次官军南下侵攻的反击战中得以派上大用场了;相比之下他带队来援又应时而战的过程就有些乏善可陈了,不过是恰逢其时的结果而已;最后还把自己带来的部伍给跑散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蹉叹。这时候浓重的一股香气,顿然将赵引弓的注意力给重新拉了过去。
  “赵别将,要来一碗么。”
  正在几个炉灶大车前忙活的营属虞候陈肚儿,对他咧嘴一笑道“这是水师江捕队送过来所获做成的鱼粥……专供伤员滋补身体的。”
  “殊不知,你昨个儿可是逮住了个紧要的人物了。”
  “是么。”
  赵引弓不由得诧异的走上前,接过一碗热腾腾的鱼粥道。
  “被你打下马来半死不活的那厮已然有人认出来了,那可是位泰宁军的马军都知,兼做兖州团练使啊……叫什么李时泰什么的。”
  陈肚儿却是同样端起一碗,喝得唏哩呼噜的欣然道。
  “据说刘郎将他们那一营,都已经追到了襄州的境内,好好的抄掠了一番,就连官军的城寨和关市都烧了好些啊。”
  “只可惜还是阵中未能找到官狗那个姓宋的大头目,不然就是逮住个朝廷正任节度使的泼天功劳了……是以尚有许多兄弟们依旧在外巡挲呢。”
  似乎是因为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的缘故,陈肚儿也变得格外健谈起来而放下了过往的隐然疏离。
  “现在就属你逮住的那个官最大了……论功起来怕是少不了一番好赏的……保不准还可选择想要的犒劳项目呢。”
  听到这里,赵引弓亦是微微有些心热起来。据他已知的部分情形和范例,根据最新一版《太平圣库制度》中的赏罚操条,这种斩将夺旗乃至阵前擒生的功劳,在选择具体嘉赏的余地上要比其他人大的多。
  虽然在具体的财货上委实到手不多,但是后续的相应福利待遇却是堪称丰厚而举世少见的。除了以服役期限保底的军籍田基础上,不断累加下来的恩功田亩之外;还还可以凭相应战役的纪念章和个人的功勋章,在相应职级上获得薪饷和补贴、配给上的各种晋等。
  亦可选择入学再造更加高深的兵法和治政理论,或是一次同等职级基础上转任别处的选择机会。甚至可以选择转入地方武职而拔级任用之,以求更加安稳和平静的生活。
  事实上许多自觉身体劲头渐渐不济或是学识有限潜力有限,而跟不上太平军中变化的军将老卒,都会选择这条退役到后方二三线,变相颐养余生的道路。
  这样在赵引弓的眼中也越来越像一个正在建章立制,而职分愈加完备的王道之师和新兴潜龙之势啊。是以他在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个食禄奉事、光荫门楣为己念的传统武人做派,却也禁不住一时间有些患得患失的选择困难起来了。
  突然号角声就吹响起来而营门大开,虎虎生风的开进来来一票顶盔掼甲的人马,顿时将营中这票杂七杂八的人群,给鸡飞狗跳惊咋和诈唬的如江水分潮一般忙不迭退让到两边去。
  然后,运进来的是许多牲畜拉的大车上堆积如小山的成捆旗帜和甲仗;而这些太平军将士也是人人披挂俱全而显眼大氅、披风在身,挎弓弩而执刀枪团牌的,就好似才打了这一战就已是旧貌换新颜了一般。
  事实上据他所知,这荆门城中原本也就不过两个不满编的战锋营和三个驻队营,约摸四五千人马而已。再加上自己这些飞驰前来支援和牵制、呼应的两营骑卒,也不过是分坐两处的七八千之数;然而作为对手的官军可是号称带甲上万的荆南节镇兵马啊。
  眼见着这一幕风光异常的情景,赵引弓在羡慕不已的同时,觉得自己也许是在见证一个新的传奇故事诞生。起码相对于太平军中,已然被那位太平领军亲口誉为“浑身是胆”的王铁枪、王天明;这位葛国美、葛从周在此战之后,也少不得一个“勇谋兼具”的评价了。
  要晓得,他居然敢于冒险进行虚内实外的战术。而以老弱守城虚张声势,而用主力散于城外主动寻找战机,与来犯之敌进行周旋和拉锯,最终居然还给他搞成了以寡胜多的结果。
  由于率领前阵所属骑卒来援的都尉,兼做贺州主簿刘六茅至今追击敌势未归;所以很快赵引弓就作为援军的代表见到了满身风尘与融化雪花的葛从周,而表达了恭贺之意。
  “这是虚领军授予的锦囊书啊”然而,葛从周却是毫不掩饰的掏出来一个毫不起眼的布袋以示他。
  “说是日后若是能够得其所用,就可以到随营夜校上去,现身说法的讲授心得体会和经验教训了……所以给你瞧瞧也无妨的。”
  赵引弓隐然看见了狭长的笺条上,只有“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十六字口诀而已。
  刹那间他就象是豁然开朗一般的,在自己头脑当中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户似得,将多年骑队马战的经验得失都给贯穿了起来。这岂不是为自己这些来去如风的离合之兵,所量身打造的战术和计略么。
  忽然对于自己的下一步打算和前程上的安排有了定计了,他决定请求入大讲习所进行更为高深的修习,以更好的领会太平军的道理和主张。
  与此同时的北面襄州州城襄阳,站在城头上的山东节度使刘巨容,也在面无表情眯眼打量着,那些不顾冬日风雪与霜冻与寒冷,而在城外郊野当中耀武扬威,甚至一度突进到城门下叫阵的草贼骑卒。
  虽然他有心杀贼而挫其锐气,但是刚刚从月前战败中恢复过来些许元气的部众,却是纷纷以个中情由拒绝了出战的要求;至于新来段彦谟领下的泰宁军倒是不信邪的派了一支人马,试探性从别门绕城攻出去;然后就再也没能回来了。
  于是大家更加的心安理得的守在城上,而目睹着这些草贼的喧闹叫阵过一段时间之后,慢慢的重新隐没在了风雪之中;与之一起退走的还有一支江山游曳的船队。
  ……
  而在长安大明宫的复观小殿之中,一场仓促聚集起来的临时召对也正在进行当中。
  只是作为召对牓子的发起人,刚刚赶走最后意味能够妨碍到自己的政敌,而得以独领朝纲力压群臣的宰相卢携,也是不复往昔溢于言表的志得意满与意气风发;而是佝偻着后背以一种殚精竭虑而忧劳成疾的艰难和辛劳模样,在通宵玩乐宿困未醒犹自哈欠连同的年轻天子面前,举着勿板掩面哀声叹道:“高千里误我,高千里误我啊……竟至如此之败坏之事啊。”
  “淮南大败而失此宿将,岂不是整个东南财赋重地,都要板荡不安了么。”
  夹在郑畋与卢携这两位“强项相公”之间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尚书左仆射加门下三品豆卢緣,也愁眉苦脸的在旁开声道。
  “这朝廷的来年财计,百官诸寮的俸用,瞻军养士的钱粮衣帛,支使诸镇用兵的給赐和身钱……岂不是要危亦。”
  “还请圣人稍安,既然讨伐的官军既已败回,而大多得以各归其所,那黄逆想必也是损伤不小的。”
  卢携也只能硬着头皮和强打着精神,对着上座不忿之色溢于言表的天子辩称道。
  “事情定然还有许多挽回的余地而已……如今淮南镇下不过是势力稍挫,而境内依然雄兵大将在握……可令继续沿江封堵围截,草贼将要的肆虐之势。”
  毕竟在讨贼的国策要略上,他已经变相和那位高使相、高郡王捆绑的过深了;就算是事有不虞也只能努力位置弥缝和缓颊了。故而于情于理,哪怕之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他也必需替对方坚持和维系下去。
  不然朝中已然有人递上扎子来,声称须得召回贬斥洛阳的前宰相郑畋,以备恣意和商榷合力应对眼下的乱局。并且其门生故旧和党人羽翼,已然开始在朝野为其造势了,若是真被此辈所图得逞的话,那对于好容易才独大朝堂得势的卢携一党而言,就是不择不扣的重大挫败和打脸了。
  “那两浙江东、江西诸道,又当作如何……难道就任凭贼众驰骋往来了么。”
  太子少傅同平章事衔的于棕出声质疑道。
  “仆以为,可再委一得力帅臣,为江南诸道行营副都统,以统促镇海、义胜、宣歙、福建诸镇兵马,严防死守以备贼乱……并代领江淮转运使事。”
  “不可,不妥。”
  卢携当即反应过来道,对方这是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而抢声道。
  “高渤海素为国朝鼎柱,当世名宿之臣,当不宜分薄其势啊……还不若令江西招讨使曹全晸率师过江,以济东南局面。”
  “非也,山东刘巨容新败治下不稳,若无曹全晸所部为呼应,岂不是孤立无援而形同开门缉寇了。”
  于棕也不由顺势反驳道。
  “难道以朝廷之大天下之广,就别无淮南之外的良选了么。”
  “臣以为,当再行招抚之事,而以湖南、东南两贼相攻为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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