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2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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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委任王蟠为大将军府后军使兼广州镇守使;又委任周淮安为岭东统领,统辖左四、右一、后二等三翼率将;柴平为岭西副统领,以统辖桂管、扈管境内的。而其他手下各位将领,也各有升迁和委任。
  然后就是遵从大将军府令,命三位新任命的大将各率所部,自韶关、连州、桂州等地北出江西,以为大军策应云云,然而对于这种明显出自某种十足朝廷官场的风格,暗中包藏祸心而实为异论相搅、分而化之的任命;周淮安就只能敬谢不敏,但也不便于公开表态而有所作为。因为无论他怎么做都会影响到,新局和不久的太平内军部心态和情绪,而有些得不偿失的结果。
  好在预先留下的的保险机制发挥了作用。就在对方进入韶关之后,相应的信使和相关文书,就已经被暗中扣下来;然后,再将相关的消息紧急转呈道湖南方面来。这样,周淮安就可以继续装作不知情和毫无接触的状况,维持住眼下的局面和人心。
  如今湖南、荆南境内的太平军,已然再度扩张到了五万人等,分驻在荆门、蒲圻、岳阳、龙阳、萍乡、茶陵等地,一边协助地方的圈地屯田和对豪族大户的清算,一边也是接着清理形形色色的山匪流寇土蛮,来进行有限的练兵。
  只是其中除了收编而来又在改造(洗脑)当中的前义军士卒之外,尚有大半数还是缺少训练和临阵经验的新卒而已;需要相应的时间周期来熟悉和磨合,才能形成基本的战斗力。所以,倒也真的没有多少余力去关顾,黄巢所在义军主力那边的事情。
  不过相应的情由在稍后时间里,还是得对专程派人去信王蟠和柴平等人,稍加委婉和隐晦的解释一二以取得相应的谅解和认同;这是对于同伴最起码的信任和尊重的态度,也是一种潜在考验过程。
  至于,那种传统苦情虐心小说套路里的,自认为我是为你好,就可以用堆加的谎言把人隐瞒到死的做法;或是让人随便乱猜就是不肯告诉真相的态度;对于欲成大业的人而言却是万万不可取的事情。
  在上位者的成功之路当中,当然可以有阴私和见不得光大地方,但是在真正关键的地方,却是不能靠事事上的隐瞒和欺骗,来维持自己的权威和信誉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好消息。比如因为打通了道州的重要节点——零陵城之后,正在连州和郴州坐镇的柴平那边传来一份新的报告;一方面,是当地矿场的生产恢复和相应的村社改造,已经大致完成的七七八八;而通过从当地的莫徭蛮中获取劳力来填充矿坑的需要,太平军也可以逐步从当地抽调出更多的兵力和人手来了。
  因此,由霍存率领一支两营驻队兵押送下,四千多名山民和矿工为主组成的五个补充营,正在北上赶赴江陵而来,准备加入到当地戍防的序列当中去。
  另一方面,则是早前关于南禅祖庭宝林寺为首的南下请愿事件或者说是闹剧,也随着带头的义信老和尚的屈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完全进入了收尾阶段。
  而广州城内的经院和僧学院建立起来之后,更是堵上了许多潜在信众的悠悠之口,而被视为佛门另一种层面上精神胜利法式的成果。
  (当然了,在中修行的僧人除了例行的修行功课之外,还要定期到讲习所里去兼职教师,讲授诸如文学、道德、医药、历法、天文、营造等多门学问的基础和常识。也可以自欺欺人算是变相扩大了影响和威望。)
  在这个长达数月的清理和整顿过程当中,除了韶关驻军出兵收复曹溪之畔的宝林寺过程中,斩杀了至少数百盘踞其中“假扮僧人”的贼寇,外加为了减少损失还烧了两处僧院之外之外;其他剿灭僧乱的零星战斗可以说是乏善可陈了。
  大多数时候就是按照城外抓获那些贼党所拷问出来的内情,按图索骥的一个个找上门去秋后算账和清洗相关人等,再通过严刑拷问顺藤摸瓜,把地方上有所牵连的头望、体面人家,给逐一起获和抄拿出来。
  虽然其中很有些负隅顽抗的亡命、豪杰、游侠之属,也不乏自备武装做困兽斗的彪悍僧徒;但是面对整好以暇结阵以对包抄合围的军队,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式挨上几轮箭雨覆盖和洗地,转眼就被扑灭的荧惑之光而已。
  最终,由此被牵连和查抄出来的大小丛林(官方认定寺庙)达到了四十六所,各色兰若(非认定的野庙)大小六十一所;另有伽蓝堂(私设的礼佛和供奉场所)一百七十多处。所获财帛宝货折价约七万缗有余,才外还有大量的粮食等物资尚未完成计数。
  但是最大的收获却是名正言顺的抄没这些寺产,所获得土地和人口的进益。大约已经清丈出一千多顷的各色田地和附产山林来,再加上原本劳作在这些土地上的佛图户(供庙)和僧祗户(养僧),再加上开藉的“释奴婢”,一下子就增加了约莫三四千户的赋税人口了;几乎比得上一个上等县的规模。
  但是,相比会昌年间武宗灭佛的收益又是小儿科了:“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这还是在许多地方上执行过程中打了折扣,甚至根本不予执行(比如互通声气的河北三镇)的结果。
  要知道岭南一向是朝廷在南方政权执行力的末稍,也是会昌灭佛当中幸存下来最多的地方。连带把萝卜出泥被查处的道馆也有十七处,不过规模上就远要小的多了。
  虽唐代李氏尊崇道教,唐武宗亦曾一度废佛,广州著名的佛寺乾明法性寺被改为西云道宫,但岭南地区的道教并没有因此而兴盛;反而处处被海外传入的佛门压过一头。整个有唐一代,除了个号罗浮山人的惠州道士轩辕集,接着灭佛的东风一度为当朝统治者赏识之外,就再没有出过像样的人物了。
  岭南之地的很多道观前身,根本就是某个道士结庐修行的场所演变而来的,也根本没有佛门这种可以乘人心灵空虚而入,以度化世人的旗号和佛系心灵鸡汤,在乱世和盛世都有机会病毒繁殖式的大爆发起来。
  可以说这些道家中人大多数更像是后世的宅男典范,也只在某个兴趣爱好的小圈子里活跃;以避世修行、辟谷炼丹为名关起门来之后,就基本可以一口气宅到地老天荒去;因此大多数时候也根本没法闻诸于世。
  此次被查处的理由也不过是其中藏污纳垢的缘故,却够不上武装作乱和为祸地方的标准;就连用来供养的产业也是少得可怜;所以这些广州境内挂羊头卖狗肉的道观,都是以女冠同修为由头所进行某种“环保无公害”无烟特种产业,以满足有钱人和士人阶层的特殊口味和癖好。
  要是这样的半掩门子话倒也没有什么,但是这些道观却又同时多少牵扯上人口贩卖的勾当,而成为产业下游、中转地和临时藏匿所;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贯是义军严厉宣传禁绝和打击的对象,所以就被彻底取缔了。
  但不管怎么说,留守司经过这段时间清理整顿所获,再加上置换和圈并;在珠江流域的外围又增加了十三个全新的屯田所。就连其中人口和劳力都是现成的,来自这些寺产土地上附带的佃户还有异地安置的“释奴婢”等等。
第三百二十五章
遥寄雁南书(中)
  江陵城中,临江的聆涛阁上,铮铮作响的琵琶声荡漾在迷蒙细碎的江上烟雨迷蒙之中。伴着琵琶声声还有嘶哑沉厚的和声,在吟唱着开元盛世的名家张徽(张野狐)谱调,中唐词人张祜所填词的《雨霖铃曲》:“雨霖铃夜却归秦,犹是张徽一曲新。
  长说上皇垂泪教,月明南内更无人。”
  却是最初源自开元天子(唐玄宗)在官军收复长安而北还途中,有感一路戚雨沥沥,风雨吹打皇銮的金铃上,深悼念太真娘子乃作此曲;后来遂于望京楼命乐工张徽奏《雨霖铃曲》,而不觉凄怆流涕。
  如今经由琵琶独奏起来,自由一种“霜刀破竹无残节”的凄冷徘惶;再有楼下那些经过训练的伶人,时不时和声调音唱起来,却犹如“冰泉呜咽流莺涩”一般的悠扬动听;而当琵琶唱声两相交错之间,又清幽宛然惆怅得仿佛已经过了数百载,物是人非事事休、容颜不再忧思中的思怀。
  而作为唯一听众的周淮安,也在斜靠在张沓子上闭目养神式的欣然陶醉在期间;虽然他身为后世饱受声色咨询轰炸的现代人,但得益于那些不断从古代发掘出来的网络音乐,对于这种古典乐曲也有一定的欣赏能力。
  江陵作为天下烟花胜地之一的一大特色,就是盛产各色乐工令人之属;其中又以琵琶乐师作为称著一时,最盛时号称城中百步之内必有声乐,家家户户皆是绕梁。
  然而随着江山破碎和天下尘嚣遍地,这些原本用来粉饰和装点太平之期的技艺,也随着各种受众的土壤萎缩而生计日艰;乃至困顿于贫寒与疾苦当中。
  毕竟,原本姑且偏安江陵一隅的时候,还有那些在醉生梦死之中以逃避现实的豪门大户、富商缙绅和官宦人家,需要用这些技艺和寻欢作乐来麻醉和欺骗自己。
  但是义军到来之后这些旧有的存在几乎被一扫而空,也就再没有多少人在能够欣赏和供养,乃至消费他们的技艺了。很多乐师和伶人之家因为不善其他生计,而被饿死或是病死家中。
  等到了太平军主掌江陵之后,这个历史悠久的群体已经逃散的逃散,病死的病死,只剩下不足千余人了。鉴于在广州接管教坊司的故事和范例,在如今物资相对充裕的情况下;周淮安决定给这些同样属于被压迫的卑下、贱籍群体,一个存续下去的机会就和出路;就是继续在太平军的管领之下,以他们所擅长的器乐歌舞技艺深入到乡野地方,以歌舞传唱和其他戏台表演的方式,协助宣传各种太平政权所主张的道理和口号,作为日常的新生计。
  而太平军也会专门建立一个声乐所,用来收容那些年老体衰而无法到处奔波的老弱乐师,以教授太平政权指定的各种生徒,来维持基本生活的待遇。
  作为一个健康而积极向上的政权,光靠一味的军事管制也不是长久之道;在日后初步解决了饥寒问题之后,政权主导下适当的文教娱乐,也是加强内部凝聚力和向心力的辅助手段之一。
  今天这算是一个变相的面试场景,不由他们不使出浑身的解数来竭力表现。
  随着这首文曲余音袅袅的韵律弹尽,突然如同无数珠坠玉盘又若疾风骤雨般得画风一变,却是弹走起了名为《定风波》的武曲;“攻书学剑能几何?
  争如沙场骋偻啰。
  手持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
  这时候,教导队的领队米宝走上来耳语了几声,周淮安不由睁开眼来心中暗道,终于还是来了。
  前日那场专门招待大将军府的代表——军库使刘塘的那场夜宴,最终还是产生了意外的化学效果。在见到这位后厢郎将郭言之后,刘塘虽然碍于主人的面子上没有当场翻脸,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对郭言冷嘲热讽的说了不少隐晦的怪话;直到挤兑的对方早早告退离席。
  根据刘塘在事后的专门表示当中,这位郭言其实并不是什么正任的殿(后)军后厢郎将;只是一名阵前犯了过错而被罚入殿(后)军效赎的头目(副校尉)而已,只是得了军师杨师古的看重,重新提拔为浔阳城的守官之一。
  然而他却不思报效反而与保护的内眷私通,而后更是打着后队总领军师杨师古的旗号,卷带和裹挟了城中属于义军的辎重、眷属而出逃。因此,若周淮安能够将这号狼心狗肺的玩意,连同相应的人员和物资,都交换给大将军府的话,必然能够获得军府上下更多的感谢和情义。
  要是这样的话,这厮就是个十恶不赦的背主投机之徒了,还自带生活作风混乱的道德减半评价,简直是不杀不足以对义军团体。不过身为上位者最要不得就是偏听偏信任何一方了;而周淮安自然也有相应获得消息的来源和渠道。
  比如除掉那些利益相关的部下兵卒之外,在那些没有什么直接干系的义军伤员当中,对他的评价还是相当不错,没有什么特权思想平时对于职责也很尽心,的确是杨师古所曾经看重的人物。
  而在那些逃出来的百姓当中则是两极分化的口碑,一边觉得他太过苛严和酷烈,让好些人半路受不了而离队逃走;另一边则是颇为感谢他的手段和做法,才能让这只老弱居多的船队给坚持下来。
  此外,他在浔阳城时与义军将领内眷私通的事情也是真得;只是在具体细节上有所出入。对方只是总管尚让在岳州收纳过,又转赠给麾下大将孟绝海的歌妓而已;然后很快就和其他义军家眷一起,被遗忘和闲置在江州浔阳城內好几个月。
  所以周淮安还真不好评价他这种勾搭成奸的行为,尤其是他这一次也没有把这个女人给丢下,而是一起带了过来。虽然他做的是不地道的事情,但从结果和过程上说,无疑要比那些颇有喜新厌旧之风的义军首领们,看起来更有良心的多了。
  而在他带过来投奔的这批人当中,同样也有一千多名乃是大将军府相关或是各路义军头领们的眷属。虽然,这些眷属大多数是在南下之后重新产生的,而大多数义军头领对此颇为天性凉薄,他们具体的身份也还有待甄别,但是对于周淮安而言无疑也是一笔潜在的重要筹码。
  看着这一笔厚礼的份上,周淮安也愿意给他一个自赎和解释的机会,而特地派人对他透露了下口风。
  “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
  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在急促如风吹雨打江流奔泻般的铮铮琵琶声中,就见脸狭身瘦的郭言疾步蹬蹬上楼,而又毫不犹豫的拜倒在地上切声道:“还请领军稍加援手,救我一二……为今之计,我已然是走投无路了。”
  “在我这里最看重的就是于逆境自强不息的人,而倡导互助互利才能自救啊。”
  周淮安不由的有些暗自满地的点点头。
  这样的话,自己就不用再怎么费尽心思去笼络和收服他了;而以自己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周庇他区区一个义军头目,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情。
  “如今,我军有数团人马打算北上越过荆门,进入襄州地界见机行事,你可愿随同其中出力一二吧。”
  他意味深长的强调道。
  “然后你就战死在那里吧,这样我对黄王和军府那边也算有所交代了。”
  “多谢领军保全之意。”
  他愣了下随即回味过来而重重顿首道。
  “郭言愿为太平军与虚领军报效鞍前马后。”
  ……
  淮南各路兵马云集的饶州鄱阳城中,全身披挂齐全的淮南先锋讨击使张磷,看着眼前再次堆叠起来的箱笼,不由再度露出矜持自得的笑容来。
  这都已经是送来的第五批财货了;只是开箱之后相应显露出来的金银成色,都越发粗劣和逊色了不少。
  “也是差不多了啊……草贼那儿的财货底子当是有所竭尽了。”
  负责清点和见证的行军司马高越叹声道。
  “如今都直接那这些包贴、鎏金的物件来凑数了。”,“那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打算了……前些日子令公已经把相应的旌节送过来了。”
  张璘当即颔首道。
  “真要给这些草贼授与旌节么。”
  高越犹自有些不安和揣测道。
  “若非如此,怎能推进下一步的行事,又取信于草贼令黄逆亲自现身呢。”
  张璘却是叹声道。
  “这是令公全盘大计的关键所在……不容我等稍有犹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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