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1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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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好,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
  当然了,发了一通牢骚最终散去的大多数人,也还只是嘴上故作愤慨的犀利和心理发泄式的较真而已,既没有变之为行动力的条件和必要性,也没有为之豁出去一切的勇气。
  毕竟这广府城中的寺院在放贷经商等各种牟利手段上固然是一把好手,但是饱受铜臭利害与安逸生活的熏陶之下,相比其地外州方上那些长期与豪强大户勾结,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同类而言,在鼓噪和煽动舆情上就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如今又几经收割和打压之后,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最多也就剩下一些铁杆信众的口头声援和打气而已,至于想要私底下接济和扶持的,更是只有来自一些人家后宅家眷,偷偷摸摸零敲碎打的根本不成什么气候。
  当然了,在相应的一番努力之后还是有人七拐八弯的找上了名义上的留守使王蟠,企图试探一番口风和用意。
  ……
  一片忙碌的留守使衙门后宅部分,则是难得的安逸。
  “老虚啊,你最近把城里这班和尚折腾的不轻啊”时不时串门过来做客的王蟠,呼噜噜辍着周淮安亲手调制的果饮慢条斯理说到。
  “人家都找俺这头来求情和讨饶了……都说好歹给方外人留点体面不是。”
  “还有人托俺给转个话,说是这城中才乱后不多久呢,就要开始重新到处搭建起来,怕不是有劳民伤财之嫌呢。”
  “我若是不折腾这么一番的话,这城里数万流离失所之人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把他们都送出去学种田么。”
  周淮安慢慢撸着手里“熊狼狗”的蓬松皮毛微然笑道。
  “当然是乘着如今修缮全城大兴土木之际,以雇工为名把他们都给编管起来,这样才不会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煽动和蛊惑的可乘之机。”
  “不然就算义军能够用刀枪将他们再镇平下去,在人心和财物上造成有形无形的损失和代价;岂又是一时骤然增加付出的钱粮可比的。”
  “况且从长远上看,修缮和兴建完成的这些东西对后续治理还是大有好处的;而这些人落到了义军的编管之下,假以时日难道还想能够再轻易脱离出去么。”
  “相比之下抄寺观而征用徒众,那才是明面上掩人耳目声东击西的顺手而为呢……全部加起来只怕还没有个零头多吧。”
  “当然了,这些徒众用得好的话,日后大可以引他们就此还俗不是……这不又是一批基础教员的人才储备了。”
  “而能够剩下来的自然是一心向佛法,而不为外物所动的真虔信,我这岂不是帮助佛祖纯洁净化了门户的大好事么。”
  他当然还是不好明说的另一重用意,就是把安南之战当中所得的大量物产和财货,藉此给变相的消化掉而变成切切实实基础设施上的长远加成和便利,顺便还能活跃市面和经济流通呢。不过,这些暂时就不是对方可以理解的了。
  “对了,听说你把那个姓皮的给弄回来了。”
  王蟠一脸子不明觉厉加上蛋疼的表情,转而言他道。
  “却有什么后续打算不……好歹是黄王看重过的人。”
  “现在留司上下这么缺人手,当然是能找一个顶坑是一个了。”
  周淮安不以为然道。
  “他这一身文采和名声,总不能白白浪费了。”
  “我打算差遣道大讲习所的藏书楼里去,监视起来使用好了……正好看看还有什么人会跳出来,或是露出蛛丝马迹来”……
  而在百里之外,前往广府的一行队伍当中,来自南禅祖庭宝林寺的座主义信,也趺坐在一辆简陋的粗蓬马车上,闭眼嗡口诵念着什么。
  “座主,还请受用些饭食。”
  一名健硕的僧人跪坐到他面前,而恭声道“你等供奉的事物,老衲可消受不起的。”
  依旧闭眼老僧义信道“寺中十数僧徒的血,可还未有干透呢。”
  “座主此言差矣了,这不过是为了震慑那些不识时务之辈的权宜之计尔。”
  健硕僧人却是义正言辞的道“正可谓杀生即是为了护法,为了佛门的长久将来,只能委屈座主一时了。”
  “为了铲除奸逆邪魔,我辈支援兴兵抗魔之时起,就早已然不惜此身将堕阿鼻了。”
  “是为了你在朝廷的功名前程,不惜此身吧。”
  老僧义信却是微微睁开一条眼线讥声道。
  “未闻有屠戮同门以胁迫师长的护法手段。”
  “这既是为了佛门大爷,也是为了报效朝廷……两取其便而已。”
  这名僧人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倘然道。
  “还请座主见谅则个,我辈端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
  这时候马车一停,然后有声音通报道“前方有上百信众聚于道路,捧着瓜菜蔬果要前来供奉呢。”
  “那就还请座主下车一叙吧,”健硕僧人微微一笑道。
  “说些道理,顺便劝散他们便是了……不要让我们在路上更横生枝节了。”
  一直趺坐不动的义信闻言却是叹了口气,起身下车迎着那些信众而去。
  而在围绕称颂佛号和经文的人群当中,亦有几个负责监视和观察的身影在窃窃私语道。
  “这个老秃,看起来还蛮不错的呀。”
  熊孩子性情的卫小狗嘀咕道。
  “竟然还懂得劝离这些信众,除了些许吃的也啥都不收啊。”
  “你没听说过知识越多越反动么……只要走错了路子,这些面子上的功夫做得再多又有何用。”
  另一个船户出身的半大少年小贝,却是冷眼反驳道;他显然是某本私下流传的《和尚语录》的忠实拥护。
  “表面越是慈悲为怀,肚里越是坏水荡漾的贼秃我们又不是没少见过。”
  “比如那个暗地里男盗女娼的广林寺;还有那个明里赈济孤苦,背后转手贩卖人口的星云法师。”
  “是以我们还是时刻盯紧了这行人才是……有什么跳出来接触和勾连的一个都不能漏过。”
  “至于地方信众那头,自有普查队的老叔们分别看着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再造4
  身为“淮左名都”的扬州江都港,再度迎来了一艘有些残破的海船。
  随着放船而下的踏板,好容易逃出生天的朝廷招安副使王嚣,直到再次踏上了陆地之后才真正的安下心来;因为这里已经是那些草贼所无法力及的扬州地界了。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在持续了几天几夜追杀和搜拿当中幸存下来之后,都会不可避免的产生和他类似的想法。当初在城中大乱时他所得到的解救,只是这场持续数日噩梦的一个开端而已;然后他的藏身之所就在那些不断找上门来的草贼查抄和攻打之下,就像只惊弓之鸟似得在不断地逃亡中辗转更换着。
  最后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慌不择路跟着城中最后一小撮人等船出海;但他的厄运依旧没有结束,又遇上了草贼巡海快船的拦截和盘查;如果不是那些草贼的海面力量是在太过薄弱,只来得及拦截住了其他几艘出奔的海船,而让他所在这艘最小的海船成为了漏网之鱼。
  因此,在经历了这么苦难和挫折之后,他又不免骨子里的某种旧习故态重萌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找上一些上好得女伎来狂欢作乐一番,以抚平他所受到的惊吓和困乏。而他正好还在当地就有那么几个旧识了。
  只是他来到了一处专为京中权贵经营的坊柜里,准备凭借信物提取出些许财货来使用。然而在厅堂中饮茶的他,等来的却不是装在盘子上的银饼和松纹金,而是一名青衣官人所带来的数名甲士。
  “在下江都巡官崔致远,闻得王小郎君莅临,”对方还算客气的道。
  “还请随某府上一行,以尽地主之谊呢。”
  随后,已经是淮南行营左莫邪都押衙的高越,和身为盐铁转运衙门推官的梁载谋,也得到了相应的消息和内情;过程亦是十分的简单,招来几名善解人意的女伎殷殷劝饮,灌醉之后稍加旁敲侧击就自然是无所不言了。
  只是所获得的消息让他俩不禁的相顾骇然,而又满脸沉痛之色的愤声道。
  “广府又变天了?众草贼相争死伤累累。”
  “最后是那个虚和尚胜出么……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可恨那什么聂氏传人,最善潜隐伪装之道,还真是言过其实了。”
  “亏我等还重金厚款相聘,最后就是这种结果么。”
  “怎么就不能除恶务尽了,竟还令他死里脱身最后得了这番大便宜。”
  最后高越还是“这可不行,我须得前往阿翁处分说一二,断然不能使此撩安然得逞。”
  然而,在依旧香烟云绕的江都麟游观中,高越不免又再次失望了;只见那修炼得愈发道骨仙风的淮南节度使兼南面行营都统、江淮转运使高骈,却是形容不动的缓声道:“这位王十七郎,还请你陪他在淮扬之地多盘恒些日子吧。”
  “其他干系和关节,我自会禀明朝廷的……聆请圣断好了。”
  待到大失所望的高越愤愤然退下之后,才有一个声音叹息道“使君何以作此言啊。”
  说话的赫然是他新宠近的方士吕用之,他摸了摸袖带里的珍稀古玉还是继续直谏道。
  “淮镇素来地广兵强,物阜民丰,又有使君为中流砥柱怙恃东南,难道就对区区广府之贼听任之么。”
  “吕生此言差矣,”高骈却是掂掂自己胡须摇头道。
  “淮南号称精兵粮足,却非某家私有的国之公器;甲仗再众,难不成还还能为某身肆意驱驰么。”
  “况且朝廷当初既不纳谏言而错失破贼良机,又怎地指望我一观中修身的枯骨,越俎代庖去弥合补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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