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佛罗伦萨(校对)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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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
“把皮包给我。”
她不懂他要这皮包干什么,只是递给了他。他打开皮包,把手枪拿出来,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你拿去干吗?”
他懒洋洋仰后身子,向椅子里一倒。
“我看那尸体是迟早要被发现的。这个事情我考虑过,我以为妥当点还是让那支枪在他身边一起发现。”
玛丽遏止住了一声惊叫。
“你还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为什么去不得?这是个晴朗的下午,我很想运动运动。我已经租好一辆脚踏车。我完全可以沿着公路骑去,中途高兴,就弯上旁边的小路,去看看山顶上美丽如画的山村景色。这有什么说不通的?”
“有人会看见你到林子里去的。”
“当然我起码先要当心看好四下没人。”
他站起身来。
“你现在就去吗?”
“我想就去。事实上那儿算不得真是个林子。我昨夜没告诉你,恐怕你知道了更要急死。然而再要往前面找好地方也没有时间。你别指望他一时间发现不了。”
“不等你安然回来,我真要提心吊胆死了。”
“是吗?”他微笑着说。“我将在回旅馆的时候到这里来弯一弯。我大概还会要喝杯冷饮的。”
“哦,劳利!”
“不用怕。魔鬼是好汉,自己会当心。”
他抽身去了。现在等待他的归来是那么难受,前面经过的事情反觉得轻飘了。尽管她对自己说,这比起昨夜他们所冒的险来,算不了一回事,可是没有用;因为昨天的险——至少在当时——看来是非冒不可的,而今天这冒险却是不必要的。他是在把头颅送进狮子口里寻开心;他觉得把自己暴露在危险面前是乐趣。她忽然憎恨起他来。他不应该干这样的蠢事;她照理该阻止他。然而,事实上,当他在对一切都抱着无所谓的幽默态度时,是非也几乎没法弄得清。并且她觉得劳利决定了要做一桩事情,你要去劝阻他,也极不容易。真是一个怪人。谁猜得透他轻浮的举止中间却蕴藏着那么强的意志?
“当然他是从小放任成性,改不了了,”她愤恨地自言自语道。
他总算回来了。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你只消看他嘴角上挂着嘲弄的微笑,趾高气扬向她走来的样子,就知道一切顺利了。他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倒下,拿起一杯威士忌苏打就喝。
“大功告成了。一个影子都没有看见。你瞧,有时候机会似乎也会特地对犯法的人伸出援助的手。正好在那个地方有些泉水的细流。我想大概那儿准有水源,所以有这矮树丛。我就把枪扔在水潭里。过不了几天,这支东西的模样就好看了。”
她想要问尸体怎么样了,可是总说不出口。他们俩默默对坐着,他一面慢慢地抽烟,一面自得其乐地啜着他的冷饮。
“我要把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全告诉给你听,”终于玛丽这样说。
“那倒不必。我猜想得出要点来,其余的就无关紧要,你说是吗?”
“可我偏要告诉给你听。我要你知道我的最该死的罪过。我其实也不懂这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自杀。我心里非常难过。”
他一声不响地听着,两只眼睛,又冷静又锐利,盯着她望,听她原原本本缕述经过的一切,从她看见卡尔从柏树的影子底下走出来起,一直到枪声把她从床上吓得跳起来的可怕的一刹那为止。有些话说不出口,但是有那双灰色的眼珠盯视着她,她仿佛觉得任何一点事实都瞒不过他。她索性不顾羞耻,把一切都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倒觉得心头一宽。当她讲完了的时候,他把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似乎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他烟雾吐成的圈子上面。
“我想我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自杀的原因,”他终于开口说。“他是无家可归的逃亡者,身边没有钱,肚子饿得半死。他活着有什么味儿,你想?于是你来了。我想他出了娘胎也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你给了他在最狂乱的梦境里也没有梦见过的一切。他忽然觉得整个的世界都变了,因为你爱了他。你叫他怎么想得到,你不是为了爱才把你的一切给了他的?你对他说这只是怜悯。玛丽,我亲爱的呀,男人是虚荣的,尤其是年轻小伙子;你不懂得这一点吗?这对他是无可容忍的侮辱。无怪他差一点要杀死你。你把他带上了九霄云天,又把他掷回了路旁的阴沟里。他好比一个囚犯,看监的把他领到了监狱的大门口,正在他要跨步走向自由的时候,又把大门向他迎面关上了。那还不够使他决心不要生活下去了吗?”
“当真是那样的话,我永远饶恕不了我自己。”
“我想确是那样,不过实际情况还不止如此。你瞧,他过去经受了那么多折磨,精神受了刺激,也许他神经已经不太正常。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也许你片刻之间所给他的狂欢,使他深知人间决不会再有更大的欢乐,因此也不想再有所企求了。你知道,人生在世,差不多人人都有一个时刻,觉得是快乐到了极点,不禁心里会说:‘上帝呀,但愿我能在此刻死去。’是的,他达到了那个时刻,产生了那种情绪,所以他死了。”
玛丽望着劳利,呆住了。果真是他,这样一个玩世不恭、无所事事、随心趁意的浪子,发着这样的宏论吗?这样的一个劳利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你对我说这些干吗?”
“唔,一半是因为我要你别把这一切太放在心上。眼前你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有忘掉它,或许我刚才跟你讲的一番话可以帮你心安理得地把它忘掉。”他对她带着嘲弄地一笑,那是玛丽经常遇到的。“一半也是因为我喝了几杯酒,恐怕有些醉了吧。”
玛丽没有回话。她把刚接到的埃德加的电报递给他看。他看了一下:
“你准备嫁他吗?”
“我要离开这里。现在我恨这所屋子。我一踏进那间房间就几乎要急叫起来。”
“印度离这儿很远很远。”
“他有力量和意志。他爱我。我知道,我现在不比以前。我需要有个人照管。我需要有个可以靠傍的人。”
“唔,那你就这样决定了吗?”
她不十分明了他的意思。她向他掷了一眼,可是他却张着笑眯眯的眼睛瞅着她,这双眼睛里又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不过,当然他也许会不要我的。”
“你在说什么?他爱得你发狂。”
“我必须把这事情告诉他,劳利。”
“为什么?”他惊诧得叫了起来。
“我不能嫁了他而让这件事情吊在我头顶。我良心不安。我将永远没有一分钟的安宁。”
“你的安宁吗?那么他的安宁呢?你以为你告诉了他,他会感谢你吗?我告诉你吧,一切都已经没事了。现在没有一点会把那可怜的小子的死牵连到你的头上来。”
“不过,我必须诚实。”
他皱皱眉头。
“你完全想错了。我很懂得这些帝国的建造者。他们只知道人格完整之类的名堂。他们懂得什么恩情?他们自己也不需要什么恩情。你去破坏他对你的信任,不是发疯了!他喜爱你。在他心目中,你是尽善尽美的。”
“实际上我并不是的,那又有什么用?”
“人家越以为你好,你自会变成越好的,懂吗?你的埃德加呀,他有许多突出的长处。他们使用得他正得当。然而,要是你不见怪的话,我却说他有一种执而不化的愚蠢;不过那对于他也有帮助。没有那种执而不化的愚蠢,他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但是,你要他了解女人的感情的奥妙,那你就找错人了。”
“要是他真爱我,他自会了解我。”
“好吧,亲爱的,随你的便。我要是个女人,我就决不要嫁这种家伙;可是你既然已经决定嫁他,那想来你一定是要嫁他的了。但是你如果想嫁了他好好过一辈子的话,那就请听我一句话:严守秘密!”
他抿着嘴笑笑,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趾高气扬地踱步走去了。
她想,她恐怕从此永远不会再见他了。这使她心里一阵难过。有趣,他曾经要求她嫁给他。要是当时她当真答应了他,他的尴尬样子定会惹她发笑呢。

第二天下午四点钟光景,玛丽正又坐在花园里,想做做刺绣散散心,忽然尼娜出来对她说,埃德加爵士来电话。他刚到旅馆,想要来看她。
她不知他的飞机什么时候到,所以吃好午饭就一直等着他。她叫女用人去回复,说他随便什么时候来都欢迎。她的心开始跳得急促起来。她从皮包里拿出镜子,照照自己的脸。脸色苍白,但是她并不搽胭脂,因为她知道他不大喜欢胭脂。她把粉扑在脸上轻轻拍了拍,再在嘴唇上涂了些唇膏。她穿着单薄的夏季服装,黄底子的麻布上印着墙纸的图案,看上去朴素得像是侍女穿的,然而它却是在巴黎头等的时装公司里定做的。
不多一会,她听见汽车已经在开上来,接着埃德加出现在眼前。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上前迎接他。
他和平时一样衣服穿得笔挺,恰合他的年龄和地位。他在狭长的草地上阔步走来,细长的个子,挺直的身躯,看着也舒服。帽子已经脱下;浓黑的头发搽着保持波浪不走样的油,闪闪发光。密茸茸的眉毛底下清秀的棕色眼睛里充满着和蔼的光芒;平时漂亮、端正的眉目之间经常显示的严肃表情,被一朵愉快的微笑使之变得柔和了。他热烈地紧紧握了一把玛丽的手。
“瞧你眉清目秀,容光焕发,简直像画一般地美丽。”
这句俗套话是阿特金松先生每次见她必说的。玛丽这回从埃德加的嘴里也听到了这句话,有些好笑,她想大概某一种年纪的绅士们见了比他们年轻得多的女人总是说这么一套的吧。
“请坐,尼娜会给我们拿茶来的。你一路上好?”
“我真高兴又见到你了,”他说。“我好像离开了一个世纪。”
“没有太久。”
“幸亏我是知道你一天到晚所做的事的。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一定在什么地方,我就用我的想念跟随着你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玛丽泛然一笑。
“我想你公事也忙不过来吧。”
“忙,当然;我和大臣进行了两次长谈,大概一切都定当了。我将在九月初动身。他对我很不错。他并不讳言那是个艰巨的差使,虽然我接受这差使的时候早已晓得是棘手的,但是他说就因为棘手,所以他们一定要拣中我。我不想把他对我的恭维唠唠叨叨使你听了烦腻,不过……”
“我要听。我不会嫌烦。”
“好吧,他说由于那儿情况特殊,他们必须委派一个既灵活,同时又坚定的人去担负这艰巨的重任。而且承蒙他夸奖,说没有一个人兼备这些特点而又结合得比我更出色的。”
“我相信这是真的。”
“不过,无论如何我总觉得捧得我太高了。你瞧,我经过长期奋斗,如今终于看见自己离开树顶已经不远了。这回使命重大,职位显要,我正好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在你我之间自己人说说,我相信我能够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他停顿了一下,接下去说:“要是我所干的能够符合我的期望,而且能符合他们的期望的话,那甚至更高的职位还在后面呢。”
“你很有雄心壮志。”
“是吗?我喜欢权力,我不怕责任。我有某种天赋的才能,我希望有机会能够充分发挥我的才能。”
“那天晚上宴席上有位特累尔上校,他说如果你在孟加拉能够得到成功,那你就非升任印度副王不可。”
一道光芒闪现在埃德加洋洋得意的眼珠里。
“全印总督,他们现在这样称呼了。我想那是可能的。以前他们任惠灵吞为总督——那是个了不起的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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