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佛罗伦萨(校对)第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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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情迷佛罗伦萨
作者:【英】毛姆

别墅耸立在小山顶上。从前面平台上望出去,是佛罗伦萨一片壮丽的景色。后面有个古老的花园,花儿不多,却有很好的树木,周围是经过修剪的黄杨排成的树垣,园里有一条条散步的草径,还有一座假山,假山上从一只丰饶之角中泻下一片小瀑布发出幽冷的金石声。这屋子还是十六世纪时候一个佛罗伦萨的贵族建造的,后来给他败落的子孙卖给了一家英国人;现在玛丽·潘顿就是从他们手里租下来住一阵的。屋子里的房间虽然宽敞高爽,但屋子本身却并不大,所以她有业主给她留下的三个仆人,已经很舒齐了。屋子里稀疏地布置着一些精美的古老家具,十分雅致。虽然没有暖气设备——因而她在三月底刚来到这儿的时候还觉得很冷——但是屋子的主人伦纳德已经装置好了浴室,所以住在里面还是够舒适的。现在是六月了,玛丽不出门的日子总是把大部分的时间消磨在平台上,闲眺佛罗伦萨那些圆屋顶和钟楼,要不就盘桓在后花园里。
她初到这里的几个星期,几乎整天游览观光;在乌菲齐和巴该罗博物馆度过了好些欢乐的早晨,到处参观教堂,在古街旧巷之间闲荡。可是近来除了去同朋友们吃饭应酬之外,难得下山到佛罗伦萨去。她在花园里散散步、看看书,怡然自得;即使出去的话,也宁可独自驾驶着她的菲亚特汽车到四周乡间去兜兜。意大利托斯卡纳的风景既华丽又朴素,无比地可爱。当果树上花儿怒放,白杨的叶子盛张的时节,那鲜艳的色彩好像在青灰色的橄榄树丛中放声欢呼——她觉得再也不会感受到这样的心旷神怡了。
自从一年前她丈夫惨死之后,接着因为那些在清理她丈夫挥霍殆尽的家产的律师们随时要来找她,又不得不守在家里挨过几个月焦急的时光,所以既然伦纳德家愿将这座古老的别墅出租给她,她自然乐于接受。她可以安定一下神经,来考虑自己今后该怎么办。经过了八年奢华的生活和一段不幸的婚姻,她现在恰巧三十岁,手头有些珍贵的首饰,还有一笔够她省俭度日的收入。这个情况比当初预料的要好得多;当时那些律师蹙着眉对她说,恐怕债务清理下来,将一个钱也没有了。此刻,她在佛罗伦萨呆了两个半月之后,倒觉得就这样的日子也可以安闲地过得下去。在她离开英国的时候,那个老律师(也是老朋友)曾经拍拍她的手对她说:
“现在你可以不用再烦什么心了,亲爱的,只要设法恢复你的健康和精力。我不提你的容貌,因为你的容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你年纪还轻,长得又漂亮,我想你自然还要嫁人的。不过这回可不要再为了爱情而结婚了;那是错误的。你该为地位、为有个归宿而结婚。”
她听了哈哈大笑。她已经有了辛酸的经验,当时她心里真不愿再去冒结婚的险了;而奇怪的是:她此刻却正在考虑着实现那精明的老律师给她的劝告。的确,情势好像就在这个下午要她作出决定。甚至埃德加·斯威夫特现在就在到别墅来的途中。他在一刻钟前打过电话来,说他想不到忽然需要到法国戛纳去会晤西费尔勋爵,而且马上就要动身,可是在动身之前急需和她会个面。西费尔勋爵是印度事务大臣,此次突然要召见埃德加,一定是埃德加终于将受命担任他一心想望的要职了。埃德加·斯威夫特是“印度星章”高级爵士,跟从前玛丽的父亲一样,是印度文官官署官员,有显赫的经历。他曾任印度西北总督五年,在一次大骚乱中曾经显出卓越的才干。五年任满,被誉为印度第一人才。事实证明,他是个非凡的行政家,果断而善于应变,严峻而不失为宽大仁恕。印度教徒和穆斯林教徒都爱戴他、信任他。玛丽从小就认识他。当时她父亲年纪还轻就在印度亡故,她们母女俩回到英国之后,埃德加每次归国度假,大部分时间总是陪伴着她们。她小时候,他带她去看哑剧,看马戏;到十几岁,带她去看电影、话剧;每逢她生日或圣诞节,他又总送礼物给她。她十九岁的那年,母亲曾经对她说:
“假如我是你的话,我就不跟埃德加太接近,乖儿。不知你可觉得,他爱上你啦。”
玛丽大笑起来。
“他是个老头儿哪。”
“四十三岁,”她母亲尖刻地回答道。
然而当她两年后跟马修·潘顿结婚的时候,他送了她好些精美的印度绿玉的饰物,后来晓得她婚姻不如意,更对她关心备至。他在总督任满之后,回到伦敦,发现她去佛罗伦萨了,特地赶来看望她。玛丽看他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地尽呆下去,自然懂得他是在等待适当的机会向她求婚。他爱上了她多久了呢?回忆起来,那还是她在十五岁的那年,他休假回国,看到她不再是小孩子,而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女的时候,他就开始爱上她了。那么长时间忠贞不渝的爱情真是够感动人的。而且十九岁的姑娘和四十三岁的男子,不同于眼前三十岁的少妇和五十四岁的男子;年龄的差距似乎缩小了许多。再说,他现在已不是当初的无名小官吏,而是成了要人。谁以为政府少得了他,那才荒谬呢;他是肯定要执掌日益显要的重任的。现在玛丽的母亲也死了,天下没有另外的亲人,只有埃德加是她最爱慕的。
“我总要决定下来才好,”她说。
他一会儿就要来了。她心想在客厅里见他是不是好:这个别墅的客厅因为有小吉兰达约的壁画而见于游览指南,还有华贵的文艺复兴时代的家具和富丽堂皇的七星灯台,不过她觉得在这样一间正式的豪华的房间会见他未免一本正经,使人局促不安;倒不如在她老喜欢在傍晚时分坐着看野景的平台上等候他。这样比较随便些。假如他果真要向她求婚,那么,在室外,一边喝茶、一边啃着麦饼,彼此都可以自在一些。这背景既合适,又有恰如其分的罗曼蒂克的情调。花盆中种着橘树,大理石的坟墓四周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平台前面围着一圈陈旧的石栏,排列着一只只高大的石花瓶,两端各安着一座已经有些残缺的奇异风格的圣徒雕像。
玛丽在一张长藤椅上躺下,叫女仆尼娜备茶。另外一只椅子备着等待埃德加。天空中没有一朵云,下边远处的城市沐浴于六月午后明净柔和的光辉之中。她听见有辆汽车在开上来。不一会,西罗——伦纳德家的男仆,也就是尼娜的丈夫——引埃德加上平台来了。细长的身材,穿着一身笔挺的蓝哔叽西装,头戴黑色的荷姆堡式呢帽,他的模样又矫健,又神气。即使她不早知道,也猜得出他是个网球好手、好骑师、好射手。脱下帽子,露出浓浓的一头黑色的鬈发,几乎还没有一丝灰白。他的脸因为长期暴晒在印度的太阳里而发着紫铜色,瘦削的面颊,结实的下颏,尖尖的鼻头,两颗棕色的眼珠深陷在浓眉底下,闪射着机警的光芒。五十四岁吗?他看上去至多不过四十五岁。一个漂亮的男子,又正是在一生最旺盛的时期。他有威严,却不傲慢。他能激发起人们的信任。他这个人真能做到遇难不惑,逢事不乱。他不浪费时间谈空话。
“西费尔今儿早上来电话,一定要我去当孟加拉总督。他们已经决定,在目前形势下,他们不要从英国去找一个需要先熟悉了情况才能有用处的人,而要一个已经熟悉情况的人。”
“你当然接受啦。”
“当然。这个差使正是我最盼望的。”
“我真高兴。”
“不过有好些事情要讨论,所以我预备今夜到米兰,再从那边乘飞机去戛纳。我将离开两三天,真讨厌,可是西费尔偏偏急于要和我碰一碰面。”
“那也是很自然的。”
一丝悦人的微笑展开在他坚定的微薄的嘴唇上,眼睛里闪耀着温柔的光泽。
“你知道,我亲爱的,我将来的这个职位是很重要的。要是工作干得成功,那真是够荣耀的。”
“我相信你一定成功。”
“这个职位有许多工作要做,又有很大的责任。不过这正是我所喜欢的。当然也有相应的待遇。孟加拉总督的生活是够威风的,不瞒你说,这多少正合我的心意。住的是高楼大厦,几乎是一座皇宫。我将少不了常要举行宴会。”
她知道这句话将引到什么题目上去,不过她只装没有觉得,只是瞧着他,嘴角上浮现出同情的嫣然一笑。她感到愉快而兴奋起来。
“一个人担任这样的差使,少不了有一位夫人,”他继续说。“一个独身汉是难以应付的。”
她眼光显得异常坦率,随口回答道:
“我相信一定有许多合适的女性乐于来分享你的光荣。”
“我在印度待了差不多有三十年,的确私下也一直有你所说的那种想法。可惜天底下只有一个合适的女性才是我所梦想的呢。”
现在话题来了。她该说是呢,还是不?噢,天哪,要作这个决定真是难呀。他对她调皮地瞥了一眼。
“难道你不知道,自从你还是个披着短头发的孩子的时候,我就一直发疯一样地爱着你吗?”
对于这样的话怎么回答呢?只有爽朗地一笑了。
“噢,埃德加,你胡说。”
“你是我生平所看见的最美丽的人儿,而且又是最可爱的。我也自知没有这福分。我比你年长二十五岁,是你父亲的一辈。我直觉地疑心,你小孩儿的时候,准把我看做是一个可笑的老顽固哪。”
“从没有过,”玛丽不大老实地高声说。
“不过,你恋爱的对象是你自己一代的人,那也很自然。请你相信我,当你写信告诉我,说你将要结婚的时候,我是但愿你称心如意的。后来我晓得你其实不然,我真伤心。”
“也许马修和我结婚都太年轻了。”
“一年年光阴过得真快。我不知你现在还对我们俩年龄的相差看得像从前一样重要吗?”
这个问题多么难以回答,玛丽还是干脆一言不发,让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一向注意保养身体,玛丽。我并不觉得年龄在大上去。问题是你不但不受到年龄的影响,反而一年比一年更漂亮了。”
她笑笑。
“你怎么有些紧张起来,埃德加?我从来想不到你会得紧张的,你是个刚强的人啊。”
“你这小妖怪。不过你说得对,我紧张;至于说刚强的人,那你该是最明白的,我在你的手中一直只是一团油灰。”
“你可是要向我求婚不是?”
“正是。你吃惊吗?诧异吗?”
“哪会吃惊?你知道,埃德加,我很爱慕你。我一向认为你是最了不起的人。你要跟我结婚,我真是太荣幸啦。”
“那么你愿意吗?”
她心里有种异样的疑虑。他的确很漂亮。做孟加拉总督夫人是激动人心的,享受富贵荣华,有副官们在旁听候使唤,多风光。
“你说要离开两三天吗?”
“至多三天。西费尔就要回伦敦去的。”
“等你回来了给你答复怎么样?”
“好。在这种情形下,我想这也是很合理的。不过,你该明白你自己的心理,我认为如果你已经明确这回答是‘不’的话,你就无需考虑了。”
“那倒是真的,”她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这样吧。我看我此刻马上得走了,否则火车赶不上了。”
她送他上出租汽车。
“喂,你可曾对亲王夫人说过,你今晚不能去了吗?”
那天晚上本来他们俩要去参加桑·斐提南多亲王夫人的宴会的。
“说过了,我已经电话告诉她,我要离开佛罗伦萨几天。”
“你告诉她为了什么事情吗?”
“你总晓得她有多专横,”他恣情地笑笑。“她责骂我在最后一刻拆她的台,我没法子,只好把真情都直说了。”
“哦,那她将另找一个人来补你的缺的,”玛丽随口说。
“我想,既然我不能来接你,你该叫西罗送你去。”
“我不能。我已经对西罗和尼娜说过,让他们出去的。”
“我看你独个儿开了车子,深更半夜在这些荒凉的公路上走,很不安全。好在你将遵守你答应我的话吧?”
“答应什么?呃,这手枪。我以为这是十足的笑话,多斯加纳的公路和英国的公路同样安全。不过假如这样好使你放心的话,那我今夜准带着就是了。”
埃德加晓得玛丽最喜欢独个儿开着车子在乡间东兜西兜,同时他又有英国人的偏见,以为外国人一般都是危险的,所以他硬要借一把手枪给她,并且要她答应,除非专程开往城里去,否则她就必须随身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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