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3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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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射箭的,也不是比谁花样多,只是立个靶子,靶子上自内而外画成十圈,一筒箭射完,都是一般弓,一般距离,一般时间,一样靶子,数谁最准,一目了然。
  但射弩又与射箭不同,不是比准度,而是要用神臂弓,自己上弩,确保弩矢射到一定距离方才有效,比谁用更短时间射光二十杆制式弩矢。
  其余种种,从掷铁球到拔河、到举重、到投矛,再到军中蹴鞠不一而足。
  项目很多,日程也足足排开了十几天……当日只是宣布此事,而从傍晚起,百官折返,却只有赵官家与御前班直,还有兵部相关吏员留在了岳台大营,观摩处置此事。
  往后几日,偶有官员过来,却都是随意了。
  而不管其他,只说一连数日下来,得益于赵官家的压阵与这演武之事的公平,此事终究渐渐上了正轨,也确系调动起了军中各部争胜之心,场面日渐精彩起来,甚至还吸引了大量民众日日围观……这些场面,多少让赵官家暂且放下了王顺那厮的事情,心情也一日日好转起来。
  待到四月底,虽然因为初次举办稍有瑕疵,但演武大会依然算是胜利结束,待到赏赐尽数颁下,而赵官家也终于随再度出城的文武百官一起折回……按照赵玖的计划,这次回去,他将会把自己早就开始应用的简化阿拉伯数字(这年头阿拉伯数字其实跟后世截然不同,甚至有些奇怪),然后连着图表制度,进行一次彻底的、广泛的推行,将之纳入政府工作,甚至科举之中。
  就这样,心情不错的赵玖一马当先,带着文武百官一起折返,可行到开远门(东京城正对宣德楼的西门)处,却又一次遇到了意外——还是伏阙告御状的。
  当然了,说意外也有点不妥当,这事太常见了,甚至是有传统的,赵玖也没有当回事,还跟上次一样,自有相关人士按照既定流程来处置——既然是告状而不是针对官家的劝谏,那自然是御前班直将人带到路旁,然后刑部的官员上前接过文书,又有其他官员上前安抚询问。
  而与此同时,大部队却是继续启程,依然缓缓往归城内。
  没人把这件事情当回事,看了一场军中运动会,心中又有了新计划的赵玖更加没有当回事……直到面色铁青的刑部尚书马伸忽然越次上前,绕过四位宰执,当众将一份文书交给了赵官家。
  很显然,这就是刚刚收到的伏阙告御状的文书。
  赵玖先是不以为意,便在马上接来,直接打开去看,但只瞥了一眼,心下瞬间醒悟马伸此番作为的同时,也是彻底惊怒起来!而这一次,比之数日前王顺作为引发的愤怒还要巨大!
  但他毕竟是多年的天子,也算是练出来了,面上依然不显,只是将文书当众随意收起,然后轻轻瞥了马伸一眼,便继续打马向前。
  按照政治规矩,他应该将文书交予宰执们过目的,但宰执们没有谁主动索取,便是马伸也意外的没有吭声,只是微微放缓胯下骡子的速度,回到宰执们身后的队列而已……然后依然面色阴沉不定。
  这下子,不看官家与宰执,只看马尚书的表情,前排重臣们便都知道出了事情,却也只能佯作不知,然后强打精神,催促胯下坐骑,随赵官家往归向东……只要到了宣德楼,入宣德门,就可以趁势解散,然后私下去打听询问了。
  然而,御驾行到宣德楼前,又一次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一只飞鸟被仪仗惊动,从宣德楼门洞中飞出,几乎是贴着赵官家身前飘走,这倒无妨,关键是,赵官家胯下大马根本不是什么名驹,只是寻常马匹,此时被飞鸟一冲,虽然没有什么惊马失控的戏码,却居然一时趔趄,不敢往门洞中钻了。
  赵玖几次催动,这马都不得前进,也是没好气起来,便干脆直接下马,准备步行入宫,其余百官无奈,也是纷纷从骡马上下来。
  而此时,可能是老毛病又犯了,下马之后,工部侍郎左侍郎勾龙如渊却忍不住失笑进言:“陛下,这御马怕是在岳台见官家给了那么多赏赐,也想求个赏赐乃至出身……”
  愚蠢!
  过头了!
  不知道多少人一起在心中冷冷嘲讽这名新晋大臣。
  而果然,赵玖终于淡漠回头,瞥了一眼勾龙如渊,复又看向那马,却又目光扫过了几位宰执和尚书,最后看向了一旁的杨沂中,并冷冷下旨:
  “区区一马,无故而求赏赐,置御营众将士于何地?斩了此马,传首示众!”
  言罢,这位官家直接拂袖入宫。
  见此情形,勾龙如渊目瞪口呆,继而面色惨白,惊愕立于当场,而其余重臣也多失色……他们的确看出了官家心情不好,也看出来勾龙如渊是过头了,惹到了官家,却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种地步。
  官家直接消失在偌大门楼内,空留仪仗与百官在门外,而杨沂中与身侧刘晏对视一眼,也是无奈,却是唤来两名班直先将鞍蹬去掉,然后刘晏亲自拽住马首,杨沂中亲自拔刀,手起刀落,便将这匹御马斩杀于宣德楼前。
  马首翻滚,血流满地,自有班直上前‘悬首示众’,而眼见着杨刘二人带着血渍朝宰执们行礼告辞,然后匆匆入宫,百官各自心惊,议论纷纷愈发猜度起来不提……另一边,赵玖回到宫中,却没有去后宫休息,反而是去了后院石亭,并在那里铁青着脸将马伸递来的文书打开,然后细细去看。
  文书上的事情其实非常非常简单,赵玖之前看了两眼便已经晓得,此时去看也没有什么花头……无外乎是几名在京的福建士人于上次告御状解决了番寺问题后大受鼓舞,随即再接再厉,发扬了大宋不以言罪人导致的伏阙传统,再度弹劾了一名在他们福建非常著名不孝子的事情。
  按照文书里的说法,这名不孝子早早功成名就,位极人臣,却从不奉养自己的父亲、母亲,甚至多次对父母口出怨恨之言,实乃不孝至极,正该去位以正视听。
  伦理孝道,素来是这些士人喜欢议论的东西,乡间士大夫自有维护纲纪的传统,这也是常事,而且弹劾大官不孝……只要不被打击报复,那成败皆可邀名,就更不必多提。
  但这些不是关键,关键是这名不孝子叫做胡寅,乃是当朝工部尚书,昔日太学三杰之尾,是赵官家的心腹重臣。
  除此之外,赵玖从一开始便大约猜到,这封来自于福建民间乡党的弹劾内容,恐怕是真非假——胡寅那个臭脾气,还有那张臭脸,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孝子’。
第二十七章
取舍(下)
  事情麻烦了,即便是不考虑指桑骂槐的可能性,赵玖也一开始就知道事情麻烦了。
  原因再简单不过。
  首先,依着胡寅刚出生就差点被父母溺死然后被伯父胡安国收养的这个经历,还有那厮的臭脾气,这封奏疏上弹劾的内容九成九是真的……胡明仲是不可能将自己亲生父母当父母好生奉养的。
  而考虑到这厮已经三十五六岁,那他跟他父母之间恐怕已经有了无数根本无法遮掩的经历和口实,而且这些口实早已经在福建乡里广为人知。
  其次,这年头的孝是非常苛刻的,对待官员尤其如此,胡寅的事情拿到后世当然会因为他的经历而得到舆论的包容,但在眼下,却不可能会被舆论认可……或者更进一步,说是直接违法也是没问题的。
  须知道,便是他赵官家,也都一口气奉养着三个太后当牌坊。
  找个人去少林寺采访一下太上道君皇帝,道君皇帝也肯定说,自己对官家只有感恩。
  说不得再问几句,还要留着眼泪讲一讲自己在回忆录没好意思提及的五国城惨事,继而指出赵官家把他接回来享受佛法熏陶是多么孝心感天的作为。
  平心而论,想到这里,赵玖就大略觉得,这件事情恐怕还真不是什么指桑骂槐,恐怕真就是针对胡寅的一场弹劾。
  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自己现在到底怕谁?国内的反对势力,到底谁还能在自己面前吱声?
  虽然赵玖知道,曾经在朝中为官的经历,以及民间学校的组织形式,外加江南本土作为赋税重地天然厌恶和反对北伐,使得一个反对派确系存在于长江下游的东南地区,但却不能把所有脏水都往人家头上泼。
  那群人还没有进化到后世在韩国野党这种地步。
  不然呢?
  谁是这个道学-江南-下野官员派系的首脑?
  李纲,还是刘大中?总不能是许景衡吧?实际上吕好问的老搭档,建炎初期的大功臣许景衡在东南的影响力真就比刘大中强的多。
  许景衡这个时候给自己来这套?
  而且,这个反对派系的经费谁来稳定提供?
  如何维系交通网点?
  闹了半天的南方报,到底出来没有?
  这个时候,这些人再来招惹自己图的什么?
  何况还有吕颐浩呢!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有这么一个人暗中出资、鼓动,促成了此事,而且真就是在指桑骂槐,那也很可能是他个人所为……跟王次翁那次差不多,属于独狼作案。
  故此,这件事情的关键其实还是在于如何拯救胡寅。
  须知道,胡寅作为工部尚书,在朝堂缺乏财政大兴土木的状态下,老早被赵玖当做了不管尚书,然后实际上成为北伐筹备工作的总负责人与总联系人。
  所有的结余钱粮,都是直接给工部的,军械产能的扩大、分配,仓储的修建、投入,道路的整修、连结,部队与民夫动员计划的安排与调整,几乎都是他负责对接和安排。
  如果说去年这时候还好,那时候根本没钱,胡寅也根本没什么工作,真出了这种事情,真就换人也无妨……陈规、刘汲、林景默,都可以去做。
  但等到眼下,随着朝廷近乎竭泽而渔换来的财政富裕,很多工作都已经展开,这个时候让胡寅走开,难道只是胡寅一个人的问题吗?
  初夏时节,天气其实并没有炎热的过分,赵玖在石亭那里一直枯坐到暮色降临方才起身……其实,一开始他便下定了决心,胡明仲一时进退其实无谓,便是自己被指桑骂槐也无所谓,这么多年了,又不是没有隐忍过?但问题在于,他绝不允许此事动摇和影响北伐大局,处心积虑也好,意外也罢,都不允许。
  唯独,赵玖也心知肚明,这种事情着实难办,因为胡寅将会直面整个社会的压力,怕只怕性格倔强如他,也未必能撑得住这种销骨烁金。
  “辛苦正甫,将此物交给胡明仲,然后再告诉他……”
  赵玖起身后,直接将那份告状文书递给了身侧不知何时出现的杨沂中,但话说到一半,却又有些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以至于半晌之后,只能哂笑。“只将此物交给胡明仲,他自己会明白的。”
  杨沂中微微顿首,上前接过这文书,看都不看,便直接折叠收起,然后趋步后退,继而转身大阔步出去了——胡寅身为工部尚书,早早在北面景苑处得了一个宅子,胡安国父子,乃至于后来赶过来的胡安国妻妾,也都一起住在彼处。
  此时离开宫中回家,正好顺路。
  就这样,不说赵玖心思,只说杨沂中抵达胡府,胡寅果然也是刚刚从南边公房那里回来没多久,二人见礼,让到堂上,然后并无多余客套言语,杨沂中便将那份文书递上:
  “官家让下官将此物转交胡尚书。”
  胡寅在灯下接过来,就在手中打开,微微一扫,便彻底醒悟,却面色丝毫不变,只是沉吟不语。
  隔了一会,眼见着对方无话,杨沂中便也起身相对:“官家口谕已行,下官告退。”
  直到此时,胡明仲方才抬头,却又认真相询:“敢问杨统制,官家可有其他言语付我?”
  “只说将此物交给胡尚书,尚书自会明白。”杨沂中拱手以对。
  胡寅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却又将文书双手奉上,直接递了过去:“替我转告官家,就说臣已经知道此事了。”
  杨沂中怔了一怔,但还是将文书接来,口中称是,然后带着满肚子疑惑,不顾天色已晚,重新折入宫中交还文书。
  且不提杨正甫如何再与赵官家交接,只说胡明仲交还了文书,情知自己可能要遭遇到人生最大的一场挫折,但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外露,他先回到书房,稍微写了几封简单书信,着人送出,便去从容用饭,期间也未与自己养父、义弟提及。
  用完餐后,更是直接回到书房,继续处置起自己从公房带回的那些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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