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3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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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尚书胡世将转陕西路经略使,户部尚书林杞出为利州路经略使,刑部尚书王庶出为成都路经略使,吏部侍郎吕祉出为江西路经略使。
  至于其余种种补缺,也都纷纷如潮。
  只能说,一系列的人事调度,足以惊破朝堂,咋一看,还以为素来讲究朝堂稳定的赵官家要搞事了呢。
  但实际上,只要仔细一看就会明白,无外乎就是借着西北整合与梁扬祖荣休的机会,将之前表现合格或者出色的内外大员,进行内外互换而已。
  这种互换不要说跟绍兴白马之变相提并论,便是和尧山后那一轮调整相比,似乎也还要弱一些,因为彼时是直接在宰执层面进行调整的,而这一次,为了保持朝堂政策的一贯性,也是对宰执们之前几年出色执政表现的回应,朝中四位宰执,长安与东南两个使相,却根本没有动弹。
  不过,同样一个举动,从高层角度来看,固然表明了赵官家没有大刀阔斧之意,可在另一些人看来,却还是从从一个角度产生了某种误判。
  就在赵官家在长安进行大规模人事调整之际,忽然间,有一个此番立下许多苦劳,转为湟州知州的官员,乃是有过从军进士履历,又做过京官的,还随胡闳休走了一趟西域的,唤做梁嘉颖的人,直接上书,建言赵官家不要再回东京,而是留在长安,就此迁都不走!
  理由当然充足,平复西夏、扫荡西北以后,整个关西变得彻底安定,而且兴灵产粮区的回归、西域与河套商道的打通,也会大大刺激长安的复兴,而诸如关中地形这些常规说法,更是不用多问,那可是经过上千年考验的。
  除此之外,这封奏疏还提到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从尧山到此番西北乱战,已经证实了帅臣岳鹏举与吏部侍郎吕祉共同观点的正确性,欲平灭女真,须高屋建瓴,扫荡关西,然后出河东,据太行,居高临下,方能全取河北、进逼燕云。
  既如此,不如官家就留在关中经营,蓄力以出河东。
  梁嘉颖固然是个冉冉新贵,但本身却完全不值一提,可今日他这封奏疏却也真真是石破天惊一般,彻底震动了长安与东京,乃至于天下。
  甚至赵玖都一时疑虑起来。
  而随即,醒悟过来以后,关西的地方官员,纷纷上书表达赞同,随即,东京城内的奏疏也如雪片一般飞来……但有意思的是,东京那里可不全是反对意见,家在巴蜀,此番据说因为没有跟着赵官家参与会盟盛事,几乎遗憾到发狂的枢相张浚带头,居然也表达了赞同!
  几名即将调入关西的中枢大员,也立即调转屁股,和吏部侍郎吕祉一起赞同迁都。
  便是前线几位帅臣,韩世忠、吴玠、曲端、王德也纷纷快马上书,建议官家留下……尚在兰州的负责扫平西夏故西寿保泰军司的岳飞,也谨慎上书,表达了一定程度上的赞同。
  但是,以都省相公为主的东京各层级官僚主体,却纷纷表达了反对意见。
  眼瞅着,建炎初年因为选择行都而彻底分野的局面就要再度出现。
  然而,赵玖稍作犹豫,还是按照都省相公赵鼎,与长安使相宇文虚中的建议,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那句话,国家需要长久稳定的局面,政策需要延续性的政局来做保障,迁都带来的不确定性太大了。
  至于以后从河东发起反攻的问题,其实长安和东京的距离并不至于夸张到这个份上,大不了他这个官家到时候再往长安过来就是了。
  而既然决心已下,赵玖便放弃了原本要等小林尚书等人的计划,中秋节一过,就直接与先行到达的王彦一起,带着御前班直,直接东行……途中只是经过陕州时稍微停顿,乃是与李彦仙当面讨论一下将来可能的河东战略,又让王彦渡河尽可能接应马扩再度南下一回,然后方才再度动身,过洛阳,祭祀汪伯彦,最后在八月底,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东京城。
  回到东京,当此大胜与西夏灭国之威,自然是群臣出城三十里郊迎,赵官家又趁势登岳台,率群臣祭祀无名牌位,再转回城中,方才见到了各自抱着一个儿子……也就是赵原佐、赵德佐两个丑娃娃……来迎接自己的两位贵妃。
  这注定又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情,而且将来肯定会有一堆麻烦事,只是见一面就让赵官家头疼起来了……这是当然的,谁家养儿子不是个麻烦事?
  便是他赵官家家里有的是房地产,也躲不了的。
  更何况,于此时的赵官家而言,这俩儿子的政治意义更大一些,比之女儿,不免无趣。
  于是乎,赵官家干脆自抱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公主宜佑,直接越过两个儿子入宫去了。
  回宫之后,往后几日,诸事繁杂,人事往来不断。
  不说别的,如六部尚书与各地经略使互调这件事情,以及西北的行政区划整合,无一不牵扯到海量的人事……上头的只是上头的,大量中层官员随之任免转调才是最恐怖的,除此之外,还有此番立有大功的各部御营将士的升迁赏赐问题。
  这种情况下,此番立有大功的国际友人郑知常辞行赵官家都没去送。
  然而就在这一时期,九月初的时候,忽然有一件事情,或者说一个人的到来,却不合常理的吸引了整个帝国中枢的注意力……对于朝堂与政局格外严肃的人事问题,都随着这个人的抵达被一时遮掩了下去。
  来人唤做折可求。
  其实,折可求并不是真就一个人来的,此番他带来了许多折氏子弟,还带来了西夏宗室将领嵬名云哥和西夏太子李仁孝、越王李仁友……这是活着的……此外还有西夏国主李乾顺的首级。
  这恐怕正是他拖延到此时才入京面圣的理由。
  其实,此番折可求确实表现出众,先是反正的时机很妙,几乎使大宋兵不血刃夺取了河外诸州,而且在驱赶完颜活女、控制河外契丹部落、威逼横山等等一系列军事行动中,也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完全可以说,赵官家此番河套大进军,若无折氏早早在横山攻防阶段便实际上反正,怕是没有这么轻松的。
  再加上李乾顺首级和李乾顺两个儿子,军功毋庸置疑。
  与此同时,随行的许多折氏子弟成员本身的忠诚度似乎也没有讨论必要,折可求以下,折氏其实有大量的在靖康中随二圣被掳走的子弟,建炎中,他们宁可在关外受罪,也不愿意在府州投降后折返府州,一直到绍兴事变二圣南返后,才被遣返回家。
  这一点,很多被俘虏的人都能证实。
  还有折氏中地位极高的折彦质,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不顾自己子女全在府州,几年内起起伏伏,被贬斥被启用全然无话,一直算是诚恳任事,此番刚从巴蜀调度过来,更是加了户部侍郎衔判军器监,也算是进位为秘阁级别的重臣了。
  从这些理由,或者从这些角度来说,有些话即便大家都没说出来,也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气息……说白了,很多人是趋向于朝廷能赦免折氏的,尤其是此番李乾顺父子的功劳着实是一个天大的台阶。
  但是,折可求毕竟是在靖康-建炎战事中公开投降了女真人的,而赵官家则是在他投降之前便发布了不赦之令的。
  当然,话反过来继续折腾,此一时彼一时,朝廷既然全取西北、百年宿敌西夏都没了,那兴复之势也就无人可以否定了。
  这种情况下,依然要坚持之前那种严厉的措施吗?
  适当放松一二,给北面许多人以讯号,才是最合适的吧?
  不过思来想去,这些都是下面人空想,经历此番西北大进军,与西夏灭亡以及金河泊会盟之事,赵官家的权威日益盛大,一切还得看官家决断。
  故此,当日折可求入京,翌日便由都省、枢密院联名上奏,请求御断……这也算是一种试探,因为本身让折可求亲身献上李乾顺首级和两个孩子便是一种协助了。
  试探的第一结果让人稍微放下心来,赵官家许诺,翌日上午后宫石亭召见。
  接到命令以后,第二日一早,折可求以下,以及数名随行折氏子弟,白衣去冠,在折彦质的陪同下,抱着李乾顺首级匣子,与嵬名云哥还有李氏兄弟一起自东华门入大内转后宫,请至御前。
  “这就是李乾顺的脑袋?”
  鱼塘边的无名石亭之内,石桌上满是文书的赵玖见到来人,放下手中卷宗,随即便有杨沂中将李乾顺的首级匣子奉上……这些天,按照规矩,每个入京的官员和出任地方的官员,但凡到了一定级别他都要亲自核查与接见的,未免麻烦。
  “是!”为首的折可求一进来便拜倒在地不敢抬头,此时刚要回答,却居然被身为俘虏的嵬名云哥给抢先了。“好让大宋天子知道,国主首级是外臣亲手砍下的,绝无虚假,陛下尽管打开查验。”
  戴着一股浓厚臭味的匣子前,赵玖抬头看了看嵬名云哥,复又看了看嵬名云哥身侧两个神色惶恐的小孩子,刚刚有了两个儿子的他不免蹙眉:“查验就不用了,哪有当着小孩子的面查验他爹首级的?拿下去吧!仁保忠去做,正经寻个地方葬了,不要过于轻慢,但也不要让人知道是西夏皇帝的首冢便可!”
  一旁随侍的近臣仁保忠赶紧上前,口称官家仁念,然后捧起首级匣子,便直接转身离去。
  而嵬名云哥则赶紧叩首谢恩,却也终于开始泪流难止。
  匣子一去,赵玖这才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喟然相询:“嵬名云哥,你们彼时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逃到了地斤泽。”云哥含泪俯首相对。“昔日祖宗起家之地……”
  赵玖这次是真茫然了,他虽然此番征伐西夏前恶补了不少西夏的常识,但多是如今西夏地理情势,对往日历史还是不知道的。
  倒是吕本中在旁,赶紧稍作解释,而赵官家这才知道,所谓地斤泽正是西夏起家之所——昔日大宋立国,夏州被党项贵族贡献给了大宋,西夏太祖李继迁不服,率数十骑出奔,去了夏州北面三百里的沙漠绿洲地斤泽,就在那里积累实力,聚拢部落,最终百战不屈,不但夺回夏州,还全取横山,继而占据兴灵,与吐蕃余部争雄,死在了西征路上,也成为了西夏事实上的开国奠基之人。
  听完这里,赵玖不免好奇:“既然已经逃到那种地方,俨然是决心复国的,为何不坚持下去,反而要内讧呢?”
  嵬名云哥闻言大恸:“陛下,外臣不是内讧,而是奉命为之!不能坚持下去的缘故,不是外臣,也不是国主,更不是护送国主至地斤泽的嵬名(李)良辅将军……国家衰亡,可国主秉国四五十年,权威尚在,而其余人等,九死一生,待到祖宗兴复之处,哪个不是忠心耿耿,不计生死的忠臣?”
  赵玖愈发不解:“那李乾顺为何又失了志气?”
  “因为天运不在大白高国了!”嵬名云哥愈发恸哭不及。“外臣到了地斤泽才发现,昔日水草风茂,可为根基的绿洲早已经萎缩不堪,莫说放牧种植,就连饮水都艰难……才聚集了一两千人而已,不过几十日,其中泉眼居然被饮用枯竭……士卒日夜离散,少数忠心者欲随从至死,却往往为一壶水所困!到了后来,嵬名(李)良辅将军干脆杀了自己儿子,一面是要节约用水,一面是用血水去供给甲士……却被国主察觉,再不能忍受,说自己可以死,却不能让太子和越王沦落到饮血的地步,便让外臣动手……然后让外臣与良辅将军携首级带太子与越王来东京求见陛下,因为大宋对降臣素来能与富贵,倒是女真人不知道秉性……结果快走到沙漠边上的时候,良辅将军却又说他杀了儿子是为了君主,现在君主没了,杀子之举宛如牲畜,便又将最后存水与太子、越王托付与我,自己直接折返入大漠之中了……外臣无奈,只能继续带着太子与越王往东南行,结果撞上了折氏的搜索兵马。”
  众人听到西夏最后的下场这般惨烈,也是个个色变。
  唯独赵官家,感慨的与众不同:“都说了,西夏在上游开发过度,水土流失,你们还不信……”
  周围诸臣闻得此言,愕然之余,居然又有几分信了。
  “也罢!”赵玖叹气道。“既然如此……朕便赐你一个宅院,你收两个孩子为义子,从此好生在东京过活便是。”
  年轻的嵬名云哥闻言泪流满面。
  且说,此次来东京路上,云哥早已经得知是耶律余睹挑起此番灭国之谋,回想当日自己那些言语,外加亲手杀了李乾顺的罪恶感,让他几次三番想自寻死路……但国主既死,如仁多保忠等辈又转的那般快,外加李良辅也死,此时他若死了倒也简单,可才七八岁的太子和更小的越王又如何?
  没有自己照顾,怕不是哪日直接得了风寒便活该死了吧?
  一念至此,嵬名云哥不但压下死意,反而含泪叩首顿地:“外臣请以献首之功,求个有用出身,故国太子、越王在此,外臣绝不会反复,请陛下垂怜!”
  赵玖思索片刻,回头与几名近臣交流一二,方才微微颔首:“你这般情势,朕若不用,反而让人说朕小气,这样好了,你既是党项本地将领,该会养骆驼才对吧?”
  “外臣自然懂得!”嵬名云哥赶紧应声。“外臣愿仿效金日磾,为陛下牽驼!”
  “不用你牽骆驼,朕正要重建群牧司,也就是你们党项的飞龙院,在东京城外有一处骆驼养殖点,你挂在御营下面做个掌管骆驼的后勤差遣……看看能不能帮着枢密院整饬出一支泼喜军来……然后还可以以党项皇族的身份与仁保忠一起入公阁,给宁夏那边做个交代……如何?”赵玖和气相询。
  “外臣……臣感激不尽!”嵬名云哥咬牙换了称呼。
  “那就下去吧。”赵玖随意挥手。“吕舍人去带他们安顿。”
  嵬名云哥赶紧喊上李仁孝,又按着不懂事的李仁友叩首谢恩,然后匆匆随吕本中去了。
  而吕本中既去,赵玖这才扭头看向身前那个白衣俯拜之人,语气却清淡了许多:“你就是折可求?”
  “罪臣便是折可求。”那人拜倒在地,根本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赵玖在周围许多近臣的瞩目之下,出言示意,语气明显不善。
  没有戴帽子的折可求赶紧依言而行,然后虽然情知自己此时境遇难堪,却还是忍不住去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年轻官家……从前年开始,尧山之后,他就特别想看一眼这名击败了娄室的官家,而今年西夏覆灭之后,他的这种渴望就更强烈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一直坚持到眼下,很大程度上就是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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