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3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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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般计划与行事,意味着他同时得罪了韩世忠、岳飞、曲端、王德这些人。
  得罪韩世忠是因为延安,这个延安出身的延安郡王,此时正对延安战线,这几日是明确主张了对延安用兵的。而针对察哥的计划,却无疑是要岳飞与曲端在兴庆府承担战事压力,徒劳将功劳让给御营后军。
  在密札中,吴玠明确提出了这些忧虑,希望赵官家继续认可的军事计划,并继续给他权责,替他撑腰。
  最后,吴晋卿还适当的对没有踪迹的女真主力做出了推断,他认为,李乾顺也好、察哥也罢,这两个西夏人的政军首脑,在得知岳飞出现在峡口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理由不去抓住女真人这根救命稻草……女真人很可能比横山各部的党项人都要更早知道了兴庆府陷落的可能,但却肯定不知道耶律大石去了后套,故此,这个时候的女真人主力,说不得也已经去了具有极大战略意义的后套。
  宋军此时,应该改急为缓,且坐山观虎斗。
  而这个整体策略,也呼应了吴玠针对延安活女与灵州察哥的两个方略。
  坦诚说,看完这个札子以后,赵玖有两个感受,一个是全局霍然开朗,另一个却是果然如此。
  前者是针对战局的,吴玠分析妥当,将党项、契丹、女真三方说的是清清楚楚,宋军当面要应对的两个麻烦也分析的妥妥当当……这让统帅值只有5,且一直忍耐的赵官家当然顿时开朗。
  而与此同时,今天这一明一暗两个上奏,也将吴玠素来展现出来的优点、缺点给再度显露无疑……此人对战场的梳理、布置、总结,都是一流的,但毫无疑问,处事圆滑、有时候瞻前顾后,不被逼到墙角就不愿意担责任也是很清楚的。
  这一次,赵玖没有跟胡寅商量,更没有将密札给胡寅去看……因为密札是他跟高级军官们公开的秘密,是有一种类似于君臣契约感觉的,给文臣看,哪怕是一个绝对信得过的文臣,都是破坏规矩。
  实际上,正是因为有密札的存在,才使得原本混乱的大宋高层军制(阶级法过了统领一层就不适用了,方便上层控制军权),形成了一种更科学合理的军中阶级分划,统制官这个层级明显脱颖而出,在统领与帅臣之间形成一个稳固的层级。
  到了眼下,连路边小儿都知道,御营统制官是一个真正的大官,便是来源于此。
  比如说,这两日抵达雕阴山的董先,此人本是大小翟麾下部众,素来贪财,跟好酒的牛皋在李彦仙麾下,或者说在李彦仙麾下最大山头大小翟处,一直是并称的两个混货。但就是此人,此番立下大功后,李彦仙问他赏赐,他居然不要钱帛,只求一个统制官,而李彦仙也毫不犹豫,许他官职之余直接送到赵官家身边,也正在于此了。
  回到身前,赵玖思索片刻,便直接下旨,呵斥吴玠,让他彻底拿下盐州,继而专心于灵州事了。同时,他还下旨于韩世忠、吴璘,让二者谨慎抵挡活女,若活女退兵便妥当进逼,但不要擅自发起对延安本身的攻击。
  最后,他还发旨意与岳飞……灵州偏南,盐州地区的旧长城北面通道已经打通,可以直接从横山往兴庆府了……乃是让后者与吴玠妥当配合。
  换言之,赵玖直接全盘同意了吴玠的方案。
  这是毋庸多言的,而且无关韩世忠、岳飞、吴玠他更信任哪一个,而是说赵玖之前早在同州时便许诺了吴玠专责之权,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没有理由中途失言失信。
  随着赵官家的旨意,战争迅速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往后几日,宋军进入到一种静坐战的模式……前线三个集团军,岳飞在兴庆府招兵买马,放粮收买人心;吴玠在迅速控制盐州后也招兵买马,顺便放盐收买人心……盐州的盐池是西北最大产盐区之一;韩世忠与吴璘在得到了董先等部援军与赵官家的旨意后,也开始谨慎防守反击。
  当然了,赵官家也在招兵买马……岳飞有粮、吴玠有盐,赵官家却有一张脸……四月最后几日,他在保安军金汤城中每日都要召见无数横山党项部族头人,以及横山各州降服官吏。
  然后免不了种种安抚慰问,以及差遣任用。
  只能说,大宋天子的名号还是有些用处的,尤其是曾在尧山击败了完颜娄室,此时几乎算是覆灭了西夏的大宋天子。而待到四月最后两日,虽然没有被攻击,可随着西夏崩溃的继续连锁、吴玠的军事存在、赵官家亲临横山一线,石州(与河对岸的金国控制石州同名)、银州、右厢军司等残存西夏横山部众最终还是选择了联合在一起,然后抱团向赵官家这里递送了降服文书。
  到此为止,虽然西夏整个尚未有说法,但叛离中原王朝一百好几十年的横山诸州就率先全部降服,成为此战目前为止最稳妥的一个巨大收获。
  而得益于此,赵玖终于也确定了一个事实,或者说验证了一个吴玠的判断——女真人确实是向后套而去了,这边只有一个完颜撒离喝率部进入绥德,却又谨守绥德与晋宁交汇处的撤退通道,并无主动出击之意,显然是出兵前收到了完颜兀术的严厉要求。
  非只如此,随着西夏兴庆府的陷落,以及李乾顺父子失踪的消息进一步发酵,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奏疏’忽然摆在了赵玖的案头——已经跟宋军控制区接壤的府州折可求请罪求归,并希望南下包围女真人,以求将功折罪。
  对此,赵玖选择了沉默。
  原因很简单,折可求的投降与回归背后有着必须要考量的政治因素,这件事情里面政治大于军事。
  其次,他早已经定下了先彻底覆灭西夏,而放开过河女真人的战略安排,没有理由为此改弦易辙……尤其是这一日,前线有紧急军报送上,灵州的嵬名察哥、嵬名云哥、嵬名仁礼、嵬名仁忠(仁礼兄长,原西夏河南转运使,此时灵州本地地位最高文官),在眼看着河对岸被宋军守的如铁桶一般陷入犹疑后,随着盐州被宋军彻底控制,情知陷入兵法上死路,却是终于联合决断,决心出兵渡河,试图夺回兴庆府。
  西夏这里最关键一战,终于要爆发,而且果然如吴玠所预判的一般无二。对此,吴玠也毫不犹豫,乃是遵循预定计划,以环州知州杨政为先锋,先行穿越瀚海中的横山通道去取灵州,自己则帅大军随后,准备与岳飞合兵,会歼西夏主力于黄河畔。
  而为了保证刚刚降服的横山不出差错,赵玖选择留下胡寅与杨沂中在保安军继续坐镇,自己则率解元、岳超、刘晏,以及许多依附的党项蕃部,合计万众北上,自比较安全的洪州一带穿越了横山,准备往宥州坐镇。而翟琮、董先则干脆先行一步,自平戎寨出龙州绕行银州,去做赵官家侧翼屏障,兼与韩吴胡杨一起连成一个包围圈,继续围困延安,逼迫活女撤走。
  这种大局之下,折可求的事情,自然被暂时抛之脑后。
  且说,这一日,乃是建炎六年四月廿八日。
  赵官家行经横山,见左右旗帜密布,从山路蜿蜒进行,却是心生感慨,无数昔日为祸边界的党项蕃部如今紧密护卫,却是一时驻马不语。
  “官家可是有了诗兴?”吕本中好奇询问。
  “并非如此。”赵玖自山顶红旗收回目光,摇头失笑。“朕只是在想,耶律大石与完颜兀术在后套会面了没有李乾顺又在何处?至于国家兴亡、山河壮丽、心情恢廓,且忍一忍,待大局抵定,再做感慨也无妨。”
  吕本中与随行的国际友人郑知常齐齐按下心中早就准备好的诗词,自然是连连恭维。
  然而,赵玖复又失笑相对:“不过,朕已经想好了另外一事……此番若平西夏,兴灵之地免不了新设一路,必然是要以宁夏为名的!”
  吕本中、郑知常等人闻言面面相顾,俨然不解……因为这个名号未免简单粗暴,失了雅意……唯独既然官家亲口御赐路名,他们当然要在相顾之后,纷纷捻须颔首,称赞一时了。
  但赵官家闻得恭维,却只是微微一笑,便直接打马向前,带着那面龙纛出山北向,去往宥州了。
第七十六章
色彩
  赵宋官家越过横山,尚未抵达宥州的时候,一场战役忽然就要在西夏最重要的两个城市之间,具体来说就是兴庆府与灵州之间的黄河西岸地区,正式爆发了。
  作战双方,一方是宋军御营前军、中军、骑军构成的宋军三万御营主力,辅佐以部分新降服的党项蕃骑。
  主帅为御营前军都统岳飞,主要将领有曲端、王德、刘錡、李世辅、张景、乔仲福、傅选、傅庆、张中彦、张中孚、张宪等等宿将。
  诸如郭进、杨再兴这种级别的小将是上不了台面的。
  另一方则是西夏铁鹞子、泼喜军、中央侍卫军、捉生军混合构成的西夏主力大军,合计四万余。
  其中,主帅是西夏晋王嵬名察哥,监军为嵬名仁礼。
  除此之外,还有铁鹞子大将嵬名移讹,此人与几十前伏诛的西夏大将嵬名讹移名字恰好反过来,乃是察哥得势后的年轻宗室大将;还有暂领中央侍卫军残部的前洪州守将嵬名云哥;曾在靖康中率军攻陷过定边军多处城堡的捉生军大将嵬名遇;曾经出使过大宋数次的老将,泼喜军督军嵬名济。
  而多位宗室之下,免不了有罔氏的罔兴捉、菱结氏的菱结正、仁多氏的仁多时泰,包括那日劝嵬名察哥回兴庆府的芭里陇登等等等等……这些人,全都是世袭有大首领身份的党项大族头人,也是军队里的中坚。
  至于仁礼的兄长,濮王嵬名仁忠,则与逃出来的汉人宰执王枢一起留守灵州府城。一起留守的,还有包括当今西夏太子外公、曹贤妃亲父曹老令公在内的许多汉将、汉臣。
  关键时刻,党项人还是信不过汉人。
  平心而论,这一战,来的有些迟了,而且来的很不公平。
  说他迟了,是因为两国主力决战,本该是用来决定胜负的才对,但此时,西夏首都已失、四块核心统治区域已经没了三个,唯一明面上还在的后套地区,估计也快没了。
  所以这场主力会战,与其说是一决胜负,倒不如说是西夏人被周边大国的联盟、诡计、突袭、背叛等等战略活动给逼到穷途末路后,不得已用自己最后的一波大本钱来一次死中求活。
  说他不公平,其实也在于此。
  原本应该是西夏人据险而守以逸待劳的,原本应该是宋军忍耐不住主动冒险出击的,原本一切都该是好好的……但是,眼下的实际就是,宋军冷静的在河对岸分兵诸城把守,等到西夏人被逼无奈,猬集灵州城下,准备从此处冒险渡河以后,他们方才从容聚集兵马,在黄河西岸的某处严阵以待。
  黄河太宽了,宋军的散骑巡视河面不停,西夏人虽然能从河对岸获知种种情报,却都只是滞后且混乱的,根本不能做到获知即时军情。
  但即便如此,即便西夏人知道这仗不好打,却还是不得不来,因为局势一日比一日坏,察哥没法拖下去……真要拖下去,大军怕是要渐渐离散的。
  “宋军犯了大错!”
  清早时分,嵬名察哥立马于黄河畔的渡口旁,朝着周围军将肆无忌惮的放声言道,根本不在意周围登船士卒的频频回顾。“而且是三个大错……一不该在野地里与咱们党项人作战,咱们的铁鹞子无坚不摧!二不该放弃河防,任由咱们大军渡河,可见宋军主帅是个废物!三不该到现在还攻不下顺州,让章利在河对岸给咱们留下一个根据之地!”
  而言至此处,不待众将士呼应,嵬名察哥便直接拔出刀来,在空中奋力一挥:“此战,誓要斩杀岳飞、曲端,夺回兴庆府,然后向后套迎回陛下与太子,重立大白高国!”
  周围军将闻言,各自拔出腰刀,将白刃举起,轰然称是。
  而嵬名察哥说完这话,也是一咬牙,直接收起白刃、翻身下马,然后与自己的黑牛大纛分开,各自登上了一个羊皮筏子,朝对岸而去。
  主帅亲自先登,周围军士自然一时士气大振……渡口处也一时变得顺溜起来。
  然而,等到察哥登上羊皮筏子,脸上振奋的神情却是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原因再简单不过,这位西夏主帅自己都知道自己刚刚是在瞎扯淡!
  这番做作,莫说能否让那些心怀叵测的大头人稍微改变心意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堪,实际上,自打来到灵州以后,他本人,嵬名察哥,才是这个西夏残存集团中信心下降最快的人!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他对李乾顺不忠心,也不是他不愿意为大白高国奋战到死,而是这个平日里贪财好色,跟嵬名仁忠各种不对付的西夏晋王,的的确确是目下西夏人中最有军事才能、军事经验的帅臣。
  话说,历史上,嵬名察哥奉兄长的命令接手西夏军队以后,很早便注意到了西夏军队的腐化与堕落。而他在击败刘法,声望达到顶点后,却依然认为以往的步跋子战于山地、铁鹞子战于平野的西夏传统战术已经落后时代,并一力主张向自己的手下败将,也就是西军学习。
  他一开始就认为,铁鹞子在平地遇到宋军的强弓劲弩,步跋子在山区遇到宋军的重甲长斧,都是自寻死路,之前西夏人能够偶然击败宋军,全是宋军纪律、后勤不足所致,并不是西夏人多么能打。
  所以,一定要仿效宋军建立强弓部队,扩大投射能力。
  对察哥格外信任的李乾顺当然从善如流,但是很可惜,西夏国力有限,铁鹞子只能养那几千,步跋子也只能养几千,泼喜军更是只有两百,这种情况下,想要再发展强大弓弩实在是力不从心。到最后,只能让全军无论骑步都带弓而已。但这种弓箭,在重甲部队面前,又显得无用。
  然而,嵬名察哥一到灵州便从逃散的人那里悉心打听,早就知道对岸那支军队披甲率高的惊人,而且军纪斐然,军阵严明。这种部队,正是察哥最畏惧的,或者说察哥心里非常清楚,西夏这种不上不下的主力部队,怕的就是这种部队……这不是他现在因为局势而畏惧,而是早十几年前他就畏惧这种部队了。
  偏偏嵬名仁忠兄弟还一个劲的催促他进军,好像不进军他嵬名察哥就是大白高国的罪人一般!
  当然了,不进军也不行,若是横山整个陷落,然后对岸唯一残存据点顺州也陷落,那部队只会自行崩溃,他察哥可就真的是大白高国的罪人了。不过话说回来来,自己来时是不是忘了占卜?
  胡思乱想之中,随着羊皮筏子在浅水区停下,黄河浊浪随熏风轻轻的晃到了筏子上方,盘腿坐在筏子上的察哥只觉得胯下一凉,便登时回过神来,然后他赶紧戴上头盔,拉下面罩,直接从筏子上一跃而起,就拔刀蹚水上岸去了。
  而登上岸来,尚未离开河滩区域,这位西夏晋王只是抬眼一望,便本能觉得心里一揪。
  无他,入目之下,齐腰深的小麦被军队践踏的凌乱至极,有的是刚刚登岸的自家军队所为,但也有很多痕迹明显是之前大股军队留下的。而那些之前就被践踏在地的小麦,大部分已经枯黄,在碧绿一片的田野中好像人脸上的斑点一样扎眼,但也有少部分倒地的小麦,此时重新倔强扬起头来。
  但很快,又被自家军队的凌乱人马给重新踩到了地上。
  这里是黄河岸边,小麦一年一季,春种秋收,而夏季的小麦被这么践踏能有什么后果,任何人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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