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250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50/521

  至于国主那边,几个儿子更是加一起也没一个兀术顶用,原本信重的几个堂弟,也只如挞懒这般早早来到粘罕家中束手而坐了。
  总而言之,短短数日内,粘罕大势便成,然后干脆直接掀了桌子,真就把吴乞买的几个儿子给软禁了起来,让他们好生伺候国主‘汤药’去了,丝毫不顾吴乞买歇三天还能说三句话的事实。
  “现在都元帅一力推崇四太子,凡事自与四太子您一人商议,却是让其余两位太子稍显尴尬。”秦桧捻须苦笑,进一步分析眼下形势。“也让四太子您成了众矢之的。”
  “都元帅当日在太祖身前都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力,何论眼下?”兀术捻着一个栗子,摇头不止。“他自是个有手段的人。至于俺这里,俺也不怕成什么众矢之的,只是怕耽误了国家大事。”
  秦桧也拈起一粒栗子,剥开来一尝,倒是觉得甘甜异常,但闻得兀术言语,却又苦笑:“四太子现在还惦记之前言语呢?”
  “之前俺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但一直不清不楚,幸亏秦先生那日与俺在壶关讲的透彻……大金自然是万里之国,但却不能合万里之财赋产出与大金铁骑,反而有两相耗败之态。”兀术吃完一个栗子,愈发感慨不及。“想要使两相增益,就该让猛安谋克铁骑与汉人相绝,然后以中枢为纽,取汉人人力物力供给猛安铁骑,用猛安铁骑护住汉人生民。而眼下把猛安分封到河北地方上,结果就是铁骑日渐堕落,而汉人百姓也受铁骑侵扰,非但都不能好好生产供给,而且还要相互视为仇寇……怪不得南方一日比一日强,而北方一日比一日弱。”
  “其实,都元帅既是个有本事的,何妨说给他听?”秦会之忽然插嘴。
  “秦先生何必说这些闲话?”兀术摊手叹道。“欲使猛安铁骑与地方上分开,非得下大力气整治不成,既要中枢建立起权威、统一制度,又要在地方上收拢起兵权……然而要做这般大动作,就先得让南面那个官家停下来,也就是得议和……这话可是你说的!但如今,南方那位官家不欲议和,北面这位都元帅也不愿议和,岂不是坐以待毙?!”
  “南方那边未必不能议和。”秦桧忽然再度开口。“学生愿意拿全家性命担保,江南、淮南,甚至中原出身的百姓、士人、官员都是想议和的……换言之,南方朝廷里,最少一半人是愿意议和的,只是上头那位官家顶着,不能不从罢了。”
  “只是那位官家顶着?”兀术又吃了一颗栗子,不由一声嗤笑。“那位官家自身便是南方腰胆,他不愿,下面人又如何?”
  “何妨给他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秦桧状若随意对道。“于防御而言,陕北、京东都在河对岸,想要真正议和,不可能不给出去的,而且也确实守不住。”
  “这事谁都知道。”兀术摇头对道。“便是粘罕,你看他今日言语,明显是将两个角当成弃子,用来拖延时间罢了……只有完颜活女,也不知道是畏惧朝廷会剥夺他军权还是真的要‘为父报仇’,非得死死攥着一万多精锐,守着一个孤悬在河对岸的延安。”
  “做样子求西路军位置多一些。”秦桧笑道。“这个不值一提,中枢这边调理干净了,自然能去管束。”
  “也是。”
  “而若是能交还两地,再放回五国城那些的话,南面那位官家便会掌不住了。”秦桧继续随意言道。“汉人素来以孝治天下,这个条件开出来,他不好明面拒绝的……”
  “五国城那些人算个甚啊?”兀术闻言只觉好笑。“事到如今,南方已然稳固,那些人也就没了用处,区区几百口子而已,交回去也就交回去了……只是别人倒也罢了,那两个送回去,哪有位子摆?那位官家不膈应?依着俺来说,拿出这个条件来,只会让南面那位沧州赵玖更加不愿议和了。”
  “那就反过来拿这个做条件,不送回去,以此来谈如何?”秦桧毫不在意,只是继续低头剥栗子。“二圣留下,其余全都送还,又或是全都送还,便是太行山义军、愿意归南方的其他的汴梁子女,也都可以礼送河南嘛……反正可以谈。”
  兀术一时怔住,也是忽然失笑,继而缓缓颔首。
  但很快,这位四太子便再度摇头:“便是南面有的谈,可都元帅这里正要装作强硬,如何愿意和?别人又劝不来的。”
  “都元帅此人虽然聪明果断,又有威望见识,但他性情素来激烈,听人说,他年轻时对下属、朋友,乃至降人,都能礼贤下士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靖康时学生初见他,便觉得他有些严肃了,这四五年,更觉得他对下属、同僚渐渐不留情面。”秦桧继续低头,随口而对。“如今他一朝大权独揽,愈发肆无忌惮,看似无人能挡,但其实说不得早已经招来左右怨怼,只是无人敢当面表示而已……而且,国主中风这事,虽说是意外,可彼时不在当场的人会信吗?后来囚禁尚清醒的国主和几位国主亲子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样的话,依着学生浅见,都元帅反而显得危险了。”
  兀术先是只是吃栗子,但听到最后,却不禁愕然抬头,然而,对面那位白净面孔的书生,却只是吃栗子不停,便也低头继续吃起了栗子。
  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就这样,大概是因为栗子着实香甜,二人居然吃完了足足半束,然后稍用了些酒水菜蔬,便觉肚胀,就各自散了。
  而秦桧此时已经有了都元帅府的职务,又有之前挞懒送的大宅子,当然是归于自宅。
  然而,傍晚时分,秦会之骑马来到自家宅邸前,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等在自家门前……正是那个卖栗子的年轻人,其人身侧,还有一整束新炒的栗子。
  “秦相公。”此人见到秦桧,远远便怯怯喊叫。
  秦桧知道他是畏惧自己身后护送的女真骑兵,便直接让女真兵回去,然后单独下马迎上,并尴尬相对:“亡国苟且之人,何敢称相公?”
  “听人说,秦相公老早便是御史中丞,算是半个相公,今日又救了俺……如何称不得相公?”那人说着,俯首鞠躬,大礼相对,复又从身侧拎起那束栗子,恭敬奉上。“这是今年最后一筐栗子了,且炒来与相公做零食……俺叫了门,门里说不见外人,俺就专在门口候着相公。”
  秦桧本欲拒绝,却又觉得好笑,便干脆接来:“你家的栗子炒的好,几乎要撵上汴京的李和家了,我且收下……”
  话说到一半,对面这摊贩忽然便泪如雨下,惊得秦桧一时不知所措。
  倒是这摊贩见到惊吓了对方,赶紧哽咽相对:“不瞒相公,李和正是家父,靖康之中,举家被掳掠过来了,家父死在途中,我便在燕京厮混,重操旧业!”
  秦桧也是失声。
  而那摊贩又哭了一气,复又忍不住相询:“相公,你说这辈子我们还能回河南吗?须知人离乡自贱,若能回河南做一太平商贩多好,何至于在此处天天任人欺负?”
  秦桧依然无声。
  那摊贩也不再言语,却是掩面嚎啕而去。
  天色已晚,晚风再起,竟然有呼啸之意。而秦桧受了那束栗子,又触动心事,自是百感交集,而他仰头在自家门前立了许久,却是终于没有叫门,反而直接拎着那束栗子上了马,咬着牙,攥着缰绳,朝着来时路走了回去。
  且说,秦桧已经受够这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小心日子了,无论是谁,便是粘罕,也不能挡他的路!
第二十五章
一笑
  众所周知,秦桧被掳到金国,经历和心态都是有一个渐进过程的。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他文章写得好,在宋臣中表现的最为柔媚妥当,所以受到粘罕青睐,继而在北行过程中受到了优待。
  只此一事而言,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然后,他连续又受到吴乞买、挞懒等金国权贵的庇护与优待,成为了介于金国权贵座上客与阶下囚的奇怪人物,虽说理论上都是被动而为,但却已经有一个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了。因为在这个过程中,秦桧已经开始渐渐为这些金国贵人做些文字工作,接收了一定的金银财帛的赏赐,住上了大宅子,甚至有能力透过金人权贵对一些事情施加影响了。
  那么终于有一日,他开始跟着挞懒随军,写劝降文书,做幕僚工作,这个时候他的行为性质就已经彻底无疑,再难洗清了。
  但此时,秦桧本身一直都是小心翼翼,或者说有意遮掩的。
  原因不问自明,秦会之早在与洪涯的历史性会晤中便难得掏了心肺,他深切的知道,无论怎么说,最好的结果还是有生之年回到大宋一方继续做官……他是淮南人,是进士及第,是宰相的孙女婿,另一个宰相的学生,回到大宋才是真正的富贵荣华。而在金国亲眼目睹了金人的野蛮和那些被掳掠士民的下场之后,他非但没有激起反抗之心、同情之意,或者说恰恰相反,他现在只想着独自一人一家尽快脱离这个泥坑,回到大宋继续做他的人上人。再不济,方才是无视两河士民,选择留在大金当达官贵人。
  也正是基于如此理由,他始终小心而为,尽量不去抛头露面,也不去钻营什么北方的官职,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顺利南归,粉墨登场……而有意思的是,金国高层也始终予以了方便。
  但是,所有精巧的构想,小心的算计,却都被南边那个赵官家给一次又一次干脆直接的砸破……就好像铁锤砸瓷器一般,直接的不能再直接。
  有的时候,秦桧会忍不住生出一种怀疑情绪,是不是因为南面那位官家太年轻,是个愣头青?然后又安慰自己,将来对方会不会改?但安慰完之后,却又只能为自己处境哀叹——竟日蜷缩,何日能张?!
  而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一朝恶念生出后,这位秦学士却反而有些一往无前之态了……无论是追求议和南归,还是通过议和追求在北方得居高位,他都不能容忍粘罕这般存在了。
  怪只怪对方挡在自己身前!
  所谓杀意一起,万般皆不顾。
  当然了,换个说法……破罐子破摔也大约是那个意思。
  不管如何了,只说秦会之受了刺激,感慨于自己处境,一时撕破头上那种畏缩,去而复返,却只是拎着栗子与之前流露了些许心意的完颜兀术大约说了一炷香的话,便直接告辞。而秦桧既走,完颜兀术当夜却又辗转反侧,一时难眠。
  这倒不是说秦桧出的主意没有可行性,恰恰相反,这位金国四太子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白面书生可以将局势看的那么透彻,轻易便如庖丁解牛一般,指出一条如此简单直接却又极有实行可能的路来,真真是四两拨千斤的感觉……而这么一条康庄之路如此清晰的摆在眼前,这位四太子反而有些畏缩了。
  不是说他不敢,说到底,四太子也算是踩着开国之功的最末阶梯上来的,尸山血海里翻滚过的,如何会惧怕这个……他的一时犹豫,只是担心这么处置,会不会给国家带来进一步动荡,然后反而给南方那面龙纛的主人留下缝隙罢了。
  没错!
  尧山险死还生过河来的四太子已经不是之前那般骄傲自大的四太子了,他的骄傲、蛮横、自大,早被尧山大战当晚的大雨,还有后来渡河时的滔滔浊浪给清洗的干干净净!
  非只如此,那一战血流成河,无论是完颜娄室的神武冲锋,还是那面龙纛的泰山压顶,又或者是韩常的临河哂笑,都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已经对赵宋的复兴没有任何怀疑,也对金国军事力量的堕落再无怀疑。而且,当日在河中,他抱着那只白色木蛟龙浮沉不定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发誓,若能得生,一定要戒骄戒躁,一定要担负起家国重任……无论如何,他都绝不允许自己亲眼见到那面龙纛压到燕京这一幕。
  两日内,兀术心中矛盾不堪,面上却丝毫不显,搞得秦桧也只能强压不安,装作无事发生……一直到第三日上午,二人再度来到都元帅府‘上朝’。
  “今日大约就是这几个事情……”
  粘罕独踞高位,灌了一气温茶,然后拍了拍手。“除了这些,还有几件要主动做的事情,当先一个,我觉得高丽那边得派个使节过去,索要贡品,这一次得加倍。为啥呢?因为斡里衍(娄室)战死以后,高丽那边立即就往汴京派了使臣,可见对咱们心里根本上是不服的,但越是不服,咱们越该严苛一些才对。”
  兀术也好,其余人也罢,都在旁颔首不及。
  不得不说,粘罕的处置还是很对路的……高丽那破地方,昔日女真人在辽东的时候,真就当成一个劲敌,也真就把高丽王朝当成一个富庶所在,但后来吞了辽、覆了宋,把河北这种膏腴之地拿到手,再看高丽那破地方就觉得连动兵都懒得动了。
  而既然没心思灭了对方,尽量用外交手段威吓住便显得极为必要了。
  粘罕并不去看别人,只看到兀术点头,便不再顾忌,也直接点头,然后继续在座中言道:“那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件事情,耶律马五传信来,说耶律余睹这些日子有些举止怪异……你们怎么看?”
  兀术等人面面相觑,这破事能怎么看?
  一个被剥夺了军权的高阶降将,一度在大金国做到都元帅府元帅右监军的契丹人,之前太祖在的时候,这厮在军中乞求子女妻妾,就引发了太祖完颜阿骨打的怀疑;后来金军南下灭宋制造靖康之变期间,宋国皇帝还写信诱降他,进一步引发了金国高层的怀疑,以至于靖康后渐渐剥夺了他的军权;而现在,娄室战死,接着国主又忽然中风了,你粘罕还做了国论勃极烈兼都元帅,活女还在跟拔离速隔河闹事,他耶律余睹在西边要是举止不怪异才怪异呢!
  所以怎么看?坐着看呗!
  反正无一兵一卒了,还能翻出花来吗?
  “我的意思是,让拔离速弄死他好了。”粘罕想了一下,继续说道。“省的他万一跑到河对面动摇军心。”
  “话是如此,可若是真杀了耶律余睹,耶律马五和东西两路军其余契丹兵马又该如何?”兀术正色言道。“以现在的情势,不也照样会动摇人心吗?”
  粘罕摇头不止:“我自然知道都是动摇军心,但事情要从别的地方看。他跑到河对岸,无论是投了宋人还是西夏,又或者走蒙兀去见了耶律大石,打出什么旗号来,契丹军心便会是一直动摇的,咱们杀了,便只是一时的动摇,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还能趁机向军中契丹人、奚人展示下权威……”
  兀术当即醒悟,便要点头。
  而就在这时,粘罕却继续言道:“而且,他占着都元帅府里这个位置多少年了,此刻除了他,正好方便拔离速、活女那些人上来。”
  众人齐齐振作。
  说一千道一万,大金国还得讲军权的……耶律余睹就是没了军权,才被当成猪一样讨论该怎么杀,何时杀的。
  而金国军权,大约可以分为三处。
  野战军,自然是东西两路军,全盛时各自近十万。而除去两路兵马外,还有一定的留守部队与戍卫军,分散在燕京、黄龙府、辽阳府、大同等地……也就是原辽国各地,这个数字,东西南北零零碎碎加一块,也得有个十万。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50/52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