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2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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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体怎么说?”洪涯居然也有些被对方情绪感染,继而振奋。
  “金人朝政混乱,内斗不得其法,看似强横,其实荒诞可笑,咱们若能把握住关键人物,便可推动解局……”
  “咱们只能撺掇挞懒,而挞懒如今无用,眼下关键须在粘罕。”
  “如今无用,将来未必无用,至于眼下关键固然在粘罕,但从四太子兀术入手,也未必不能成。”秦桧肃然相对。
  “兀术?便是兀术又如何?”洪涯一时不解。
  “我与兀术有些交往,还是能说上话的……”
  “……”
  “我去说服兀术解局。”秦桧咬牙决断。
  “然后呢?”
  “然后我从兀术,你从挞懒……争权便是!你可知如何争权?”
  “结党营私罢了。”洪涯忽然觉得释然下来,一时失笑。“谁人不知?”
  “正是此言。”
  “但便是争权成功,然后又该如何议和才能让南面北面一起应许呢?还能让咱们南下做太平官人?”话题进行到这一步,洪涯对秦桧已经有了三五分信心,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下去。
  “归还京东、陕北,南人归南、北人归北!”
  “妙!”洪涯怔了一怔,旋即振奋。
  “其实,此事变数太大,必然会有种种不妥……说不得南北都不会应。”秦桧复又感叹一声。“只能说尽量而为。”
  “有一分可能都是不错的。”洪涯失笑摇头。“眼下能有一条路便不错了……咱们再难,难道还能比南面那位官家在淮上时更难?”
  秦桧微微一怔,继而苦笑。
  “不过,会之兄。”洪涯忽然笑问道。“你计划的如此条理、如此清楚,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有这种想法的?你刚刚不还在说自己委屈吗?”
  “谁知道呢?”秦桧微微动容,略显感慨。“或许正如洪相公所言,有些东西自己表面上不愿意承认,但心里面其实早就认了,所以这些想法,不知不觉也早就有了……”
  洪涯微微颔首,愈发感觉与对方是同甘共苦之同仁,而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喝多了的缘故,也可能是觉得对方水平远高于自家,害怕被甩下,这位洪相公忽然拢手开口:“会之兄,那高益恭是个妥当至极的人,等洞庭湖安定了,不如让他再去河南往来一回吧?”
  秦桧微微一怔,继而眯起了眼睛。
  “会之兄如此恳切,我也不好藏私。”洪涯继续拢着手昂然相对。“我与御营前军行军司有些言语,走的是彼时御营前军监军万俟卨路子。”
  秦会之看着对方思索了许久,方才重重颔首:“你若是与张俊的御营右军有约,我未必在意,但御营前军的岳飞岳都统是个真正有能耐的帅臣,未必不是一条路……我愿信你。”
第七章
债务
  且说,碍于生产力水平的限制,冬日历来是农业生产的某种禁区,而农业社会一旦无法进行农业生产,乡野之间就不免显得凋零萧索。不过相对来说,城市与村社内,反而会因为农闲适合举办平日里无法举行的大规模集会,然后进行相应的政治、宗教活动。
  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复又匆匆放晴,且不论就在黄河北岸的秦桧、洪涯等人决心要为自己与家人的前途而进行不屈不挠的命运抗争,几乎是与此同时,黄河南岸的赵宋境内,城市与村社间反而渐渐热闹起来。
  而这其中,射出冬日第一颗火药砲弹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宋官家……十一月初,这位官家在宣布去年国债尽数偿还无误后,再度在京城兜售起了所谓‘冬日专项国债’。
  对于这件事情,邸报上做了细致而详尽的说明……按照邸报上所言,这笔债依旧是官家亲笔画押的正经国债,且这一次需要将购买者户主、家庭构成等详细户籍信息录入户部,而且不得专卖,只能以家庭为单位与户部交割置换。
  至于此次国债用途,说的也很清楚,乃是要用于冬日救济、驻军与城社年节活动、太学议政等冬日诸项日常事务。
  甚至,邸报上干脆毫不遮掩的说出了此次‘专项国债’的缘由,一则是去年尧山大战的影响,耗费、赏赐颇多,为此巴蜀诸路提前预支了一年财赋,所以尧山战后,两年内巴蜀只能半赋;二则,却正是洞庭湖叛乱导致了荆襄地区出现财赋缺口;三则,乃是全面整编部队以后,对于安置裁员部队多了一笔额外花销。
  故此,临至年末,出现了大约两百万缗左右的缺口。
  而经诸宰执讨论,官家应许,再从宽以对,特此发行总计三百万缗,为期半年或一年,算成年利三分的国债。
  其中,九十万缗为官家自取份额,以宗正赵士?、外眷潘氏、外眷吴氏,代为购销;剩余两百一十万缗,皆千缗、两千缗面额,依然是官家亲笔画押,然后直接由户部监督记录,由内侍省出面,在宣德楼最左门内进行公开销售,限三十日,每日七万贯份额。
  回到跟下,坦诚来说,这次国债依然是被动的无奈之举,因为确实又出现了财政缺口,而且这次缺口之大弄得赵官家和几位相公都有些疑虑和担忧。
  而这也体现在了此次国债的某些细节问题上。
  比如说,所谓冬日专项国债这个名字就有些混淆视听……毕竟,出现财政缺口背后的主要原因不提,的确是那些,但正在进行的洞庭湖平叛也肯定算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你说朝廷把冬天日常开支拿过去当军费,然后冬天日常开始就没了,也还算说得过去。
  不过,接下来的事实证明,这种国债市场的火爆,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赵玖自己揽下的九十万缗,尚未发出,就被等候在三家权贵家中许久的诸多达官贵人用口头约定给一扫而空。
  更直观的场面出现在宣德楼下,开售以后,第一日七万缗的份额便被三家从泉州来送海货的客商给瞬间包圆了。
  为此,赵官家不得不加贴告示,每户每日限购伍仟缗。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便出现了代为排队的帮闲,只不过这一次立即被御前班直给阻止了而已。
  而从第三日,就开始出现类似于当场加价转让的场景,很多人愿意直接付钱,求得前方人让出位置,以毫无收益可言,甚至有些亏本实际成本,换取与户部画押购买一定份额国债的机会。
  对此,已经有一些心理准备的赵玖犹豫了一下,还是立即让御前班直制止了这种事情,用最稳妥、最基本的方式来维持金融秩序……换言之,依然是要排队购买,依然是要先到先得,为此御前班直不得不接管小半条御街,以作维持。
  但很快,赵官家就亲手打了自己的脸,因为到了第五日的时候,忽然有一中年男子直接在御街上嚎啕大哭……亲自盯紧了此事的杨沂中上前询问才知道,此人并不是给自己一人购买,乃是被公推出来,以自家户口代城西岳台左近一个军屯改来的村庄数百村户来买的,只求一张一千贯的国债,结果入得城来,数日不能成功,又不好空手回去见岳台父老,这才当街痛哭起来。
  军屯改来的村户基本上是河北流民与退役军士,这种事情不可能不管的。
  于是赵官家当即抽了自己的脸,再度改了规矩,乃是在左二门内专门设立了针对这种集体户的队列,每日限十次机会,每家最多允许购买两张千贯份额的国债。然后专门列档,法律上以范仲淹发明的族产、义庄来对待,也就是说国债持有期间,名义持有者的个人犯罪不影响这些钱财的实际归属和安全。
  而此策一出,立即掀起了第二轮购买的高潮,因为很多官员、太学生在醒悟以后,毫不迟疑的以宗族名义进行了购买……毕竟,族产这种特殊的半集体制财产,早在范仲淹发明以后,便立即得到了广泛的推崇与认可,是具有强烈儒家意识形态宣传效应与更进一步的保值效应。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话说,到此为止,赵玖也好,朝廷那些精明官员也好,基本上都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根本不是爱国不爱国的问题,对于少部分达官贵人来说,可能这件事情还意味着自家在赵官家心中的地位,意味着自家与官家的距离,但对于包括所有达官贵人在内的所有人而言,问题的根本其实在于,眼下没有任何一个比官家亲笔画押国债更稳妥的储蓄手段。
  之前六年间,战争不断,不说河北、河南、关西、京东这些直接遭到兵祸的地区了,也不说那些几乎丧失了一切的底层老百姓,便是能一直躲开兵祸的达官贵人们,家庭财富也遭遇到了严重缩水。
  现在赵玖以天子的名义进行信誉担保,户部以天下赋税作为实际财富担保,那也就难怪这些人争相追逐了。
  当然了,这里面还是有一些功劳要算在朝廷和赵官家头上的……仔细想想就知道了,真要是靖康中那两位搜刮全城财富给金人的太上皇在这个宣德楼后面坐着,谁又敢信呢?若依然还是靖康中那种摇摇欲坠的局面,谁又敢买呢?
  战争的胜利,和朝廷从淮上流亡以来一直未曾动摇的坚决态度,包括政局长久以来的稳定,才是这种合理经济现象忽然出现的背后基础。
  而也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接下来,赵鼎提出扩大国债规模和期限,专门设立针对官员的国债份额;张浚提出放开一定地方限制,将发售范围拓展到地方;户部直接上奏,建议延长国债期限,降低国债利息等等等等看似合理的建议……全被赵官家给否了。
  因为赵玖觉得眼下的政治军事基础还是很脆弱,并非是搞金融创新的时候,而且谁也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底力在哪里,没必要强行试探,以至于弄巧成拙。
  而且再说了,他太年轻了,有着足够的时间来将这个东西稳妥的制度化。
  回到眼前,国债之后,朝廷有了钱,于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立即被提上了日程。
  譬如赵官家亲自下旨,乃是要都省拨出钱粮,然后在河南地区举行大规模的、制度化的蹴鞠比赛与相扑比赛……其中,京西北路与京东西路以府、州、军这一层为基本单位;开封府与滑州、开德府河南部分则以县为单位;屯驻河南的御营军中则以统制官直领军为单位,先各自在内部举行淘汰赛,最后选出的四只队伍则于腊月下旬代表各自所属,聚集到东京城内,在御前以循环积分赛的方式进行最后的决赛。
  赵官家很明显是要与民同乐了,当然也有对河南地这个遭遇兵祸最多地方的刻意安抚。
  但不管如何了,效果都是立竿见影的,整个河南地立即变得热闹非凡,处于农闲时分的百姓扶老携幼,纷纷涌入城市,只求一睹胜负。
  与此同时,士大夫们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毕竟,赵官家早在这次国债发售前便提到要再次进行太学议政……非只如此,这一回,赵官家似乎更加进化了,他居然提前在邸报上提出了许多议题。
  大到灭金战略,中到交子发行与国债是否要设立专门机构,小到三舍法与科举的并存制度讨论,微小到是否应该搞一个专门的蹴鞠联赛……几乎无所不问。
  这么搞,一个是炒热了话题,让太学议政的焦点往这些事情上靠;另外一个是相当于后世某乎钓鱼……这么在邸报上将这些问题扯出来,自然有无数官员心领神会,上书讨论这些事情,也方便赵官家到时候在太学中点人出来应答。
  “官家手段真是越来越娴熟了,胡编修的文笔也越来越大巧不工了。”
  腊月将近,宗族渐渐聚集,愈发热闹的公相府后园内,正在举行一场诗会,然而说是诗会,却免不了议论邸报时政,而此时,许多吕氏子弟都在静静听一名四旬有余、长着一张细长脸的中年男子坐在最上首那里戏谑开口。“提前扔出议题,且看过几日太学议政,又是赵张两位相公龙争虎斗……”
  正讲到眉飞色舞之时,忽然间,前院一阵鸡飞狗跳,各自喧嚷,惊扰得后院此处人人蹙眉……此时吕公相自在府中新修的炕上高卧,吕氏子弟都在后院参与诗会,谁人敢如此放肆?
  不过,吕氏家学里佛学几乎是仅次于儒学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意性子,很多人甚至吃素受戒的,所以即便是前面喧嚷声越来越大,后面这些人却只是蹙眉观望,并无一二人起身去探察。
  当然了,也不用探察了,片刻之后,众吕氏子弟、亲友便见到一身家居服饰的吕好问亲自陪着一名颇具风仪的棉布戎装年轻人沿着走廊转入后院,且此人与吕好问身后尚有多名身材魁梧、穿着棉布袍之人随从,其中还有一些文官、童子之流,再后面更有无数披甲武士扶刀相随……不用问都知道领头这人是谁,而之前动静又是怎么闹出来的了。
  于是乎,众吕氏子弟、亲友再不敢怠慢,直接匆匆起身,避席肃立。
  赵玖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坐到了之前那个中年人的座位上,然后连连挥手,指着吕好问坐到了左侧首位,系玉带的韩世忠坐到了右侧首位,继而张俊、张荣、曲端、杨沂中、刘晏、王德、郦琼,顺着延安郡王一字排开,而吕氏子弟也在赵官家的示意下,站出来七八个,顺着当朝公相依次坐了下来。
  至于剩余那些人,便老老实实站到了赵官家对面的下手位置,排列肃立。
  “尔等在作诗?”赵玖低头看了看案上纸笔,却是一时失笑。
  “小儿辈冬日闲散,只好做这些事情。”吕好问捻须笑对。“让官家见笑了。”
  “确实是见笑了。”赵玖点点头,复又肃然起来。“作诗救不了大宋的,也兴复不了两河!”
  吕氏族人亲友面面相觑,各自凛然,初次见这种场面的郦琼也都有些麻爪,当然了,吕好问早就适应了这位官家,却只是轻笑一声,并无多少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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