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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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赵玖,看了半日,复又看到那些士卒在在城门前拥堵不堪,反而转身下令,让汪伯彦拟了道旨意,着赵鼎寻王渊过河去下蔡城中安抚刘光世,让刘光世好生整理败兵,可用的留下来和张俊一起固守,实在不可用的则让王渊好生输送回南岸这里安置休整。
  旨意传到,河对岸如何反应赵玖已经不知道了,但整个下午他都在八公山上端坐不动,也不知道再想什么,其余人侍立在旁,眼瞅着昔日以富庶广大闻名的下蔡城几乎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嘈杂感……俨然是溃兵纷纷入城,却又不由松了一口气。
  当然了,赵玖也松了一口气,但他依然没有移动的意思。
  其余文武心知肚明,也都随侍一旁,并努力眺望,以静待消息。
  而终于,傍晚时分,眼瞅着光线都要暗淡下来的时候,杨沂中眼尖,忽然以手指向了东北面一个方向,却是说出了一句居然让所有人感到释然的话来:
  “官家且看,金军到了!”
  赵玖穿着圆领红袍,端坐在山坡上正中的一把太师椅上,微微抬头相望,夕阳下,果然看到一支装备严正,队形不散的小股骑兵队伍自远方疾驰城下。
  而随着这股骑兵奔来,城外零散溃兵几乎是瞬间炸散,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散开,甚至有人不顾金军相距极远,直接跳入淮水之中……
  赵玖远远瞥见这一幕,瞬间为之瞠目结舌。
  要知道,这个天气,除非是生在淮水边的好汉子,但凡跳下去便是自杀一般的结局,而这些大宋军人,明明身上还没遭遇到生死危机,却个个丧胆如此。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敢在东天跳淮河,那便是连死都不怕的吧?而如果连死都不怕,却又为何要被惊吓到跳淮河?
  更荒唐的是,这股大约只有五六百人的金军骑兵根本理都不理那些吓破胆的溃兵,却是放肆直冲密布旗帜,架满弓弩的下蔡城东门,俨然试图夺取足足有数万兵马屯驻的下蔡大城……好在八公山上都能够隔淮望见,河对岸的下蔡城上自然也已经窥见,所以一阵慌乱中拉起护城河吊桥之后,下蔡城上又有无数箭矢飞下,总算是逼退了这股金军。
  而金军被逼退后,又似乎是有些气恼,竟然反过身来四散起来,去肆意砍杀那些不及入内的刘光世部溃军以作发泄。
  这一场‘交战’下来,赵玖看的心中真是无比憋屈……明明都是冷兵器部队,却硬生生如有了代差一般,当日蒋先生最糟糕的部队对上日军也不过如此吧?
  然而更让人无奈的是,周围文武,个个都是从河北、东京逃来的,却并无多少意外,俨然都适应了一般!
  “官家且去休息一下吧!”
  天色暗下,金军自行离去,俨然是要去附近空荡集镇寻落脚之处,而昏暗之中,眼见到官家端坐不动、神色不渝、状态奇差,吕好问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履行了一个宰执的职责。“张、刘两位太尉合流,兵马充足,又有下蔡坚城,淮上交通也在我们手中,淮南物资也能供给……金军主力未到之前,下蔡必然能守。”
  赵玖强笑一声,也没推辞,终于要起身离开,然而他刚一起身,却又闻得河对岸一阵扰攘之声暴起,竟然隔河传来!
  众人齐齐回头去看,却因为天色已经暗下,难见具体情形,只是隐约觉得像是下蔡城内某个方向出了乱子,也是愈发觉得不解和紧张。
  而赵玖几乎是本能看向了杨沂中。
  “应该是刘太尉部初来,不服张太尉部约束,又因为晚间宿营、伙食之类,起了相争之意。”杨沂中稍一思索,便给出了一个可信度极强的结论。“这是军伍中的常事,何况刘太尉那里已经殊无军纪……”
  众人感慨了几句,好像还是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便再无言语,继续各自散去,就在山上山下寻营中干净去处休息了。
  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一日夜所见所闻都超出了自己的过往见识,而自己偏偏只能如木偶一般浑浑噩噩,从头应声到尾,积累了太多情绪的赵官家这一日直接在山上宿营后,居然很快便坠入梦乡。
  
第二十九章
一梦方醒(续)
  秋风飒飒,日暖斜阳,下午时分,淮西亳州的某处古典园林里正是光影交错、气爽温煦。
  然而,如此美景却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所以并无多少人能感同身受。实际上,这座以道家文化为主打的风景园林中,居然只有区区一名买票进入的背包游客而已,却还在长椅上以书遮面,仰头坐在那里打着瞌睡。
  “哗啦……啪嗒!”
  忽然间,随着秋风猛地一紧,一本薄薄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直接从那名年轻男性游客的脸上滑落于地,并被风力顺势卷走到数步以外。此人随即清醒,却本能去看自己长椅上的背包,而等到他确认东西没丢后,方才去寻自己的书。
  但就在这时,一名拖着大扫帚的年老道士却不知从何出冒了出来,俯身帮忙将地上书本捡起,并顺势拖着大扫帚坐到了长椅上,然后随手翻看起了此书……秋风阵阵,蓝衣木髻,苍颜白发,倒是让刚刚睡醒的年轻男性心中一惊。
  不过,等到这年轻人认真打量,瞥见了对方发髻后下方道袍领口处XL的标志,却又放下心来,继而心中暗自失笑,嘲弄自己多疑。
  原来,此处乃是亳州涡阳,号称老子故里的所在,此处园林更是倚靠着老子庙所建,遇到道士也是寻常之事了。
  “这年头确实少见认真看书的年轻人了。”大略翻看了几页后,可能是看不清或干脆看不懂的缘故,老道士很快便操着满口的淮西口音将书本隔着背包递还了过来。“其实为政嘛,自古以来都是相通的,懂大略就行,具体的东西反而没用,你这书看对了。”
  “多谢……嗯……道长。”年轻人随手接回书本,却因为称呼问题一时卡顿。“火车上装样子的,不咋看。”
  “还挺谦虚。”老道士听到答复后愈发来了谈兴。“小伙子哪儿人?多大?咋有兴趣来咱们老子庙?”
  “本地人,二十一。”年轻人随口言道,普通话中也渐渐带了点淮西本地味道。“大学毕业刚工作,回家来办点事,晚上火车再走,知道这边安静,就干脆来这边耗着。”
  “二十一好啊!”老道士一声感慨。“年轻!你不知道,咱们涡阳是老子故里,老子庙源远流长,可惜本地人来的少,年轻人来的更少,难得你……”
  话音未落,那年轻人便先忍不住失笑起来:“道长,我是本地人,你这话忽悠外地人就是了,忽悠我干吗?谁不知道老子故里是隔壁鹿邑,咱们这个是假的?”
  老道士闻言更加尴尬不已,甚至直接涨红了脸,却又连连摆手不语。
  而年轻人大概也是无聊,也没有放过对方意思,反而追问不及:“道长啥意思?咱们这儿是真的,鹿邑的是假的?人家那边的老子庙可是从汉代到唐代再到宋代,一层叠一层,文物古迹层出不穷,门前的铁柱子都有一千年的历史……”
  “咱也没说鹿邑是假的。”老道士抱着大扫帚尴尬答道。“但咱们涡阳也未必就不是真的……两个地方离得那么近,古时候鹿邑从来都是属于亳州的,涡阳又是新建不过百年的县,何必分那么清呢?”
  年轻人这才恍然再笑:“这倒是个道理,都是涡河边上嘛,指不定老子活着的时候还是一家。”
  “就是嘛!”老道士终于松了口气。“而且老子故里也可以是指那李耳的出生地,鹿邑那里是历代祭祀地,咱们这里未必就不是他老家。”
  年轻人连连敷衍颔首,心中却是不屑……说白了,老子生在哪儿鬼才在乎,而老子故里之争争得分明是旅游资源和地方文化自信,老道士这么扯,就算是有几分狡辩道理,可两地政府肯定不认啊!握有大量真正文物古迹的鹿邑政府更不认啊!
  而且,这道士也不是个什么正经道士,说不得就是个cosplay的清洁工,而且是个偷懒打滑的清洁工……不然呢?一个道士,张口老子、闭口李耳,半点尊敬也没有?然后大风天在园林里拎着把扫帚,装模作样,糊弄谁呢?
  不过,似乎是看出了年轻人的敷衍之意,老道士复又喋喋不休:“年轻人不要不信……咱们涡阳也是有真正的文物古迹的,那流星园里的九龙井是专家考证的春秋古物,仅此一口,不信你去瞅瞅。”
  年轻人连连摇头,干脆起身拎起背包欲走……作为本地人他什么不知道?所谓九龙井,人家鹿邑那边也有一口,但说实话,别说涡阳这边的了,就是鹿邑那边的,鬼才知道跟道祖有没有关系?
  “年轻人稍等下!”老道见状更加着急,干脆起身拄着扫帚说了实话。“那边九龙井里掉了条狗,腿都伤了,咱使扫帚也够不上来。照理说井宽的很,也就一人深,可咱年纪大了下去就上不来,得麻烦年轻人帮帮忙。”
  年轻男子一时无语:“道长早说嘛!”
  “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吗?”老道士也觉得尴尬,却是直接抱着扫帚带路了。“现在年轻人都不好说话。而且这狗咱本不想管的,但是它家人跟咱熟,经常请咱吃饭,现在他家里人都不在,咱总不好意思把人家狗扔在井底下眼睁睁的不管……”
  絮絮叨叨的言语中,二人一前一后,到底是朝着那春秋古迹,所谓流星园中九龙井而去。而等到了地方,果然见到有一座保护严密的古井,上修凉亭,还挂着天下第一亭的匾额……但老道却引着年轻人往一旁的副井而去了。
  说是副井,不过是为了凑齐老子出生时九龙井典故而强行打造的八座新井,并非古迹,而干脆是水泥打造,水泥封底,两米方圆,不到两米深罢了……与其说是井,倒不如说是个阔口的水泥坑。
  且说年轻人跟着老道来到其中一口井前,伸头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只小哈巴狗正躺在一人多深的井底不动,只是偶尔蹬腿显示它还活着罢了,而小狗周边赫然还有一堆硬币、铜钱之类的祈福之物。
  见此形状,年轻人只是微微蹙眉,便要直接放下背包一跃而下,然而,当他双手撑住井沿时,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不愿去帮这个小忙,好像此番下井会死人一般。
  看到年轻人如此不知趣,那老道一声叹气,却是忽然怒目:
  “救又不救,走又不走,你是在糊弄天下人吗?!”
  “区区一条狗,怎么跟天下人扯上了?”年轻人瞬间蹙眉。
  “不管如何,既然应了我的言语,便总得讲个诚信吧?”老道拄着扫帚奋力呵斥。“年轻人瞻前顾后,还不讲诚信,将来怎么踏入社会?!”
  这年轻人刚要再说自己已经找到工作,是社会人了,那老道却是忽然抬起大扫帚,奋力一推,便将对方轻易推入了井中。
  而落井之后,年轻男子赫然只听到了一声狗叫便昏昏然起来。
  “官家!官家!!陛下!!!”
  狗叫声后的昏昏然中,赵玖隐约又听见人声,却是猛然从冰冷的帐篷中坐起,然后满头大汗,心跳如雨,缓了好一阵方才醒悟刚刚是做了梦,想起了导致眼前这一切之事的滥觞。
  “官家醒了便好。”杨沂中见到如此,也是松了一口气。
  赵玖回头去看同样面色极差的杨沂中,赶紧勉力安慰:“正甫(杨沂中字)勿忧,我只是做了噩梦罢了。”
  杨沂中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莫非有什么事吗?”赵玖本能相询。
  “刘太尉渡河来了。”杨沂中压低声音小心言道。
  “什么?”赵官家又被弄糊涂了。“谁?”
  “奉国军节度使刘太尉引兵渡河来了。”杨沂中愈发小心。
  “我是让他把老弱与多余乡勇之流送来,可没让他来啊?”赵玖好像是想起了自己昨日或者今日下午下的一道旨意,却又愈发糊涂。“是怕我处置他吗?”
  杨沂中面色为难至极。
  “说实话!”赵玖彻底不耐了。“到底怎么回事?”
  “刘太尉带本部精锐抢了渡船过来的,反倒是将老弱与乡勇俱留在了下蔡。”杨沂中明显是也为难到了极点。“之前傍晚时骚动,便是刘太尉亲自引军抢夺下蔡城内渡渡口缘故。”
  “怎么分辨刘光世麾下精锐与老弱?”赵玖茫然之中小心反问,他是知道杨沂中乃张俊部属出身的。
  “他部下三千西军本部、两千王夜叉部,还有京东收降的成建制的三千傅庆部,全都完整渡河来了。”杨沂中咬牙言道。“这倒也罢了,就在刚刚,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刘太尉走时叮嘱,那傅庆部最后一批人走时竟然还放火烧了下蔡内渡,如今下蔡城与城中张太尉部近两万众已成孤军……臣本是禁卫,不该过问此事,唯独见到对岸火起,方才偷偷下去找西军熟人询问,这才知道内情的!”
  赵玖怔了许久,花了好大力气方才想明白杨沂中此番汇报的具体情状,待忽然醒悟,却不顾天寒地冻,直接翻身出帐,飞奔到那处视野极佳的临淮山头,却果然见八公山下渡口一路到隘口营寨,已然熙攘无度,不知道来了多少兵马,而对岸下蔡城中某处也果然是火光冲天。
  赵官家先是彻底茫然,而后怒火中烧,血涌上头,刚要回头喊人,却不料杨沂中复又从帐中极速追来,并不顾一切跪倒在地,死死拽住了这位官家:
  “官家务必忍耐!须知,此时八公山左近只有数千民夫,可用兵马不过呼延通部与几百班直,如何是刘太尉八千精锐的对手?!”
  话音未落,远远又有人飞奔而来,却是几名内侍引遥遥相呼:“官家,陛下!奉国军节度使刘太尉与御营都统制王太尉,还有枢密院汪相公,一起来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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