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2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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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副样子只会徒惹人笑。”赵玖严肃相对。“老苏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种事情几乎无人能做到,但既为国家大臣,初时闻讯有些惊惶倒也罢了,可木已成舟,如何现在还要慌乱?被下面那些军将看到,怕是更要失措的。”
  张浚登时面红耳赤,却是勉力整理,深呼吸数次后再度在空荡荡的堂上拱手:“官家,敢问该如何应对?臣万死不辞!”
  “不要你万死不辞,”赵玖摇头相对。“至于该如何应对,朕还有再确定一件事情才能与你交代。”
  张浚微微一怔,一时疑惑,刚要再问,却不料身后稍许动静再起,回头一看,赫然是杨沂中引着好友刘子羽去而复返。
  “官家!”刘子羽甫一归来便拱手相对。“臣与德远平素相交,刚才见他失态,略有揣测,还请官家直言相告,到底是哪里军情?”
  “且等宇文相公与张宪。”赵玖再度摇头。
  刘子羽无奈,只能与张浚相顾,然后强做忍耐。
  但就在二人准备各自落座之时,杨沂中却又引第三个人进来了,而此人着实出乎赵玖的意料。
  “陛下!”
  利州路经略使刘錡直接当堂单膝下跪,大礼参拜。“臣冒昧……但若局面有一二不妥之处,臣为武臣,当为国家、陛下效死!”
  言罢,其人不待赵玖开口,便主动起身趋步后退,然后直接转出堂去了……显然,他知道自己没必要也没资格参与最终决断。
  见此情形,赵玖难得一叹。
  又等了片刻,杨沂中终于将宇文虚中与张宪带回。
  “张宪。”赵玖干脆至极。“朕只问你一件事,你尽量来答,你觉得此时岳鹏举可已经渡河了吗?”
  闻得此言,除杨沂中、小林学士,以及张宪本人外,其余人等俱皆变色。
  “好教官家知道……”张宪深呼吸了一口气,也是勉强相对,很显然因为问题的突兀而有些措手不及。“臣大约猜度,应该是已经渡河了!”
  “怎么说?”赵玖追问不停。
  “臣并不晓得具体情形,只是早早出发前,他大约提过,说要五月初渡河……”
  “他给朕的札子里说的是五月上旬。”
  “那便是说本月上旬内要完全渡过河到相州,并可发动攻击的意思。”张宪闻得此言陡然一振。“因为臣兄长……因为岳帅用兵素来不浪费时间,不做冗余之事,也不做模糊之态。”
  “但今日是五月初七……”赵玖不由扶额相对。“明早才五月初八。”
  “非要臣来说,他怕是五月初五端午日渡河多一些。”张宪也显得无奈。“可官家真要认真来问,臣也只是大约猜度。”
  “且去!”赵玖抬手相对。“今日事不许说与别人,回去军营路上也低调些。”
  张宪即刻会意告辞。
  “官家!”刘子羽严肃至极。“到底出了何事?岳飞部渡河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得到确切答复的赵玖扶额不动,一声不吭。
  而渐渐平复心情的张浚无奈起身,却是对着莫名其妙的宇文虚中和神色严肃的刘子羽说出了一句话来:
  “金军并未攻下平陆,乃是偷渡长泉成功!”
  “长泉是哪里?”刘子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洛阳西北,王屋山之南,黄河渡口。”在两京之间厮混了几十年的宇文虚中面色煞白,脱口而出。“洛阳危矣!”
  刘子羽身形晃了一晃,也是面无血色,半日方才失声相对:“怪不得十几万大军猬集河东,却连平陆都不能一鼓而下,也没有从龙门大股增兵,怕是早在王屋山下窥伺了……”
  “他们看到了龙纛,以为朕在那里。”许久都没反应的赵玖忽然于闭目中出声。“天下人也都以为朕在那里!”
  “关键是该作何应对?”宇文虚中强压内心慌乱,严肃相对。
  “两条路而已。”刘子羽也冷静了下来。“一则发大兵救援洛阳;二则佯作不知,往白水寻机决战……官家!”
  “你以为该如何?”赵玖干脆应声道。
  “其实金军未必就能渡过去许多兵。”刘子羽稍作思索,继而再劝。“因为他们乏船!不如发兵救援!可岳鹏举……”
  “若敌军兵少,翟氏兄弟自能抵挡,若敌军兵多,渑池通道狭窄,金军一旦堵塞,便无法及时从陕州发兵,所以便只能大略指望东京周边兵马从汜水关去救。”赵玖抬头相对。“但问题在于,岳鹏举此时到底有没有渡过去?还剩多少兵?”
  “若渡过去,便是不亏!”张浚咬牙道。“东路军上下多来自河北,知道河北被突袭,怕是惶恐姿态不亚于我们……”
  “不对。”宇文虚中摇头不止。“岳飞若渡河过去,东京反而空虚。”
  “官家,岳鹏举渡河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子羽也想到了关键。
  “不是他仓促起念,擅自发兵,而是上一次张荣烧了小吴埽,娄室南下前,朕便与他有过一些关于主动渡河的商量讨论。”赵玖坦诚相告。“这次临行前,朕决意死守关西,更与他有言语,彼时所想,他若出河北成功,便可与韩世忠、李彦仙、马扩一起三面牵制住河东金军,而朕在关西又能汇集强兵的话,便干脆一战而胜之;便是关西这里不能战,他出河北也足以让金军震动,引河东金军分兵相对……和背嵬军一样,朕未曾与其他人讲过此事,之前他在日报中稍有提及,也都被朕私藏了下来。”
  刘子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个计划固然不符合他的固守心思,赵官家对下属瞒着许多事情也让人不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好计划。因为一旦成功,确实足以为关西这里分摊压力,也最大程度上利用了张荣的水上优势。
  “臣冒昧,”就在这时,一直低头写旨意的小林学士忽然起身。“臣以为岳太尉怕是已经渡河了。”
  赵玖与其余几人一起愕然相对:
  “你如何得知?”
  “官家,臣冒昧猜度。”小林学士拱手相对。“小吴埽之后,金军乏船,而长泉渡又是西京最西,正处御营水军巡视边缘,此番能偷渡,恐怕正是因为岳太尉在用张太尉的船只渡河的缘故。”
  众人一时沉默,却无人能驳斥。
  而赵玖更是生出一种荒谬感来,敌计成功,是因为自己一方的计策成功,这算什么,互相捅娄子吗?
  还都捅到了要害。
  众人渐渐冷静,却是将目光集中到了赵官家身上。
  “如此说来,此事称不上得失,只是战局渐渐激烈,不为人力所制的缘故了?”赵玖想了半日,只能从座中站起身来微微一叹,继而负手走向了堂外。
  几位可以称之为眼下关西真正决策层的大臣赶紧跟上。
  且说,赵玖负手走出堂来,往院中一行,仰头一看,只见夜色之下,银河横贯,繁星点点,而夏日晚间,夜风习习,也比室内舒爽的多……倒是让他一时看的痴了。
  而这位官家吹了一阵子风,看了许久的银河,半日方才望天兴叹:“这里是长安,是关中,自古以来,得关中者得中原,继而得天下!所以关中不容有失。所以朕到了长安以后,别看暗中调兵遣将,似乎要如何如何,但只是为必要之时做准备而已,内里其实真就存了彦修那般心思,准备与金军耗下去、拖下去,比底力,看谁先撑不下去……”
  “官家。”刘子羽闻得此言,不喜反惊。
  “但今日之事,却让朕意识到,这是国战,且说双方都已经倾力而为的国战,虽然现在双方都还没有全面接战,都还只是小心再小心,可稍有动作,却注定要相互牵扯,继而引出一团乱麻的……”赵玖继续望天言道。“诸卿,有些事情是有规律的,恰如果子落地、日月更替一般,咱们是躲不掉的!”
  “陛下。”
  刘子羽面色愈发严峻,而与此同时,宇文虚中、张浚、林景默、杨沂中四人却俱皆沉默,只是认真望着这位年轻官家的后背听讲。
  “朕之前不止一次说过,想要打败金人,就要有持久作战的心思。”赵玖没有理会刘子羽,只是终于回头相顾几名重臣。“今日也还是这般看法。但问题在于,一次又一次,金军当面而来,哪次是能靠耗着给耗下去的?耗下去,那是国家层面的战略,不该是打仗时的选择……战事进展到现在,咱们有了些家底,有了些敢战的部队,为什么反而以为就该靠着固守等下去?”
  刘子羽已经不说话了,他能说的已经全说了,而其余几人早已经神色严肃,只有赵玖一人喋喋不休:
  “现在的情况是,洛阳作为防线的中段,很可能已经被金军突破了,关东必然震动。但岳鹏举也很可能已经成功渡河到了河北,对河东金国主力部队形成了战略钳制。而关西这里,我们暂时有了临时的兵力优势……那么若局部战场有利,我们为什么反而要耗下去,被动等待?等什么?等局势变得糟糕以后娄室主动引大军攻城,还是等娄室自己忽然跟诸葛亮一样死了?”
  说到这里,赵玖自己都笑了,但笑声即刻停止:
  “王渊一心想做个元帅不提,他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彦修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大家都是猜度,都不知道对方到底能做到什么份上,所以,正如彦修一再说的那般,野战出击是赌国运,朕以为一点都没错,就是赌,赌国运赌自己的性命!但问题在于,我们赌不起吗?还是我们不敢赌?不该赌?赌输了怎么样,死?”
  “别人不知道,但朕这一次,真不怕死,更不怕赌!”
  “你们都在给朕算账,一个人一个算法,但只有咱们这些人心里配有一笔账吗?咱们这些天,总是说战略,说兵力,却可曾问过关西老百姓,问问他们那些兵力中的关西子弟,问问那些兵力中的河北流民,问问那些中原之地被整个屠城的冤魂野鬼,他们还愿不愿意再等下去?想不想看我们去赌?!”
  “你们总想知道朕心里的那笔账到底是怎么算的,而且总觉得朕心里的账目该装着天下人,该多么精妙、多么大义凛然、多么顾及全局……”
  “没那么多东西!朕心里这笔账早在东京朕就已经算清楚了,也说清楚了……那就是对朕区区一人来说,要留下怎么样的一个大宋给后来人?又该留下怎么一个形象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如此罢了!”
  “朕直说了,我今日之心与当日逃亡路上一般无二……宁可死称昭烈,不愿坐享高宗之名……也望你们与当日一般无二。”
  听到这里,刘子羽也好,宇文虚中、张浚、林景默、杨沂中等人也好,皆欲出言。
  而赵玖却早已经片刻不停,继续凛然出声:
  “朕意已决,即日出兵开战!”
  言罢,其人直接转身,穿过几名早已经无声的心腹大臣,试图转回后堂。
  但也就是此时,一阵夏风吹来,早已经被自己说糊涂了的赵官家明显稍微清醒了一下,却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声嗤笑,复又回身对几位大臣加上了一句:“不管怎么样,这一战我军十余万,金军加上活女那部也不过四万,优势在我!”
  PS:最后再补个补丁,经书友相忘大佬提醒,北宋后期峡西路被拆分,兴元府,也就是汉中此时应该属于利州路,所以,刘錡应该是利州路经略使,我已经改过来了,以后也会注意,欢迎大家继续帮我指出错误。
第六十七章
进发
  决意出征不是说就能立即出征,就好像决意出征不等于出征胜率很高,或者做决策的人真就以为出征必胜一样。
  最起码从赵玖这里来说,选择主动出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局面已经被牵扯开来,索性心一横而已。而这之前之后,其余高层也是该赞同的还赞同,该反对的还反对……比如张浚一直认为该出征,而刘子羽也从头到尾都持反对意见。
  不过,既然天子下了决断出征,那刘子羽便只好闭口不言了,因为这个时候最起码要让下面的军官士卒以及老百姓认为出征是必胜的,他刘子羽装都得装成心服口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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