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校对)第12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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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首强行凑到上元节的《青玉案》落笔,围观众人中有些文学赏析能力的人目瞪口呆不提,传到宗泽身前,宗相公却已经看不清楚,只能让林景默上前吟诵相对。
  而宗泽听完,却是先摇头苦笑:“东京城人口如今已不足二十万,也连续数载无花灯……不过,到底是好词,且是绝妙好词……官家?”
  “朕在。”
  “这总不是易安居士旧词吧?”
  “不是。”
  “那便是官家渐渐记起当日东京故事了?”
  “是啊。”赵玖拢手轻叹而对。“朕记起来了……正是当年故事,而今刻骨铭心。”
  宗泽面露微笑,连连点头不及:“官家记起来就好,刻骨铭心就好……而有这首词打底,臣已经心满意足,恕臣年老,请归去歇息。”
  “留守相公且去。”赵玖心中微动,即刻束手起身,率群臣肃立。
  而早就担心父亲身体撑不住的宗颍赶紧扶起自家父亲,并在众人瞩目之下从堂侧转入后院,直到消失不见。
  翌日,住进了宏大而萧索的东京皇城的赵官家得知了两个消息。
  清晨的时候,宗颍戴孝入宫,告知了赵官家,其父大宋枢密使、东京留守、兵马副元帅宗泽于夜间安然病逝于榻上,无声无息,时年七十岁。
  不过,待到消息传出宫外以后,却又有了个完整说法,说是宗留守昨夜死前曾留下一首《示儿》之诗。
  诗曰: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重定燕云日,无忘家祭告乃翁。
  而留诗之后,便混沌难明,一直到临终之前,方才回光返照,却是长呼渡河,三声乃亡。
  东京城内,自赵官家以下,无人不闻之涕泪。
  唯独此事上下早有预料,却称不上是什么意外罢了。
  而晚间的时候,就在东京城陷入一片哀意的时候,韩世忠却又忽然遣使者飞马来报,说是完颜挞懒一意狂奔,居然又弃了郑州,渡黄河北走了。
  唯独一个耶律马五孤军失措,这日先撞上韩世忠部前锋郦琼等部,双方交战,初时金军胜势,待到韩世忠本人率宋军大部赶到后,却是即刻逆转。最终,耶律马五在郑州州治郑州城下大败一场,然后只能靠骑兵之利,强行脱离战场,却一路立足不稳,连渡河都不敢去做,最后只能往西面西京洛阳处逃去。
  这个消息,倒有些出乎意料。
第七十四章
前后失据(上)
  挞懒令人瞠目结舌的渡河北走,让原本处于某种哀意的赵玖迅速振奋起来,因为哪怕再缺乏军事素养他也明白过来,这位金军右副元帅如此干脆的北走,已经让整个河南的局势彻底翻转。
  这件事情的问题不在于完颜挞懒手上还有多少兵,也不在于他还有没有战意,能不能作战,问题恰恰就在于他离开河南本身。
  要知道,挞懒是东路军十二万主力名义上的主帅,是河南地区金军三大集团之中心集团的实际领导者。
  他在,只要他在河南撑住,不管他有多少兵,那么所有河南的金军主力就都还是一个有机的联合体,无论是隔着一个五河地区的兀术集团,还是所谓最东线滑州集团与南京集团,就都能有一个共同的呼应点。
  但他一走,东线尚有大名府的粘罕遥控且不提,完颜兀术的集团却是被彻底孤立!
  碍于金军强大的战斗力和机动性,此时宋军尚不敢说机会来了,但最起码反过来握住了主动权!
  事实上,韩世忠随后三日内,根据军情讯息的变化,连番遣使上书,不停朝东京城的赵官家讲述自己的看法之余,也在不停修正自己的方案。
  事实上,到了正月二十这一日,随着新的消息……也就是完颜兀术麾下、原本应该在围攻方城的乌林答泰欲,亲率数千骑兵大队出现在了岳飞负责的五河防区这个事情……被岳飞快马送达到郑州、开封这里。韩世忠的方案却是即刻调整为层层迟滞、诱敌深入,然后尽全力在郑州、颍昌府、开封市三地交界地区设伏,狠狠咬上完颜兀术一口。
  这个方案,有很明显的私人报复情绪在里面,因为它根本就是当日完颜兀术设伏朱家曲镇、击破韩世忠的翻版,只是猎物和猎人完全翻转而已。
  那么,赵官家当然是立即传旨表示同意了……原因很简单,首先,方案确系可行;其次,岳飞是传递消息到此,事情本身,也就是乌林答泰欲出现在五河地区的消息根本就是一日半前了,时间仓促,有应敌方案就不错了!
  那么暂且不说韩世忠和赵玖胆量越来越足,只说另一边,在乌林答泰欲出现在五河地区后,完颜兀术却是真的选择了全线撤兵,往五河地区而来了。
  他不来也不行。
  或者说,他不信也不行。
  且说,一开始的时候,完颜兀术听说长社那里败了、韩世忠脱困了,虽然愤怒和震惊,却是没有太多的疑惑与犹豫的……因为胜败乃兵家常事,韩世忠这种‘奇迹常伴吾身’的宋国首席大将,外加东京留守司那么多兵力在对面摆着,败了就败了,想想也是挺合理的。
  实际上,当第一波溃兵、信使抵达南阳城下的时候,这位金国四太子仅仅是和韩常、拔离速二人商议了片刻,就咬牙定下了回兵救援、尝试重夺五河之地,不成就绕行汝州,自西京北归的策略。
  毕竟嘛,那个时候,兀术已经陷入到了要不要分兵去襄阳的疑难抉择中,说句不好听的,挞懒那一败,反而让他不用选了。
  但是,当后续更多溃兵抵达彼处,完颜兀术反而疑惧和慌乱了起来,因为他坚决不相信这些人口中所说的赵宋官家亲自出现在了战场上,并事实上催动了这一战。
  这太荒唐了!
  因为就在几日前,所有人、包括兀术自己的军事常识,都在告诉这位四太子,赵玖在那一日以宋军一万甲士为诱饵,成功戏耍了包括金军、宋军在内的所有人,然后逃到了有汉水阻隔的坚城襄阳……这已经很让他愤恨了,好不好?
  可现在,所有溃逃过来的人却又都告诉他,赵玖没去襄阳,那个宋国官家耍了他这个金国四太子两次……双层的!
  所以,这种事情能相信吗?
  于是乎,正月初十日凌晨,因为局势陷入绝境,南阳城南爆发那场诱敌-阻击之战,金军大胜,赵玖逃出南阳;
  正月十二,赵玖直入鄢陵,杀了杜充夺得兵权;
  正月十三,鄢陵-长社之战爆发,短短一个时辰内,大意轻敌的金军遭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正月十五,上元节,赵玖赶到了东京城,从宗泽手中和平收取了东京留守司,而当夜,宗泽去世。但就在同一日下午,完颜兀术也见到了乌林答泰欲快马护送到南阳城下的挞懒部溃军。
  事实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挞懒也很可能是同一日逃过了黄河。
  正月十六,韩世忠的追击部队在郑州境内遭遇到了措手不及的耶律马五部,大胜。
  正月十八,终于接到命令的乌林答泰欲部方才出现在了五河地区,并在当夜入驻舞阳,与扔下襄城、郾城、西平汇集在此处的金军残兵合流,算是彻底确定了之前的所有消息。
  不过,考虑到乌林答泰欲之前一直在方城这个南阳与五河地区的中心点上,距离舞阳不过百里,那么完颜兀术很可能迟疑了一日半的功夫,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才做出了决断,下达了军令。
  而更有意思的是,乌林答泰欲出现在五河地区不过三日,完颜兀术和他的三万金军骑兵主力,便气势汹汹赶到了舞阳,和乌林答泰欲合兵一处了。
  换言之,在之前长社的所有消息被彻底确定无误后,完颜兀术一个兵都没留在南阳,直接全军极速往五河而来……然后他就一头扎入到了岳飞紧急布置的防线之内。
  话说,兵力差距很大,战力差距更大,再加上宋军有城要守,所以岳飞根本不可能对完颜兀术造成什么实质性杀伤……但战争并不仅仅是野战和守城的。
  “啥子叫渡不了河?”
  正月二十二,上午,澧河畔,枯坐马上许久的兀术终于等来了消息,却又忍不住冷冷盯住了身前这个猛安。
  “四太子,俺们查探的清楚,就在乌林答将军来到舞阳的当夜,澧河上的桥便在一夜之内被对岸宋军尽数拆了、烧了,不只是眼前这一处……”这刚刚辛苦奔驰回来的猛安同样在马上,也是一脸为难。“而且冰化水涨,几处浅滩也都艰难,勉强可以浮马渡河,却极难渡后续辎重。”
  兀术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发作出来。
  “大军行军,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就在这时,一旁的完颜拔离速忽然冷冷相对。“没有浮桥便寻一处水势平稳的地方搭起浮桥……这是淮水还是汉江,不能做吗?”
  那猛安心下一惊,即刻领命而去,却是让人去临时伐木,准备在旧日浮桥遗址前搭建浮桥。
  而见到这猛安离去下令,拔离速却又对着兀术郑重来劝:“四太子,恕末将直言,宋军既然都开始在此处布防了,说明五河之地已经尽数为宋军掌握,那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静候身后辎重,不能轻易抛却后备向前。”
  兀术连连颔首,却不知道是在敷衍还是真的听了进去。
  一旁韩常也本想插嘴说一下要不要提防身后南阳王德的问题,但眼瞅着兀术握着马鞭的那个手在微微颤抖,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言语——他很清楚这位四太子此时的不甘、愤怒和荒谬感,更清楚这位四太子此时强行压抑的某种欲望。
  很明显,如果说完颜兀术此时有什么迫切想做的,那就是冲过去,找到那个不南反北的赵宋官家,将对方给生吞活剥了!
  实际上,若非是知道赵宋官家就在这边,以眼下局势来看,兀术本该稳妥为上,直接从西面汝州北走,先往西京洛阳弄清军情、稳住局面才对的。
  伐木、建桥都很慢,这不光是因为宋军有所准备,提前收集了可能的渡船,又或者说,澧河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河流,真要搭浮桥,也不需要船只做底,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时候完颜兀术等人才意识到之前为了在南阳诱敌放弃了工匠营,然后现在又扔下民夫集中主力骑兵部队极速而来的不利后果。
  一句话,桥总是能搭起来的,但当缺乏必要数量的汉人民夫与随军工匠时,却不免有些拙劣和迟缓。
  非只如此,更让人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金军好不容易将一座桥大略浮起,然后派出了小股精锐从远处一处浅滩渡河,以图在对面定锚……然而,小股部队没等到,却先等到了从上游飘下来的火船。
  火船之后,便是那小股部队仓促逃回的剩余兵马,为首的蒲里衍带伤叩首相对,他们刚刚脱了甲胄,顶着冷水浮马渡河,却在对岸遭遇到了伏击,大约三四百装备着皮甲、弓弩、短兵的宋军早就候在浅滩对面愈发旺盛的芦苇丛里了。
  交战片刻,五十人的部队便迅速损失过半,只能狼狈带着战马跳河泅渡逃回。
  澧河南岸的金军高层面面相觑,没人去处置那个逃回来的蒲里衍,也没人去看还在冒火光的河水只是去看四太子。
  “只有再派人浮马过河,清查干净河北岸方可。”完颜兀术发动自己的军事常识与军事逻辑推演能力,说了一句废话。
  “得派多少人过河?”乌林答泰欲终于也蹙眉开口。“四太子,宋军早有准备,派的少了,以那种浅滩怕是要再去送死;可派的多了,到底多少才合适?又要耽搁多少时间?”
  “那你说俺该如何,又能如何?”兀术忽然间便涨红了脸,握着马缰的双手也是青筋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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